欢喜虫儿

第75章


 
  阿彦涛:哦,用铁棍打下来的。 
  裕二福:不对,竹竿儿,我不动铁器。找,这金在哪儿? 
  阿彦涛:是这么着,街上有卖大串红果儿的吧? 
  裕二福:有啊,一串儿一串儿的,用线绳穿着。 
  阿彦涛:这就对了,那线绳是软的,它怎么穿过去的? 
  裕二福:它是拿……拿竹签儿带过去的。 
  阿彦涛:竹签儿……竹签儿头上得有尖啊,对吧,你说,那尖儿是拿什么修的? 
  裕二福:拿……拿玻璃碴修的。 
  阿彦涛:……街上还有卖糖葫芦的吧?红果儿外面裹着糖。 
  裕二福:可不,要不叫糖葫芦呢。 
  阿彦涛:那你说,那糖是拿什么锅熬的? 
  裕二福:拿……“沙”锅熬的。 
  阿彦涛:锅字怎么写? 
  裕二福:一个“金”字边儿,一个…… 
  阿彦涛:这不是金吗? 
  裕二福:嗐,他又找着了! 
  众宾客只笑得见牙不见眼,齐声叫好把他俩送下了台。 
  阿彦涛一头热汗,行走几步到跨院,找了个透风的地方,解开了绸袍的钮扣,见里面穿的衬衫已被汗水打湿。凉爽了片刻,正要往回踅,却看到五爷大大咧咧迎面走过来。 
  “老阿,这个段子编得着实不赖!既有知识也有哏!”奕誴红着一张醉脸,手拿一把湘妃扇不住地扇着前胸,“跟我说说这是谁编的?有个名儿没有?” 
  阿彦涛紧忙掩怀施礼,“有名,叫《五红图》,是我家小妹没事儿时写着玩儿的。” 
  “真真是一位才女啊!”奕誴把住他的手来到一片树荫底下,“咱这‘醒世金铎’还真得不断地增加些新段子,知道不?六王爷府里也有一个票房呢,名字叫个‘赏心悦目’,地点就设在这府里,瑞雪岩、奎松斋、布俊亭一伙京城名票都在这里面。这一回可算是有一比了,你们还得卯一把,可不能让五爷我现了眼。” 
  “那是……”阿彦涛真想把方才裕二福几个嚷叫缺鞋少袜子的事说出来,然而,一转念还是忍了。 
  “允歌这阵子住哪儿了?”奕誴陡然转了话头。 
  “打开春就一直待在郎家园……”阿彦涛猛地意识到自己说秃噜了嘴,再想改口已来不及,脑门子上的汗便一下冒了出来,冰冰凉凉成绺成行。“她……” 
  “阿二,你好大的胆子!”奕誴啪地合了手中的扇子,似要向着他的头顶打去,行至半空却停住了,“真有你的呀,竟骗到五爷我的头上了!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你以为你做得滴水不漏?偏偏它就漏了!” 
  “五爷,奴才听不大明白……您老人家说的什么……”阿彦涛只想做最后的挣扎。 
  “扯!你这叫揣着明白装糊涂!亏你是怎么琢磨出来的!你就不想想,两个人模样长得再像,那脾气秉性能一丝不差吗?那行为举止能完全一样吗?蒙奕详行,蒙得了五爷我吗?我只问你一句,知罪不知罪!”   
  欢喜虫儿第二十六章(3)   
  阿彦涛知道此事已彻底败露,这一年多无日无夜不在提心吊胆,到了却还是露了天光,遂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周身颤抖,无言以对,“奴才该死,奴才知罪……” 
  “快起来吧,小心让别人看见……”奕誴拉了他一把,背转了身体,“你呀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既然不愿意让允歌嫁给奕详,你就和我直说嘛,怎么敢冒此大不韪,编排这么一出移花接木、偷天换日的把戏呢?你就不想想后果?” 
  “奴才罪不容赦,求王爷……”阿彦涛战战兢兢又要下跪,被奕誴一挑扇子拦住了。 
  “老阿啊,此事的前因后果我全都知道了,叫我好一番为难啊……” 
  “五爷,您千万别为难,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这就去找奕详当面把这事说清楚,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豁出去了!” 
  “别,这戏既开了锣,好歹总得把它唱下去。也罢,看在允歌的分上,五爷我就替她瞒了吧……话又说回来了,让允歌这样的才貌双全的女子嫁给奕详,也的确是凤凰落在草窝里,实实委屈了。” 
  至此,阿彦涛方松了一口气,眼睛里含了泪说道:“五爷,我听您的,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替允歌谢您了!您的大恩大德奴才至死也不敢忘,给您当牛做马也难报万一……” 
  “唉!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也……”奕誴叹了一口气,嘴里叨咕着,摇着扇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们俩谁也没有料到,这一番对话,却被墙洞那边正在纳凉的一个人听了个清清楚楚、完完全全。 
  经侍女小翠几番催促,枝儿才起身下了床。此间已过正午,不知怎么,明明肚子里空空的,却什么也不想吃,她仍在回味着头天晚上喝的那一碗“蛋包汤”,一片片挂着血丝的东西总在自己眼前晃动,其中那怪怪的味道似乎仍残留在唇边。 
  枝儿充分领略了这一碗汤的功效,王豁子提供的补品直令她一整夜都不曾安眠,尽管一股又一股的凉风携带着院子里花草的馨香从纱窗中吹入,可她仍觉得好像是躺在河滩那被烈日灼烤过的鹅卵石上,又烫又硌的感觉使得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如同折饼一般。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欲念从心中腾起,逼迫她脱去了身上所有的衣服,一丝不挂,寸缕无存。两条腿曲起来又伸直,扬起来又放下,一双手毫无目的地寻觅,然而,唯一能够抓到的只有流荡在指缝间的空气。她无比憎恨丈夫奕详,骂得咬牙切齿,骂他是劁了的猪、骟了的狗,是六根不全不男不女的太监……一时间,她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掏空,万分焦急地企盼着填补与充实。她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选择了,谁说只有锦衣玉食、挥金如土才是女人一生的幸福?低门矮户少小夫妻相厮相守岂不也是一种享受?她忽然想到了妹妹叶儿,不用说,这会儿叶儿一准是依偎在丈夫的怀里,正娇娇嗔嗔地诉说着心中的满足。她强烈地体验到了嫉妒的滋味,不情愿地咽下了一口酸水。她不由自主地反复念叨着阿彦涛的名字,当初阿二爷若是娶了自己,自己又何必经受这一番惊吓与折磨?倘若如此,自己岂不是也能和叶儿一样,品尝不尽那一份恩爱夫妻的甜蜜?整个晚上她都在思想,躺着想,趴着想,坐着想,反正是睡不着,只想到鸡叫天明,才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翠儿,”枝儿唤了丫鬟一声,嗓音显得有些沙哑,外带着几分慵懒,“知道咱家世子爷到哪儿去了吗?一晚上也没见着他个影儿。” 
  小翠端着一铜盆洗脸水走进来,“听大奶奶说,主子去恭王府贺寿了,今儿下早朝回来打个照面就走了。听说,这酒席要一直吃到晚上呢。” 
  “孙福孙管家在吗?” 
  “没,跟爷一起去前海了。” 
  枝儿不由心中一动,“这么说,教头老古也陪着去喝喜酒了?” 
  小翠递过来一个手巾把,“他在。您许是不知道,咱们爷从不让他白天出去,只在晚上有事才把他带上。” 
  “这又是为了什么?” 
  “我也说不好。” 
  枝儿心内有了数,洗漱完毕,传王厨子摆下饭菜,并要了一壶昨日没喝完的茅台酒,这才对小翠吩咐道:“你去悄悄把老古给我叫来。虽说这会儿大奶奶正在睡午觉,可能不让她的人看见就尽量别让看见,懂不?” 
  “懂。”小翠点点头,“可那老古要问我有什么事,我怎么说?” 
  “你就说……什么都甭说,我叫他,难道还要说出理由来?”枝儿打开衣柜,取出一锭银子放到了桌角上,“昨儿个我才知道你娘病了,晚饭前回家看看吧,拿这钱给老人买点儿顺口的东西,多陪陪你娘,明儿一早赶回来就行。” 
  “主子……您让我怎么报答您……” 
  小翠要跪,却被枝儿拽住了胳膊,“行了,往后,我只要求你人前人后多长个心眼儿,别让人找了咱娘们儿的茬儿,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我决不会亏待了你。” 
  见小翠乐颠颠去了,枝儿的一颗心开始咚咚地蹦起来,仿佛做了贼偷了人东西一般。她寻了镜子看去,发现自己的脸已经有些红上来,像抹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好半天,她才定住了心神,挨着圆桌坐了,先自端起一盅酒倒进嘴里,长长地哈了一口辣气。 
  “主子,您老人家叫我?”不觉景间,一身利索打扮的胡秀已尾随小翠站到了她的面前。前不久胡秀方知道,这位侧福晋是最讨厌下人们把她叫作“二奶奶”的,于是也随着众人改变了称呼。   
  欢喜虫儿第二十六章(4)   
  小翠识趣地走了出去,反手掩上了房门。 
  “坐吧。”枝儿用下巴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发觉这壮汉因穿着紧身黑缎子衣裤,更增添了几分健硕。 
  胡秀到底有些惶惑,“不敢,主子面前,哪有小人的座位。” 
  “看不出,你人长得粗,心却细,满懂得规矩。让你坐你就坐,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她边说边用眼角勾了对方一下。 
  胡秀只好就着椅子边坐下来,“不知主子唤小人……” 
  “吃杯酒,请你陪我吃杯酒不行吗?听人说,你老古是很有些酒量的,我想亲自验证验证。” 
  “小人不敢在主子面前造次。” 
  “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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