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虫儿

第66章


也不知道你们的票房敢不敢排演,如果怕惹麻烦,不妨拿给少文他们,到天桥亮亮相。” 
  只见上面用工整的小楷按“扮丑的”、“做正的”不同行当写着: 
  老老年 
  丑:“老老年,老老年,遍地都是大铜钱;老老年,笑呵呵,一个制钱儿俩饽饽。” 
  正:这位还唱上了,请问,老老年是哪一年? 
  丑:跟您说,那是乾隆年呐。那年月好啊,三日一风,五日一雨,风不刮折林木,雨不打伤禾苗,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五谷丰登,天下太平! 
  正:您能不能往细里说说? 
  丑:成,那年月下雨不是下雨,它下香油。“春雨贵如油,黎民不发愁”嘛。 
  正:倒是有这么句话,我知道还有一句是:“春雨春雨,百姓得意。” 
  丑:油布、油靴、油伞,这都是老老年留下来的,你说,那年月如果天上不下香油,这些东西可用什么油呢? 
  正:下霜呢? 
  丑:下盐啊,有这么句唱词你知道吧?“小严(谐盐字)霜单打独根草”,这就是告诉你,那年月下盐。 
  正:下雹子? 
  丑:肉圆。 
  正:下露水? 
  丑:醋啊,你想啊,喝肉圆汤不得放点儿醋吗? 
  正:刮风? 
  丑:撒把胡椒面儿。 
  正:打雷? 
  丑:打雷您就别吃了,咔嚓——锅碎了! 
  正:雷打锅里了? 
  丑:跟您逗个闷子,打雷那是磨面哪。 
  正:那下雪呢? 
  丑:这还想不出来?下雪下白面。 
  正:刚才您不是说打雷是磨面吗?这冬景天可不打雷。   
  欢喜虫儿第二十三章(2)   
  丑:你怎么这么笨啊,夏天磨完了,等冬天往下下。 
  正:你也真有的说。知道不知道?面也分三六九等呢。 
  丑:那是,有好有坏。 
  正:这头路高白? 
  丑:下前门楼子上了——高了点,九丈九,撮着费点儿事。 
  正:二路面? 
  丑:下房顶上了。 
  正:伏地面? 
  丑:下甬道上了。 
  正:黄米面? 
  丑:下在黄村了。 
  正:豆面? 
  丑:下在窦店了,窦店、豆各庄、豆瓣胡同、豆嘴胡同,那都是老老年接豆面的地界。 
  正:荞麦面? 
  丑:天桥、厂桥、后门桥、卢沟桥、六里桥、白石桥、青龙桥、高亮桥、银锭桥、李广桥、酒仙桥,老老年都是接荞面的地方。 
  正:江米面? 
  丑:上绒线胡同东边江米巷撮去。 
  正:要打算吃点儿杂面呢?上哪儿撮? 
  丑:这好办啊,下完了,赶上刮大风,前门楼子上的刮到了房顶上,房顶上的又刮到了甬路上,甬路上的再刮到黄村,黄村刮到窦店,窦店刮到天桥,天桥最后刮到江米巷,杂七杂八这么一掺合,得活,吃杂面吧! 
  正:照你这么说,老老年吃粮吃油都不用花钱,那吃肉呢? 
  丑:吃肉得花钱,大黄牛,仨制钱儿俩。 
  正:羊肉? 
  丑:大尾巴绵羊,俩制钱儿仨;小尾巴山羊,一制钱儿俩。 
  正:猪肉? 
  丑:六十斤一头开锅烂,炖出来五花三层,炖一锅肉,香一条街——一个制钱儿一头。 
  正:光吃肉上火呀,要想配点青菜呢? 
  丑:青菜便宜,一个制钱儿包吃一年,冬天照吃夏天的菜,黄瓜、扁豆、茄子、秦椒,一码洞子货,随便吃。 
  正:要想吃点豆腐呢? 
  丑:豆腐?跟你说,白吃都没人吃!逼得豆腐坊掌柜的站在门口见人就央告,“二爷,刚得的热豆腐,您看我面子好歹拿两块!”路过的人一听,这个烦哪,“怎么还让我吃啊?上回白吃你两块就算给了你脸了。”“爷,您多捧场。”“叫祖宗也不吃!”啪,给掌柜的一个耳刮子,打完走了。 
  正:这不是胡说八道吗?豆腐房掌柜的是疯子?你怎么也得说出点理由来,他为什么费劲巴拉做出豆腐给人们白吃? 
  丑:他这个……那个…… 
  正:哪个呀?我看你怎么往下编。 
  丑:对了,是这么回事,他是贩猪的,要想让猪长个,要喂它什么? 
  正:豆腐渣。 
  丑:这不就结了吗?他做豆腐就为了要渣,他由猪身上取利,故此这豆腐就白给人吃。 
  正:别挨骂了! 
  从头看到尾,阿彦涛竟不知笑了几次,“别说,你写了那么多段子,无论唱的还是说的,我觉得顶数这一篇好,没有大智慧是写不出来的,看上去荒唐得离了谱,细想想,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酸酸的、涩涩的、苦苦的,笑完了却只想流眼泪……” 
  允歌叹口气道:“其实,老老年也好,眼目前也罢,百姓要想过好日子,太难了!” 
  太阳西沉,一阵微风吹散了溽暑的燠热,带来了丰收的喜悦与喧笑。场院上支起了数条长桌,呈四方形围着,待阿彦涛和允歌来到时,百十号农工已整整齐齐就座。这些个青壮汉子,都是从山东、河南、安徽等地逃荒来京的农民,被阿彦涛收拢在这里,管吃管住,按时劳作,按季发薪。一律半军事化管理,十人一伍,三十人一队,伍有伍长,队有队头,早晚听号宣招,一日三餐定时定点。农闲时也习学些枪棒,以便看田护场时能派上用场。 
  开镰割麦是农家的一件大事,也是一件喜事,为了激励众人的干劲,阿彦涛特意安排了今晚这一场聚会。桌子上摆着一坛坛正宗的衡水老白干,大号的海碗、炝盘分别装了猪肉炖豆腐、苜蓿炒鸡蛋,另有洗得绿莹莹的小葱和自制的豆瓣黄酱盛放在小碟子小碗里。 
  “各位爷们儿!”阿彦涛站起身,清了下喉咙,扫视一周之后说道:“仗着冬天那一连几场好雪,咱们就要见了今年的好收成。明儿一早就看你们的了!俗话说,夏天的日头孩子的脸,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所以,大家务必要趁着好天儿把地里的粮食一鼓作气抢下来。要知道,这粮食不是我阿二一个人的,它是咱们大家伙儿的。有人曾经问过我,说你老阿要这么些地这么些粮食干吗?我阿彦涛一不抽,二不嫖,三不赌,和你们一样,每日只吃三顿饭,一躯唯占半张床,坦言相告,买地为种粮,种粮为买地,就好比鸡生蛋、蛋孵鸡,雪片儿滚雪球,只为了实现我自己的一个理想,能够有能力让更多的庄户人吃上一口饱饭!眼下咱实力还有限,只能先安顿一些青年、壮年。我打算明春备下粮先开个粥厂,也让老幼孤残能暂时对付着活下去。再往下,等咱们的地多了,连成片儿了,还要养猪、养鸡、喂马、喂羊,植桑、培麻、栽棉、种菜,然后挖塘蓄水再养它几池子鱼,打开你脑袋上的天窗想想吧,到那时候,咱还有什么需要求人的么?馁者有其食,寒者有其衣,这就是我阿二心中最大的愿望!” 
  李牵着一面往酒碗里倒着酒,一面响应道:“二爷,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咱自己种下的咱自己心疼,一准把地里的麦子颗颗粒粒都收到仓房里去,您就瞧好吧!”   
  欢喜虫儿第二十三章(3)   
  “那好,”阿彦涛举起了酒碗,“如此,咱就废话少说,为好收成,为咱这农场,大伙儿一起干了!” 
  牵着的老婆满月双手端着一笸箩面饼放到桌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笑呵呵对众人说道:“边吃边喝吧。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明儿谁要是偷奸耍滑,我这油饼可就算吃狗肚子里了……” 
  一名小个子农工凑了趣回道:“人肚子狗肚子不说,谁要是惜力,谁就是你满月嫂子养的!” 
  “我看成,一对也是轰着,一群也是赶着……”满月竟乐得弯了腰。 
  这女子和她丈夫一样泼辣豪爽,年龄不大,却已有了两个儿子。她是这里唯一的女性,每日要负担全体农工一天三顿的饭食,辛苦劳顿自不必说。也正因着能以吃苦耐劳,阿彦涛才破例收留了她。 
  场院上一片喧腾,这些整日与土坷垃打交道的人们,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又何曾遇见过这样一个为他们操心、为他们着想的主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竟让他们感觉到自己仿佛是置身在梁山泊的聚义厅上,美好的理想迅速燃烧了他们身上的血液,奔腾了使不完用不尽的力量。 
  对于沈春和来说,由说评书改说相声,确乎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不会白沙撒字,现学已来不及,索性扬长避短舍弃了这一手段,抓一把白土子就地画个圆圈即算齐活,靠一段有滋有味的“门柳儿”照样能把游人聚拢过来。每日吃罢午饭,朱少文总是先到他这场子上站一会儿,凭了“穷不怕”在天桥的影响和声望帮他“圆黏儿”,直到有一拨人在此驻脚围观,才转身回到自己那边去做生意。沈春和自是把这一份感激之情铭记在心,只想着日后能有报答的机会。 
  庄公闲游出趟城西, 
  瞧见了他人骑马我骑驴, 
  扭项回头看见推小车的汉,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打墙的板儿翻上下, 
  谁又是那十个穷九个富的。 
  要饱还是您的家常饭, 
  要暖还是您的粗布衣。 
  花街柳巷君可莫去, 
  知冷知热的是结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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