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虫儿

第17章


今天,小贝子爷过满月,这一场热闹岂能小了? 
  几个王爷均围在了奕誴身边,看着合不拢嘴的兄长,心里也由衷地感到高兴。 
  “娘的,我跟你们哥儿几个说,无论相面的还是算卦的,哪一个也不能信!”奕誴笑骂道:“头二年,有个崂山来的牛鼻子老道和我攀谈过,三句话没说完,他愣断定我门衰祚薄、五支不旺!今儿怎么着?今儿总算验证了吧,他们全都是蒙人骗钱的!” 
  六爷奕訢说:“这可是今年咱爱新觉罗家头一件大喜事,瞧见没有,皇上四哥专门派人从承德送来了御笔福字,这是多大的面子,多大的造化!没说的,你我兄弟今儿个得好好喝几盅,来它个一醉方休。” 
  七爷奕譞说:“这胖小子的生辰八字可非同一般,我仔细琢磨了,初五午时落地,又是五哥的第五个福晋所养,而且,在咱们兄弟几个的子嗣中大排行也是老五,午亦是五,这‘五’偏巧都凑到一起了!五可是个大富大贵的数目字,《易经》云:‘天数五,地数五。’天有五位,地有五土,国有五民,朝有五臣,人有五材,物有五行,乐有五音,德有五常,你们想想,这孩子岂是个寻常人物?” 
  这一番话说得奕誴心花怒放,原本赤红的脸越发有了光。 
  八爷奕詒还是个半大孩子,一心只在戏耍上,哪有工夫去想这些个,只是追问道:“五哥,今儿你这里有什么好玩儿的?前一阵子一直在府里临帖,憋得我身上都快长绿毛儿了。” 
  奕誴手往戏台上一指,说道:“头一场是嵩祝班的皮簧,二场是我府票房的全堂八角鼓,放心,有你瞧的就是了。” 
  说话间,戏台上的锣响了,笙、管、笛、箫一时齐奏,如行云,似流水,飘飘袅袅。开场头一出上演的是《百子图》。 
  奕誴张罗弟弟们坐下吃酒,他无心看戏,见阿彦涛正领着一拨人在西侧廊下忙活,遂摇着扇子缓步走过去,拉住他找一张桌子坐了。 
  “老阿,准备得怎么样了?今儿可是你们露脸的大好机会,要铆足了劲唱,明白吗?得让几位王爷瞧瞧,咱这‘醒世金铎’在京城里数不了一也得数二!无论怎么着,也得把六爷他们那‘赏心悦目’比下去。” 
  “好吧您,为了今天这好日子,我们几个溜溜排了半个多月。错不了您哪。” 
  “回头可就瞧你的了。”奕誴放了心,端起盖碗大大地呷了一口茶,张罗这半天,他还真觉得渴了。“老阿,听人说最近你又在小井买了块地?如此算起来,你手里的田土该有百十頃了吧?我就想不明白,你要这么多地干吗使?没事儿熬着吃?” 
  “回五爷,我打算种粮食搭棚开粥厂。”阿彦涛显得雄心勃勃,“假若能如愿,我计划置办下一万頃地。到那时候,我就能一方面开粥厂,一方面收容有劳动能力的灾民,让他们生产自救,做到衣食无忧。” 
  “开粥厂?见天舍粥,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解难,当善人?”奕誴不解地问道。 
  “什么善不善的,我不求虚名,只想为国为民尽点绵薄之力。” 
  “这想法不错。可光舍粥,稀汤寡水的,那能填饱肚子吗?” 
  “现下能力有限,只能靠粥先对付着,等将后来有一天我阿二的产业大了,自然会舍别的。” 
  奕誴一下来了兴趣,追问道:“那能舍什么?” 
  阿彦涛侃侃言道:“一天三顿,早晨炖肉烙饼,中午米饭炒菜,晚上包饺子。这还不算,初一、十五聚餐,八个人一桌席,四凉四热一大海碗。这是平常日子,逢年过节还要单舍。” 
  “吆嗬,这可没听说过。我问你,像今天这日子口儿——五月节,舍什么?” 
  “每人蒲子一把、艾子一把、江米粽子五个,黑桑葚二两、白桑葚二两、甜樱桃二两、山樱桃二两,大杏十个、雄黄一两,五毒饽饽一盒,茯苓饼、玫瑰饼一样半斤。”阿彦涛的嘴一时像永定河开了口子。 
  “听着可真够新鲜的。那么八月呢?” 
  “八月费事,中秋佳节,普天同庆,舍少了我嫌寒碜。”   
  欢喜虫儿第六章(2)   
  “八月节打算舍什么?”奕誴听着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可还是忍不住问下去。 
  “那您得听好了,五个自来红,五个自来白,毛豆枝、鸡冠花、白莲藕各一枝,槟子、橙子、橘子、柿子、李子、栗子、梨各半斤,四两樱桃枣、四两嘎嘎枣、四两马牙枣,四两红葡萄、四两白葡萄、四两马奶子葡萄,外加庞各庄西瓜一个,二锅头、老白干、莲花白、状元红一样一坛,还有胜芳螃蟹一串,大个儿团脐全是吐着沫儿活的。” 
  至此,五爷奕誴方知道上了这小子的当,一乐之时忖道,不如索性逗引阿二借此机会遛遛舌头,遂以假当真又问道:“转眼就进了腊月,先说腊八,你总不能不舍腊八粥吧?” 
  阿彦涛亦知王爷心内早已了然,继续装傻充愣说道:“那多麻烦,干脆舍点粥料,让他们回家自己熬去。” 
  “说说看,都有什么?” 
  “大米半斤、小米半斤、江米半斤、大麦米半斤、高粱米半斤,二两栗子、二两小枣、二两桃脯、二两莲子,黄豆一把、乌豆一把、豌豆一把、豇豆一把,核桃仁、瓜子仁、榛子仁每样一盏儿,桂圆肉、葡萄干儿、荔枝肉一样一堆儿,青丝一撮、红丝一撮,半斤白糖、半斤红糖、半斤冰糖,外带高香一股、腊月二十三祭奠灶王爷的供礼一份。” 
  “嚯!这一年总算舍完了!” 
  “没完没完,您老人家忘了,春节还没舍呢。” 
  “既这样,那就听你接茬儿往外扔。” 
  “春节可是一年之中最大的节,咱可不能忒小气了。我要舍:面筋一盒、素菜一盒、八寸宽五尺高蜜供一盒,红罗饼五斤,神祗老佛供、天地供、财神供、祖先供一样三碗,佛花一对、金桔一对,檀香一把、降香一把、大殿香一把、万春香一把,白素锭五封,套环白蜡一对、五斤通宵蜡一对,大双包四对、小双包四对,万字鞭一挂,两把麻雷子、两把二踢脚、两把钻天猴儿,滴滴金一百根儿、耗子屎一百粒儿,街门对、屋门对、灶王对、横批、福字、春条全份儿,一包白米、两袋白面,鲤鱼一尾、母鸡一只、猪头一个,十斤猪肉、十斤羊肉、十斤牛肉、十斤鹿肉、十斤骆驼肉,四两鱼肚、四两皮肚、四两蹄肚,五十个鸡蛋、五十个鸭蛋、五十个鹌鹑蛋、五十个鸽子蛋,外加十个松花、半斤口蘑、半斤贡蘑、半斤猴头蘑,二两木耳、二两黄花、二两鹿角菜,五对大虾、二斤海米、半斤江瑶柱,一包桂皮、一包花椒、一包大料瓣儿,最后外饶酱豆腐一坛儿、臭豆腐一罐儿!” 
  五爷扑哧笑出声来,“我说老阿,你没喝高吧?” 
  “哟,五爷,您以为我这都是酒后说胡话?跟您说,我心里还就真是这么谋划的,只不过眼下还没发达罢了。”阿彦涛确实是一脸认真。 
  “我猜,这是你小子新编的逗哏段子吧?得了,没工夫听你瞎嘞嘞了,留着待会儿台上侃去吧。”奕誴用折扇在他的头顶上轻轻敲了一下,打着哈哈扭身走了。 
  阿彦涛缩脖之际,瞧见朱少文带着妆从那边急火火跑过来,好像在寻找什么人,忙冲他招了招手。 
  朱少文一脸感激地来到近前,打个千儿说道:“阿二爷,我代表班子里所有的老少爷们儿向您道谢了,今天这一场堂会唱下来,够大家伙儿五六天的吃喝了。谁都说,没有您想着,我们谁也没本事揽下这么一档子好活儿。” 
  “少文,别总爷、爷地行不行?早就跟你说不让你这么叫,你总改不了,你说,咱谁跟谁?”阿彦涛埋怨道,一边说一边袖着手将一锭五十两的银元宝塞了过去。 
  朱少文立时脸红上来,执意推辞,“您这是干吗?不行,不行,我在班子里开着份儿呢,这要让人瞧见多不好。”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拿着,这是你应该得的,我本就是以你的名义承应的堂会,就为帮帮你,让你分个小惠。” 
  “那也该您留着买碗茶喝,总不能让您跑前跑后地白忙活,您这已经让我不落忍了。” 
  “这你就不懂了,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是生意,我是玩儿,我是票友,有朝廷定的规矩在那儿管着呢,讲究的是‘茶水不扰,酒食自扛’,连本钱都不许要。为什么管走票又叫走清?意思就是分文不取。” 
  见他这么说,朱少文只好把银子收了。“您什么时候登场,今儿唱段什么?我得好好跟您学学。” 
  “可别这么说,我那玩艺儿没什么好学的。中场有我一段拆唱,虽说曲词是老的,可当间的两截逗哏却都是新编的,待会儿听完了你可得帮我提提。” 
  “什么叫逗哏?我这还是头一次听说,从来没见过。” 
  “怎么说呢……就是俩人逗闷子找哏,跟隆福寺的相声差不多的意思。”他见朱少文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又问道:“你在找什么人吗?” 
  “哎哟,”朱少文一拍脑门,“你不问我还真就差点儿忘了,刚才我师兄家里来人找他,说他老婆快生了,让他紧着回去呢。”说完,急匆匆走了。 
  这时,阿彦涛见坐在大厅中央的五爷奕誴又在扬手叫他,遂起身迎过去。到了近前,才看清这张桌上坐的乃是老王爷绵愉和他的儿子奕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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