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

第156章


  苏墨低低笑出声来,只道:“好。”
  于是锦瑟便心满意足地捧着粥碗,兴高采烈地看着另三人大快朵颐,把酒言欢,倒也别有一番畅快在心头。
  一直到后半夜,裴一卿与海棠尽兴而归,锦瑟却依然贪恋此处烤炉的温暖,暂且不愿离去。
  苏墨呼吸间都染了淡薄的酒气,低了头靠在她颈间,嗅着她身上的铃兰香,愈发觉得微醺,开口道:“锦瑟,我们去闵山行宫住一段日子。”
  锦瑟微微一怔,转眸看了他一眼:“真是醉了,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苏墨微微勾起了唇角,低声道:“醉后吐真言。”
  锦瑟转了头,不以为然道:“若果是真言,便不该去闵山行宫了?到底你心中还是挂念着青越的江山。闵山行宫和这王府,一样的高墙大院,哪有什么差别?”
  苏墨却忽而沉默下来,锦瑟顿了顿,转头去看他,忍不住笑了,反手将他抱住:“你不会以为我是在抱怨?虽然这江山天下我并不关心,却也深知它有多重要。我只是在想,你曾经说过,你不想活得这样累,那你原本打算的生活,是什么模样?”
  苏墨低头看着她,终于再度笑起来:“得二三红颜,纵马江湖,快意人生。”
  锦瑟嘴角笑意一僵,片刻之后,终于垮下脸来:“二三红颜少了些罢?哪比得上三宫六院让人满足?”
  “这个道理我自然晓得,只是带着三宫六院去纵马江湖,阵仗未免太大,只恐所到之处生灵涂炭,不妙,不妙。”
  “我却有一妙计。”锦瑟道,“你每到一处便设一宫,届时既能纵马江湖,亦拥三宫六院。数年之后故地重游,还能重温旧梦,岂不妙哉?”
  苏墨失声而笑:“果然妙计,他日便依你之计而行。”
  锦瑟正得意,先前一直暗涌的疼痛却突然凌厉袭来,仿若一把利刀直***心,锦瑟脸色霎时剧变,重重一颤,紧紧抓住了苏墨胸前的衣襟。
  苏墨顿时酒意全无,敞开怀抱将锦瑟拥入,一下下轻抚她的后脑。
  锦瑟难过到几乎喘不过气,额头抵在他胸前,艰难喘息:“许你纵马江湖……许你快意人生……却不许你设三宫六院,不许你坐拥美人无边……”
  “好,依你。”
  锦瑟身子仍旧僵硬,语气却明显放松下来:“嗯,摄政王一言九鼎……不得反悔。”
  顿了顿,却又忍不住道:“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不然明日会起不来……”
  苏墨低声道:“好,明日我叫你。”
  锦瑟这才彻底放心了,靠在他怀中,缓缓闭上了眼。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觉睡着,苏墨并未用任何手段,她依然睡足了三日三夜。
  醒来时,正是大雪初霁的早晨,阳光射在院中的雪地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锦瑟抬手遮了遮眼,有些回不过神。
  怎么会,回到了这个小院?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王府里,他答应自己第二天会唤醒自己,怎么一睁开眼,就挪了地方?
  “苏墨?”她往旁边的屋子唤了几声,却没有听到回答。
  锦瑟心中虽疑惑,也没有过于介怀,转身往房间走去时,忽然听得身后小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锦瑟回头,刚欲张口,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便僵在了原处。
  院门口那一袭锦绒,清雅华贵的男子,不是宋恒又是谁?
  她只觉得自己是被先前的强光射得花了眼,便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时,那熟悉如兄长般的男子已经来到了她面前,嘴角扬起微笑:“还没睡醒么?”
  她这才意识到果真是宋恒,实实在在地站在自己面前。嘴角微微抽了抽,她本是想笑,临了,嘴角却克制不住的下垂:“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想再见我了……”
  宋恒望着她,向来平和的眉心似是微微拧住了片刻,才又松展开来:“病了,怎么不告诉我?”
  锦瑟忍不住别开了头:“你既然不想再理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
  宋恒轻叹了口气,转头望向门外:“余潜!”
  余潜很快便推门而入,锦瑟慌忙抹去脸上的湿意,却见宋恒从余潜手中接过一个小小的双扣扁盒,打开来,是一粒盈白赛过明珠的香丸。
  “把它服下。”宋恒将香丸放进锦瑟手中,低声嘱咐。
  锦瑟愣了片刻,缓缓合拢手心,方道:“‘红颜’不是无药可解吗?”
  “‘红颜’……”宋恒顿了顿,终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这香丸可暂时辟除‘红颜’毒性。”
  “多久?”锦瑟直截了当地问。
  “最多半年。”宋恒声音低沉,言语之间,分明也不是完全确定。
  锦瑟却惊叹起来:“半年?‘红颜’是天下奇毒,此丸却能辟毒半年之久,想必亦是天下奇珍?天底下,统共有几颗?”
  “只此一颗。”宋恒未答,他身后的余潜先行答了出来,“堪比国宝。”
  锦瑟再度微微怔住,良久,凝眸看向宋恒:“当日,姐姐身中此毒时,你知不知道?”
  宋恒眸色微微一沉,余潜脸色立刻一阵剧变,不住地朝锦瑟使眼色,锦瑟却只当未见,思量片刻,忽而又笑起来:“我又说傻话了。你若是知道,怎能不拿此丸来救姐姐。”
  语罢,她便敛了笑,神色认真地看向他:“宋恒,如今,你怪姐姐么?”
  
何妨惜清欢(十八)
  她话音刚落,余潜忽然猛地上前一步:“二小姐——”
  “余潜。”宋恒淡淡喝住了他,只道,“你出去等候。”
  余潜颇不甘心,又使劲朝锦瑟使了使颜色,奈何锦瑟看在眼中,却只是朝他笑。余潜心头大火,却又不能违抗主子的命令,唯有转身离去。
  锦瑟这才重新看向宋恒。他顿了片刻,却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指了指她握紧那颗香丸的手:“先把香丸服下。媲”
  锦瑟摊开手,将手中那里盈白的药丸看了又看,忽而低声道:“你心中既是怨责姐姐,那便没有必要再对我这么好。如今青越仲离两军对垒,你为了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冒这样大的危险深入敌境,只为与我减轻痛楚。这份好,我不敢要。”
  “不相干的人?”宋恒语气极淡,将她说的那几个字重复了一遍,唇角勾起凉薄的笑意,“原来如今在你心里,我们早已是不相干的人。”
  “难道不是吗?”锦瑟抬眸望向他,“你当初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姐姐,你以为是你害了她,所以隐姓埋名,变换了身份来到青越,对爹爹孝敬,对我照顾,都是为了弥补姐姐。可是如今,你知道姐姐根本早已经背叛了你们的感情——”
  她话音未落,宋恒已经猛地转开了视线,一呼一吸间起伏微显,良久才开口,平和的声音里已经添了一丝紧绷:“锦瑟,住口。”
  “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锦瑟静静地看着他,“即便你继续自欺欺人,也仍然是真的。”
  放在从前,她从来不敢这样放肆地对姐姐的感情进行置评,总觉得那是对姐姐的亵渎,为此,她宁愿刻意忽略那许许多多的疑点,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姐姐就是被苏墨害死的,哪怕苏墨根本没有对姐姐下手的动机,她却依旧坚信自己的判断。
  那时她年纪尚小,理智尚不足以驾驭自己的头脑,而后来,却是根本不敢再触碰事实的真相。直至这回,她下定决心将自己从过往的浑噩之中释放,才终于从各个事件之中抽丝剥茧,让自己明白了许许多多的前因后果。
  所有的情缘纠葛,应该是起于苏墨第一次向姐姐提亲之时。
  那年姐姐初及笄,苏墨是少年正得意的二皇子,想是得了先帝应允,亲自登门提亲,原本是件光耀门楣的事,然而父亲却并未赞许,姐姐也未曾垂青于他。
  事情若止于此,无非也就是府中下人茶余饭后一些谈资罢了,偏偏自那以后,姐姐开始变得不快活。又过了没多久,大皇子苏然开始与姐姐来往。锦瑟那时年纪尚小,会将苏然错认为苏墨,却不会记错,那时的姐姐依然是不快活的。
  而今,锦瑟才终于懂得,姐姐之所以会变得不快活,皆因她的生命已经为人套上了枷锁,而这副枷锁,正是由她们的生生外公亲手创造!
  她与苏然在一起的目的不单纯,然而这么多年之后,苏然却仍然对她有愧,可见当时,苏然也不过是存了利用姐姐的心思。
  然而情之一字,却远非人的理智所能掌控。所以对苏然来说,姐姐成了意外,而对姐姐来说,仲离四皇子慕容祁连,便是她此生最大的意外。
  锦瑟猜他们是在那年的冬狩之中意外相逢的,像所有戏本所写的那般,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宋恒有多好,她自己也是深有体会,更何况那时处在晦暗之中的姐姐?大约那时,彼此心中便已经存了念想,所以第二年开春,姐姐做出了极大胆的一件事。
  锦瑟还记得那是自己与姐姐分离得最久的一次,因为干奶奶在前往遥远的寒光寺参拜时生病,姐姐主动要求前去服侍,而后,锦瑟有数月的时间未曾见过姐姐。直到前不久,她在苏墨书房中找到宋恒为姐姐所画的画像,看到那落款日期,方知原来姐姐那年,竟撒下这个弥天大谎,偷偷去了仲离!
  锦瑟从来不敢想,似姐姐那般沉稳的性子,竟也会有这样疯狂的举动,由此可见,当日的慕容祁连对姐姐来说,有何其巨大的影响力!
  他们相知相爱相守,可短短的几个月过去,他们闹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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