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宝记

想到那个大裂口，这个偷看魔君的土魔不由自主一个寒颤。要不是土魔可以依靠汲取土地的灵力生存，恐怕也要像别的千万部族一样，在这场大灾难中死掉半数以上了。土魔还记得，大裂口打开后一开始是岩浆如雨又如洪流般，吞噬了大地，像独山上的侧殿附近那个湖，遭殃遭得特别早，整个湖都蒸发干了。
一想起那种无处可躲的恐惧，土魔就颤抖起来。不料却碰落脚边的石子，声响一起，土魔看到魔君立刻把脸朝向了此处。吓得小土魔立刻噗呲一下消失，只留下一股细软的泥土，在空中无声落下了。
叶令阎听到那边有“噗呲”一声，但却毫不在意。他的听力从小奇佳，能同时听见远近各种各样的声音，但是此时就算一个雷劈在他头上，他也不会有反应了。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他却已经渐渐明白，程娇不会回来了。
当初济儿走的时候，他就觉得心已经死了一半。他决定接受诸界都一致要求的方案，将自己献祭天地，以全部灵力和魂魄，补好那个裂口。死这种事，自他因程娇而体味到幸福二字后，便再无所惧。他明白，如果没有了程娇，他打下的江山也就毫无意义。如今他要随济儿一同去了，他唯独放不下的，就是程娇。
“你还记得你在衔泥湖边跟我说，我走了，你八成活还是能活的这段话吗？”叶令阎记得自己在祭祀前一晚，这么问过程娇。
却不知为何，程娇并不注意听自己的话。济儿走了，白璧悬天之后，程娇就丢了魂一样，有时看起来又思虑重重。
忽地，程娇抬头：“济儿的魂魄之力，会不会是随了我的？济儿现在在帮我们，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帮到我们？”
叶令阎至今都还记得程娇问他这句话时的表情。他知道程娇胆大而温柔，知道她不太会拒绝别人，但叶令阎此刻却后悔自己知道的还是太少，太少了。
他不够知道，程娇一旦明白能够修补这个天地裂口的、能够压制并驱逐这些黑暗的混沌之力的，是一个力主“光明”的强大魂魄，程娇就立刻会为了他去死，眼都不眨一下。
那晚叶令阎出去布第二天要用的祭坛之前，甚至还特意先让程娇入睡，还留了人看着她。
可是直到晚上回来，叶令阎才发现程娇用两生花的花泥做偶，骗过了守卫。等到找到另一个人偶时，那个人偶最后正是被放在大裂口初开的衔泥湖中央。
那人偶还怀抱一颗回音贝：
“我去了，你明天就不用来了。还有，如果还能见面，你要追我追得正常点。”
------------------------------------------------
史载，大裂口之灾过去后，魔君于某日早朝突然宣布退位。言毕即在众目睽睽下，拂袖之间卸去魔君之冠服，着青色长衣消失。
此后行踪，再不见于正史记载。
民间称此任魔君“青城君”，既因衣着，又谐音倾城。当时正值魔界极盛时期，魔君此举被诸界之后无数话本书籍借鉴，成为天地间人尽皆知的典故：“青城拂袖”。
第15章 第十五章
人间界又是一轮回。上一次是被什么毁掉重来的，只有人以外的那些生灵记得。
转眼岁岁年年，沧海桑田，到了一个小国并列的年代。
瞳山梁国，中都外城的老河边，有一个名为“妖宝记”的铺子。
-----------------------------------------------------
那天，我坐在妖宝记当中无所事事。就按照程爷李爷的吩咐，没事做的时候就参悟参悟宝贝的学问，别客人来的时候一问三不知。
于是李爷程爷出去游方在外的这些天，我是一顿猛看，最后发现只有架子最高处的那个大匣子我还没观赏过，于是搬了个凳子去取。正在和自己的身高搏斗时，听得一阵慢吞吞的马蹄声经过门口。那声音清脆可耳，我听了心中欢喜，便转头想下了凳子，好跑去门外看那马儿。可一时情急，左脚拌到右脚。
正觉得这下要折了条胳膊才能完事了，却发现自己没有摔在地上。
“谢……谢过公子。”看到是被一男子接在了怀里，我便觉得比自己独自摔下还要羞恼，于是赶紧低头退一步谢过。
之前稳稳怀抱住我的铁打似的臂膀悬在了那里。那人像被定格了一般，我不禁好奇抬头。
这一眼，真比捡了漏还开心。面前这位公子之英俊，可说是我生平所见中之至宝了。再加上飘飘及地的青色长衣，束得随意的发，简直好像画中仙人走了出来。我再侧身一瞧，门口果然还有一匹马，壮硕油亮，通体黝黑，好像一颗最上品的珠宝。
只是有一点，这位公子没有睁开眼睛。
可是有什么眼疾？我心中想。不会是我长得太难看吧？
直到这时，这位公子才说了第一句话：“你的身形和声音，都与我一故人极像。”
“那小女子真是三生有幸了。”我低头，脸上有点发烫。
“敢问……姑娘芳名？”
“姓程名娇，前程的程，娇娥的娇。”
“……”他又一动不动了。也是好生奇怪，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公子是不是认识我家二位爷，又不方便开口？不打紧，我们妖宝记开了很多年了，偶尔也有来找二位爷的……”
未等我说完，他直接伸手将我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对不起……”只听他不停在我耳畔道。
而我，很奇怪地，只想静静等他说完。而且，也不知是他太悲切，还是我太容易被容颜俊逸的人打动，我听他道着与我无关的歉，却也鼻子一酸。
“公子，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所以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但是你这样抱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总是不好。难道说……公子是来提亲？那也要按正常点的法子来呀。”
这一说倒是止住了他的道歉，我甚至觉得他脸上有了笑意：“没想到沧海桑田，什么都不一样了，你却仍然是你。是啊，”他忽地松开我，欠身行礼，“在下叶令阎，木叶的叶，命令的令，阎罗的阎，此番前来，正是要向姑娘提亲。”
“公子你真是，你也看到了，小女出身粗俗，平日里都已经上了厅堂照料这妖宝记了，比不得那些闺中小姐甜甜糯糯、娇娇俏俏的。你不能我一说，你就入套啊？你要是后悔了可怎么办？”
“在下并非冲动，世间套套千千万，在下就是独独中意姑娘您下的。这前面这句，还是姑娘您教我的。”
“哦……我是没什么印象了。”
“不要紧，我记得就好。”
又一个三月，我遇见我预感要成为我心上人的人。
第16章 第十六章
街上人都在说，妖宝记来了个好看极了的新伙计，听说以后还要变成当家的。
叶公子刚来那几天，妖宝记真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我嫌烦，就关门大吉，顺便也好安下心来琢磨怎么告诉二位爷，店里从天而降了个人，要娶我。
“令……令阎，”我现在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无奈叶公子坚持要我这么叫他，现在正在慢慢适应中。
“嗯？”他正在帮我浇院子里的几片盆栽。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呀？还有，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要写信给程爷和李爷，跟他们交代一下店里多了个伙计。”
“如果你的李爷和程爷也还是当初的他们，那就会知道我以前的来龙去脉。后来我不想继续那样活着，就出来流浪了。到处走走，到了人间，就碰到了你。”
“哦，他们知道啊……那你到人间之前，还去了哪里？给我讲讲吧！我每次问程爷和李爷，他们话都只说三分，分明还有一肚子好玩事儿没告诉我。”
“我，先是去了天泉。”
“哦！是不是那个传说中可以解惑答疑的泉眼？在一个光柱的脚边？”
“正是。”
“那你去哪里……求什么呀？”
“我当时已没什么要求的了，只是感念上次去天泉的时候心中浮现的景象，所以才又去了天泉，想着也许能再见上一眼。毕竟，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去看。”
“那你想看的，一定对你很重要。”
“是，但也不只是重要。她是我的一切。”
“哦……”我心里有点苦。
“但是，现在我遇到了你。我有八分把握，但尚不敢完全确定这当中的渊源，所以要先留在你身边，也是留你在我身边。等你家二位爷回来了，问一问。”
“既然这样的话，那看来是重要的事情了，我，要不用血石叫他俩回来吧？”
“你有血石？连接的是他俩吗？”
“对对，就是我胸口这个链子，上面这块小宝石，程爷和李爷各滴了一滴血进去，嘱咐我遇到紧急状况时召他俩回来。”
“那就不必了，你好好保存着，不到危机状况，不要用。血石很不容易孕育，吟诵沉碑潭里上万战死沙场的英灵之名，才可能在潭底茫茫沙海中寻得一颗。而且血石可以召唤的，无论种族还是个数都没有限制，仙魔妖人等等万物，只要曾经以血养石，血石碎裂之时，都可以被召唤。”
我不禁多看了两眼胸口这石头：“有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