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城市爱情

三月份桐城的油菜花都开了，把田野装点成黄灿灿的海洋。
    叶星把家人的合影上传到相册里，只要叶霜想家的时候，就可以打开来看看。
    每一张都是笑脸。
    叶霜静下来的时候，会拿林雨晗的家庭和自己的家庭做比较。
    虽然他极少谈及自己的家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有一个非常优越的生活环境。
    可自己呢？就像童话中的灰姑娘，误打误撞进入他的生活里，扮演着一个还不知道未来会如何的女朋友。
    童话中的灰姑娘至少还有仙鸟来帮忙，再不济还有玻璃鞋，可她有什么？
    何况她还是个最不相信童话故事的人。
    三月底，暴雨接二连三地空降上海滩。
    一下起来就是好几天。
    何美云这几天来上班，身上都是湿答答的，而叶霜却总是干爽爽的，一点雨水的迹像都没有。
    她就想不通了，我骑电动车怎么比坐公交外加走路的人湿得还厉害？
    叶霜笑她说想太多了，解释说可能是自己赶路怕雨淋湿比较注意，何美云反正就是不相信。
    叶霜当然不敢对她实话实话。
    最近雨势大，他不放心，都是直接把她送到LEHUI或者接回家里。
    今天又是大雨倾盆。
    中午刚过，何美云让叶霜守好收银线，自己偷空去收银室里面打个盹。
    她昨晚又去玩了一整晚的通宵麻将，今天刚上班，叶霜就发现她精神不佳，一直在打呵欠。
    “你别再赌了，十赌九输，你天天这样，不仅对家庭不好，更对自己的身体不好。”
    “知道了，我就是一时手痒没忍住，以后不去就是了。”
    “你能明白最好。”
    “好我的叶霜，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让别人看到就麻烦了。我去里面体息一下，外面有事你就叫我。”
    “你去吧。”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保洁科的张科长拿着对讲机，带着一位保洁阿姨急冲冲地走到收银线，上来就对着收银线的地面左看看，右瞧瞧。
    “出什么事了？” 叶霜迎上去问。
    “今天下大雨，很多客人不听楼下保安的劝告，图方便把雨具带进了超市，搞得地上到处是水渍。刚才好几个人都差点摔了，这不上面让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把地面拖干净。其它科我都已经安排保洁过去了，现在只有你们收银这块还没有检查。”
    “哦。那我也跟你们一起检查一下吧。收银线这块地方大，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万一真要有人摔了，会很麻烦。”
    张科长听叶霜说要帮忙，当然欢迎还来不及。
    她们两人负责检查，只要看到有水就叫保洁阿姨过来拖干净。
    三个人正干得热火朝天，却不想就这一丢丢的工夫，收银线这边已经干上了架。
    原来有个客人结完帐，想在收银员这里拿两个LEHUI购物小袋做双雨鞋，按理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这位客人在没经过收银员同意的情况下，私自在购物架上扯下来两个袋子。
    自从限塑令出台以后，购物袋必须用钱购买。
    收银员看他没有掏钱的意思，说话的语气就重了些。
    顾客听到这话心里不乐意了，你来我往，两人都火大的很，就动起了手，女的毕竟没有男人力气大，最后不但没拿到钱，还被顾客狠狠甩了个嘴巴子，把一颗牙齿给打掉了。
    叶霜赶过去的时候，那位打人的顾客早已经趁人不备逃之夭夭，就连保安都没能追上他。
    LEHUI是服务行业，有客诉其实也很正常。
    可是不知道哪位好事之徒，把这则新闻捅到了报社，还没等叶霜安顿好受伤的收银员，就进来了几位民警和记者，纷纷要求对这起突出事件做一个深入的了解。
    民警有执法权，记者有知情权，没有人敢出面阻拦。
    几个人在没有征得LEHUI上级领导的批示，擅自调取了当时的事发监控。
    傍晚这则消息就出现在了上海晚报上，标题是LEHUI某某分店收银员被不明身份的男性顾客殴打至牙齿脱落，行凶者至今尚未落网。
    这无疑是一个爆炸性极强的炸弹，把LEHUI多年来小心翼翼经营得来的好声誉炸个粉碎。
    而作为LEHUI的内部员工，既愤慨行凶者的猖狂，对同时对自身的安危有了诸多的担忧。
    这则新闻，也让来LEHUI购物的客流量急速锐减，许多客人一边倒地认为是收银员的态度不好，才会惹来是非。
    客人不来也就算了，一些好好上班的员工也以工作环境不安全为由，请假回家，更是将整件打人事件推至一个崩溃的边缘。
    LEHUI总部获悉此事后，非常重视，从华东区事业部抽调公关专员要对此事进行逐一详查。
    “你们当时都在干什么？”
    为首的一个专员目光如炬，直直地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停在一名保安身上。
    叶霜，何美云，以及两名现场的保安，成为这次受审查的对象。
    被打的收银员已经被刘科长送去医院作检查，身为店长的林雨晗也在第一时间赶去了医院。
    “我是负责核实客人收银小票的。当时我正在工作，并不知晓打人的事情。是我同事先发现不对劲，冲出去追那个人，只可惜那人已经跑出去好远，他没能追上。”
    “那你应该就是那个跑出去追人的吧？”专员又看向另一位保安，问道。
    “我是负责值班巡店，当时事发突然，那个人在我追出去时已经跑远了，警察到现在不是也还没有抓到人吗？“
    专员听到他的话，略微一思索，提笔在纸上沙沙了一阵。
    “你们两位是收银线上的外勤？”专员抬起头，看着叶霜和何美云，“事发时，你们在做什么？”
    “我当时在收银室里......处理一些工作。”何美云非常紧张地回答，她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在睡觉，工作时间，又在发生这种事情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撒谎。
    她料想叶霜不会出卖自己，就算她指出自己也不怕，休息区没有监控，他们是查不出她究竟在里面干了些什么。
    “你们如果不相信，可以调取当时的监控，我并不在现场。”
    何美云不但掩饰了自己偷懒的事实，还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自己若真要去拆穿她，还确实拿不出有力的证据。
    “那你呢？你不会当时也不在收银线上吧？”专员最后看着叶霜，问道。
    “我？我在，我就在收银线上。”
    “哦？”专员不可思议地看着叶霜，其他几个人一听到自己问话，不是说没注意，就是说不在，还就只有这个女孩回答的干脆利落。
    “你当时在收银线上，怎么没有及时处理这起突出事故？”
    “我是在收银线上，只是不是在事发地。”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当时在哪里？在干什么？”
    “我在检查地面水渍。”
    “地面水渍不是保洁该管的事吗？要你一个收银外勤去干什么？”
    专员的话有些咄咄逼人，叶霜紧张地手心都冒出了汗，自己该怎么去跟他解释？
    “你不知道因为你当时的越位，给LEHUI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现在外面人人谈LEHUI色变，客人都不来买东西，这就是你们擅自离岗的结果！”
    专员的话，如同一把大锤，砸在叶霜心上。
    她自认为自己工作向来都认真负责，从一个收银员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当上外勤，还曾被客人评为2007年度最受欢迎员工。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来别人对自己的认可，也可以因为一个错误，变成一个最差的人。
    专员还在振振有词地罗列着她的过错，甚至还谈到事情发展到最后还会牵连到林雨晗，公司可能会对他做出处理。
    叶霜震惊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确实没有想到那么长远，也没有料到事态会如此糟糕。
    我能帮到他吗？可以吗？答案是不知道。
    但是无论怎样，她都要试一试。
    “对于我工作上的失职，我很抱歉。我知道是我工作不到位造成这次不可逆转的损失，但您说我们擅自离岗，我并不认可。”
    叶霜挺直胸膛，对专员说道。
    叶霜很清楚，倘若员工工作期间离岗造成的重大损失，做为店长的林雨晗难辞其咎。
    但若是员工并无过错，这就只是一起重大的客诉问题，说不定公司会酌情考虑，让林雨晗免于处罚。
    “收银外勤的职责中，也包含收银线的安全问题。如果说今天下午不是收银员被打，而是某个客人因为一滩水渍滑倒。您会认为这完全是保洁的错？不会吧。如果每个在LEHUI工作的员工，人人自危，只顾自己的三分地，对其它科的事情就视而不见，漠不关心，这也不符合我们LEHUI的核心价值观----同心同德。您说我说的对吗？”
    专员听完她的话，沉思了片刻，没有像之前那样马上就全盘否认。
    从他思索的表情中，叶霜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专员想必也认为她的话有一些道理。
    她决定趁胜追击，说不定可以从这里找出一个突破口，使林雨晗化险为夷。
    “你认为这件事怎样处理才能将LEHUI现有的负面影响降至最低？”
    专员突然问她，而这也正是叶霜想要的。
    “我个人认为首先应该安抚好被打收银员的情绪。一方面让她感受到我们LEHUI的温暖，不会一时冲动对外界媒体发表一些不利于LEHUI的言论。另一方面，也能让LEHUI的员工心里有归属感，不要对LEHUI失望。对于施暴者，LEHUI方面既要加紧和警方的合作，加大追查力度，又要对外界宣称保留对其应该追究的其它责任。这是希望他能够主动投案自首，承担起对受害人该负的责任。两方压力下，他一定会权衡轻重，选择主动归案，介时再在上海的各方媒体上发表一篇打人者的自述。我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会自己去判断孰是孰非。LEHUI的客流量也会恢复到以前的水平。”
    “你说的这些，我会提交上去。至于能不能照你说的办，这个我暂时无法保证。不过就我个人来讲，对你的提议还是比较肯定。如果没什么事，你们可以下去了。”
    保安和何美云一前一后先出去了，叶霜思量了一下，还是想问清楚一下关于对林雨晗的处理情况。
    “还有事吗？”专员从文件中抬起头再次问她。
    “我，我还有一个问题，最后一个。”
    “你说。”
    “公司对林雨晗店长会如何处理？”
    “我所知道的是，门店发生这种突发事情，造成整个LEHUI名誉上受损失，作为一店之长，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严重的话应该会被撤职，永不录用。”
    “可林店长他真的很出色，自从他接任我们分店以来，无论是业绩，还是其它方面，都是有目共睹的。”
    “这个公司当然知道，不然也不会派我来调查清楚。你要知道，如果公司真要开除一个人，根本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好了，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你可以走了。”
    叶霜精神焕散地走出办公室，何美云迎上来问她会不会处理林店长？
    就连专员都说是未知数，自己又岂能未卜先知？
    晚上下班，叶霜像往常一样打印好单据回收银室，正准备敲门，听到里面传来张妙的声音。
    “我早就说过她不配当我们的外勤，你们偏不信，这下好了，我们的同事都被人打了，她却一点事都没有。”
    “就是，就是。”
    不用想都知道是王春梅。
    “公司不开除她，是不想落人话柄。但我们收银课绝对不能再要这样的外勤。不然的话，说不定下次被打的可能就是你，你，或者我了。”
    “张妙！”是小仇在说话，“你的话我可不爱听。大家同事一场，没必要把人家逼得这么紧。这次的事情别人不清楚乱说也就罢了，我们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收银员自己本身就有错，我们每天开例会一直强调要礼貌待人，她和人打起来，打输了倒怪起外勤来了。是怪外勤没上去帮她一起打吗？你喜欢林店长，就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到叶霜身上合适么？至于你说的叶霜适不适合当外勤，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邱主管她自会安排。”
    “那还不是因为邱小云喜欢她，她会拍马屁。”张妙气鼓鼓地说。
    “你看不惯，你也可以去拍呀。没必要在这里放马后炮。”
    “你！”张妙被小仇气得腮帮子都红了，拖着王春梅恨恨地走出收银室。
    在门口碰到叶霜，嫌恶地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些话本来是自己要奉送给张妙的，现在倒让小仇先说了去。
    叶霜进去的时候感激地朝小仇点了点头，算是谢礼。
    晚上在家，叶霜握了半天的手机，纠结着要不要给林雨晗打个电话询问一下事情的进展情况。
    打还是不打？打通了又该怎么说？
    电话还没打，自己倒先快要被逼疯了。
    要不，还是发条信息吧，比较委婉一些。
    叶霜试探性地先发了一条信息给他。
    “你现在在哪？是在医院吗？”
    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手机就收到了他的回复。
    “是在医院里，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我睡不觉。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搞成这样。他们会不会处份你？”
    “这只是一起突发事故，不怨你。你别太担心，事情也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但愿吧！可我还是有些害怕。”
    “这可一点可不像我认识的叶霜，不是你教我的，不管遇到任何困难，都要勇敢面对吗？”
    “嗯！”
    “现在心情是不是好一点了？”
    “好多了。”
    “很晚了，快点去休息。明天才有足够的力气打完剩下的硬仗。”
    “好。”
    第二天上午，警局传来好消息，打人的顾客主动到派出所投案自首了。
    据他交待，他当时只是一时气昏头才动手打人的，看到出事也吓坏了，害怕被抓才拔腿跑出LEHUI，又不敢回家，只能躲在朋友家里。
    一直到看到报道上说不追究他的其它责任，才敢站出来自首。
    对于被打的收银员，他愿意做出适当的赔偿，以减轻对自己的刑罚。
    被打的收银员这边，不但得到了施暴者的道歉和赔偿，又有公司的工伤补贴，她的家人觉得该得的都得到了，也就没再搞出什么花样来。
    事情总算是解决了，叶霜不由地松了口气，也许公司会酌情考虑处分林雨晗吧？
    三天后，处理结果出来了，只是停职查看，是最轻的一种，LEHUI所有的事情暂时由副理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