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向导

    距离瑟隆最近的星门附近的空间发生了异变，就在毫秒间，空间剧烈收缩膨胀了下，“吐”出纯白如剑的巡洋舰圣卡洛斯号。离开了加萨尔的控制范围，圣卡洛斯号没有继续掩盖自己的原貌，在监控视窗上就像柄出鞘的光之利剑。它没有停歇，修订了航线继续朝瑟隆进发。
    舰上的人无不归心似箭，前所未有的紧迫感萦绕在整个驾驶室中。
    艾里盖利正在分析通讯干扰的原因，越深入他的眉头皱得越紧，这屏蔽程序让他感觉异常熟悉，就在他心中浮现出那个罪魁祸首的模样的时候，圣卡洛斯的预留程序再次以人形面貌出现，他公式化地说：“报告，前方有艘程序关联舰艇，是否需要联接。”
    坐在下方的道尔和诺雷他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朝艾里盖利投来询问的目光：“关联舰艇？艾里，那会是什么？”
    没等艾里盖利回答，和他心有灵犀的蓝图率先说道：“大概是西宿设计出来的舰艇吧，只有这样才解释的通。”
    “对，有可能是西宿设计的舰艇，就像是黑格尔的巡洋舰……”艾里盖利沉思片刻，不由看向蓝图低语道，“你觉得黑格尔从那场爆炸里逃脱出来的概率大吗？”
    艾里一开口蓝图就明白他问的是托尔雷克那座黑塔二号，为了从那里逃出来，他们一下损失了两个AI，可谓代价极高。正因为如此，他们默认黑格尔也随那场爆炸中消失掉了，把他从黑名单上挪到了讣告一栏，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个祸害似乎依然活蹦乱跳着。
    缺失了圣卡洛斯那个皱脸小正太的人格设定，预留程序干巴巴地重复了遍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艾里盖利和蓝图对视了眼，同时开口说：“联接通讯吧，道尔，监视对方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挖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好咧，看我的吧！”被“委以重任”的道尔器宇轩昂地撩起袖子，十指悬在光键上严正以待，预留程序低吟了句“请稍后”，虚拟形象消失后出现联接中的字样，没等一会儿，驾驶舱的光幕上就跳出那艘漆黑“巨兽”的影像。
    蓝图吃了一惊，怔然地看着那艘足够装下三艘圣卡洛斯号的舰艇，不由自主捏紧了手。而众人中第一个认出那艘船的是哈克尔。他蹭得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瞠目结舌地说：“怎么可能，它怎么可能在这儿？！”
    “你认得这艘船？”
    “这是参与过贝加尼保卫战的功勋泰坦舰，因为它，保住了罗赛上大半民众的性命，它不需要人力控制，全舰都是依赖一个AI，战争结束后这艘舰艇被转移到了专门的空间站保管，而那个AI也休眠了……怎么会在这儿？！”
    哈克尔的讲述提供给艾里盖利极其重要的信息，他结合圣卡洛斯、黑格尔和玛利亚三个AI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推测，这艘船……应该是玛利亚的。可是玛利亚不是牺牲了么，难道这之中还有什么变故？
    没等艾里盖利理出思绪，对这一切难以置信的哈克尔又激动地说：“这艘船上装载有那场战争中被禁止使用的技术，如果是它，毁掉一两颗星球都是可能发生的事！”
    “艾里……”听到哈克尔的描述，所有人的神经都为之紧绷，艾里盖利立刻稳定人心道：“先别乱，看看联接结果再说。”
    尽管有艾里盖利的安抚，忐忑和紧张还在不断发酵。蓝图敏锐地皱了皱眉，招出养精蓄锐的青鸟，揉了揉它的脑袋。青鸟闭着眼睛享受了会儿，这才精神抖擞的亮开了嗓子，它的歌声像往常一样悠扬动人，涤荡掉心底的污垢。
    就在全船的人的内心平静下来的时候，预留程序的不懈努力有了回报，联接成功了。光幕上的画面立刻切换到了驾驶舱里。那艘船的驾驶舱意外冷静，没有前排操作位置，主控位也不像圣卡洛斯号一样有两个，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位置，而现在这个位置上坐着一个人。
    不是AI控制的舰艇么，怎么会是人在操作？而当他们看清这个人的面容时，他们根本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震惊，出现在光幕上的竟然是他们的老熟人，马修。只不过此时此刻的马修的状态颇为诡异。
    马修他原本黝黑的肤色这会儿白得吓人，两腮处更是有着斑斑点点的紫色印痕。他的眼睛睁着却好像什么都看不见，瞳孔上像蒙上了层白色的薄膜，遮盖住了所有神采。
    眼尖的哨兵们更是注意到他头发的异样，靠近后脑勺的头发一绺一绺地黏在一起，发根边缘似乎看得到白色头骨的横切片。而在他身后的地板上，拖曳着手臂粗细的管线……看到这幕，几人不由得心中发毛，这个马修，现在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艾里盖利和蓝图心底也有着同样的疑问，他们对视了眼，心上有了对策。艾里盖利好像在与老朋友寒暄似的说：“原来是马修，好久不见。”
    “艾里盖利，”马修发紫的嘴唇纹丝不动，声音却毫无阻碍的传了过来，然而这个声音也不属于马修，像是好几种声音掺杂在一起的混音，“猜猜我是谁。”
    艾里盖利抬手按了几下光键记录下那段音频，一边回答一边对那简短的一句话进行分析，“你不是我的校友马修吗，可惜，我们没能同窗到最后，你辍学了。”
    话音刚落，分析结论随即传递到了每个人的光幕上，结果令人大跌眼镜，这嘈杂的声线搀和了四个他们熟悉的声音频率，这之中包括马修的，还包括黑格尔、圣卡洛斯和玛利亚——他们融合到了一起。
    怎么会这样？
    艾里盖利无法想象那爆炸的几秒钟里的瞬息变化，是如何能“制造”出这样一个诡异的“人”来，但可以肯定的是，出现在眼前的家伙将是个难缠的对手。
    艾里盖利冷下脸来。马修捕捉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不知从哪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来：“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了。”
    “我该怎么称呼你。”艾里盖利面不改色的说，“你掠夺了一个人的生命，还有三个AI的程序，难道从他们的名字里各取一个字给你命名吗？”
    顶着马修的尸体，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找到马修时他已经奄奄一息，圣卡洛斯和玛利亚，那两个笨蛋以为可以和我同归于尽，结果却被我在最后时刻同化了，不管是他们还是这个人类，现在都是我复仇的砝码。”变了调的声音高亢起来，“你们杀了西宿，我要你们整个星域都给他陪葬！”
    “原来……你是黑格尔。”艾里盖利轻描淡写地说，“既然你已经发现我们了，怎么不来找我们算账？”
    马修的嘴角没有动，几人却分明听到了险恶的笑声：“呵呵，找你们算账当然是压轴的戏码，现在要不要先看看开幕式，比如这个，瑟隆星球的覆灭。”
    艾里盖利忙不迭说：“等等，西宿没死，他还活得好好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黑格尔魔化了的声线癫狂地说，“我永远不会相信你的，艾里盖利！你就抱着你的遗憾和懊悔度日吧！！”
    马修死不瞑目的表情从光幕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超级泰坦舰的画面，他的能量反应环重新旋转起来发出刺目的光芒，就在这时，偷偷输入指令的艾里盖利已经敲下最后一个字母，按下回车头也不抬地问道：“道尔，找到突破口了没有？！”
    “找到了！”道尔急吼吼地回答，即刻连上艾里盖利输入的指令传输到超级舰艇上。而在超级泰坦舰上，能量集聚的卡槽中断在了90%上，黑格尔狂怒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就在这时，艾里盖利不请自来出现在他面前，他的画面几乎占满了驾驶室。
    “艾里盖利……”黑格尔咬牙切齿地问，“你怎么会有安全指令？！”
    安全指令是制造者在制造AI时会设定的特殊代码，只有在特定情况下才会使用，这个指令会强制停止AI现有所有活动，可以说是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把安全钥匙。而现在艾里盖利就利用这个停住了攻击，如果黑格尔不是AI，说不定他还有反转的余地，可惜，他的手里除了一具尸体，别无其他。
    “我说了，西宿没死。”艾里盖利摊了摊手一脸无辜地说，“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这么轻松地控制你的战舰。”
    “不可能！”
    “是真的，”坐在艾里盖利身旁的蓝图温和地开口吸引住黑格尔的注意力，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确信，“有人带走了西宿的大脑并用实验手段将西宿的全部精神体都转移给了艾里盖利，现在坐在你面前的人就是你‘梦寐以求’的主人。”
    “不，不可能，我的主人……”画面里明明只有马修枯坐在主控位上的影像，但犹如游魂般的凄厉声音不断折磨着人的耳膜。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蓝图一脸平静地说，“你别忘了，当初你把我掳走就是为了保证西宿的精神转移到一个健康人的身上，现在这个人是艾里盖利就不行了？”
    “不……”黑格尔的复合声线弱势了几分，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似的喃喃自语，几近癫狂，“主人绝对不会这么对我，我是他最忠实的仆人，我不会认输……你们别想我认输！”
    黑格尔的声音陡然拔高，就在这时，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呆坐在主控位上形同摆设的“马修”肌肉抽搐了下，居然动了起来，他像是个提线木偶缓慢地抬起胳膊伸向面前的控制台，直指那个暂停下来的能量反应环。
    “艾里！”蓝图不自觉握紧了扶手，失声喊了声艾里的名字。
    就在蓝图迷惑黑格尔的时候，艾里盖利再次在对话中完成了另一段代码的输入，这道启动的程序仿佛一张符箓贴到了黑格尔的脑门上。被控制住的尸体再次僵直住，倒栽葱似的摔到了地上，艾里盖利乘机介入超级泰坦的系统控制，彻底取消了能量集聚的过程。
    这一切就在短短几分钟内全部完成，做完这一切，艾里盖利和辅助他工作的道尔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蓝图的手松开扶手，忐忑地问：“怎么样？”
    “强迫他休眠了，”艾里盖利拉住他的手说，“幸好有你转移他的注意力，没让他察觉到我的小动作，好在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否则，我们就真的看不到瑟隆了。”
    坐在下面的道尔擦了把头上渗出的汗水，挥着手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说：“这家伙真是奇了，融合两个AI就罢了，居然连马修也……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爆炸发生的时候我光顾着逃命，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事，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对于AI来说能做很多事。”艾里盖利思索着说，“我猜测，他是先吞噬了圣卡洛斯和玛利亚，然后因为某些意外和马修脑内的脉冲电流产生了共鸣？我不知道，这只是我的猜测。”
    “可能事情就是这样，”蓝图补充了句：“马修那时候接近狂化，那个状态下的哨兵比较容易受控制。”
    “所以马修只是个牺牲品？”道尔唏嘘地说，“这个疯子居然落了个这种下场……”
    “他们都是牺牲品，不管是马修还是AI。”艾里盖利沉声道，缅怀起那两个AI。可还没等他酝酿起气氛，道尔试探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你……该不会也被西宿同化了吧？”
    艾里盖利朝天翻了个白眼，“你想什么呢，我刚那是骗黑格尔的，就算西宿关在我脑子里他也不可能告诉我这么重要的信息。”
    “那你怎么……”道尔支吾着问。
    艾里盖利道出了真正的原因：“是圣卡洛斯哈玛利亚，这个code是他们给我的。黑格尔并没有完全控制住他们，特别是圣卡洛斯，他永远记得，我是他的主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小洛洛是个和黑格尔一样固执的AI，”道尔也不禁怀念起那个板着脸的小正太，他叹了口气说，“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他就好了。”
    “我会让他重见天日的。”艾里盖利保证道，“好了，现在黑格尔休眠了，快看看通讯是不是恢复了……”没等他说完，诺雷的ID环就炸裂开来响个不停，打开一瞧全是妮可莎娜的留言心虚。看到这情景，不用问也知道通讯已经无碍了。
    “好了，”艾里盖利沉声道，“虽然泰坦舰不能动了但是托尔雷克的舰队还在，打起精神，小伙子们，现在是时候回去守护我们的星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