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向导

    蓝图望着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患者，他皱着眉问：“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艾里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他会醒来的，但是他醒来之后还是不是你的艾里我就不知道了。”帝罗子弟发出一声冷哼，嘴角诡异上扬。蓝图的指尖被电麻了似的微微颤抖，对方口中陈述的事实让他胆战心惊，他愣了半晌，身后传来另一个急促的问询：“你说什么？！开什么玩笑！”
    道尔冲了上来，抬脚狠狠踹向帝罗子弟，要不是哈克尔拦着，他大概已经想把对方打死了。帝罗子弟的身体歪斜在地，他咳嗽了两声，勉强直起身若无其事地说：“咳咳，思维是很奇妙的东西，我们目前的技术还不能完全分离出思维交织在一起的各个部分，当我们把西宿的知识传输给艾利盖利的时候，西宿的记忆、性格也会随之转移。”
    “你们技术不精还敢进行这种实验！哈克尔，别拦着我，让我打死他！”道尔再次跳了起来，哈克尔死死抱着他的腰不让他乱动，道尔的精神系科莫多龙烦躁地摇晃身体，钢鞭似的尾巴不断抽向地面，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蓝图倒吸口气，意识里如临寒冬。这个状况让他忍不住联想到自己，在黑塔和福音定下交换条件，获得诺亚精神力的他不就是这样的存在吗？但当初他是自愿的，这群人，又有没有经过艾里的允许？！
    蓝图眸色深了层，抿了抿集中起精神力。一道又一道紫色的电柱砸向帝罗子弟的意识海，帝罗子弟缺乏表情的脸再次扭曲起来，刚刚恢复几许血色的嘴唇又变得苍白如纸，他死死咬着唇忍住尖叫的欲//望，额头上沁出的滚圆汗珠一滴滴滑落下来。
    然而蓝图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一边继续攻击者对方的意识海，一边抓住对方烂泥似的身体拽到面前，一字一顿地说：“听着，如果艾里有什么不测，我不会放过你们家族的每一个人，艾里受过多少罪，我都会让你们十倍奉还！”
    “罪？那是我们赠予他的恩赐，”帝罗子弟气若游丝地发出声哼笑，强打着精神说，“你自己也不是继承了诺亚的精神力吗，你敢说现在的你还是原来的你吗？”
    他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蓝图露出怀疑的表情，暂时放松了精神攻击。帝罗子弟自认在对垒里扳回了一城，拔高声音昂扬地说：“不是只有你们从黑塔逃了出来！还有别人，那些人比你和艾里识时务，他们自觉投靠了我们家族，寻求庇护。作为交换，他分享了许多在黑塔的研究。”
    哪个王八蛋做了这种事？！道尔的拳头又扬了起来，没等帝罗子弟公布答案，蓝图忽然开了口：“你说的人是加里奥那个老头吧？”
    “你怎么知道？”帝罗子弟脸上张狂的表情瞬间凝固，语气也低沉了几阶。
    “这个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蓝图抿了抿唇，精神力凝成强悍的电流风暴，直接投进帝罗子弟的意识海，“嘭——”不知是不是错觉，几人都听见帝罗子弟的脑袋里发出声闷响，那名帝罗子弟的瞳孔骤缩了下，很快涣散成灰雾。他的耳朵孔里淌出血来，小溪似的顺着脖子流下，沾湿了他肩膀上的衣服。
    蓝图松开手，帝罗子弟绵软地躺倒在地，陷入了休克。道尔气咻咻地骂了声“该”，转眸问道：“蓝图，你说的加里奥是黑塔的最高负责人吧？他怎么会加入帝罗？”
    “这大概是个轮回。”蓝图捋着思路喃喃道，“加里奥原来受雇于西宿，根据西宿的要求制造强大的向导，但他可能不知道西宿的目的是为了治疗自己。之后黑塔毁了，活下来的加里奥大概对自己未完成的研究耿耿于怀，加入帝罗也许是为了他的理想和抱负。天知道帝罗从他的研究报告里得到什么灵感，还把目标定在了西宿身上。自己的前主顾变成了实验品，这不是轮回是什么？”
    道尔叹了口气说：“太讽刺了，那艾里……岂不是当了冤大头？”
    蓝图的神色又灰败下来，他强打起精神轻轻地说：“走吧，我们去看看艾里。”
    “好。”
    蓝图的情绪不高，如果艾里死了或者变了，即使真让整个帝罗家族给艾里陪葬也不能让他好受多少，他的哨兵不复存在了，那他以后多半会在自怨自艾中度过一生吧。
    里间的灯光不如外头的亮堂，一大束灯光直接从天花板打下来，直直落在治疗舱上，这种犹如安抚英灵的氛围让人倍感不适，哪怕神经粗到爆的道尔和诺雷也踯躅了，停在离治疗舱三米开外的地方没有靠近。
    蓝图没有留意到他们的迟疑，他的脚步没有停顿，径直走了过去。几人瞥了眼蓝图的表情，忍不住吃了一惊，刚刚在门外还犹如一柄利刃的蓝图现在已经完全没了锋芒。他孤零零地站在治疗舱旁，抬起手迟疑了会儿，最后落在了治疗舱的玻璃罩上，他俯下身轻轻的来回抚摸，眼眸里流露出的复杂情绪看得人心疼。
    看着他，哈克尔总有种“导师在世”的错觉，这种移情作用让他也格外在意蓝图的情绪。他扯了扯道尔的胳膊说：“你不是黑客吗，去帮蓝图看看怎样打开那治疗舱。”
    道尔恍然大悟，“哦”了声迈出步子，没等他大显身手呢，这回又被神出鬼没的穆夏抢占了先机。只见蓝图忽然抬起身，身旁的治疗舱的玻璃罩也打开了。
    道尔气不打一处来，打开光幕要找穆夏算账，谁料穆夏自己送上门来，神色肃穆的说：“我已经帮蓝图打开治疗舱了，剩下的事只有他自己来处理了。我们走吧。”
    “你这家伙……抢完功就想赶人？”道尔也担心会影响蓝图情绪，他背过身去压低声音骂道，“你让我们走，走到那儿去？”
    “你忘了吗，这是艘巡洋舰，当然是研究怎么把他开走了。”穆夏老神在在地说，“艾里和蓝图都在这儿，这艘船带走也是迟早的事，你不乘机先了解下情况吗？”
    “不用你废话，这船我来过，我知道驾驶舱怎么走！”道尔轻而易举的中了激将法，拉着哈克尔要走人，哈克尔拉住他问穆夏说：“你这话是蓝图转达给你的吧？”
    “没错，”穆夏没有居功的意思，直白地承认了，“蓝图希望我们能帮他一个忙。”
    “什么事？”一直充当背景板的诺雷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眼睛炯炯亮地问。
    “把船上无关人等移出圣卡洛斯号，最主要是莲娜女士和她的丈夫，因为人数很多分散很广，我需要你把他们全部集中在一块儿，我会连接粒子传输装置，把他们全部送走。”
    “好的，没有问题。”诺雷点点头说，转身要去干活，还没走出去几步穆夏又叫住他说，“等等，这件事让道尔来就行了，他的精神系比较适合当搬运工。”
    “喂！这句话不会也是蓝图说的了吧？”道尔不满意地看着穆夏，踢踏着地板问。不过穆夏对道尔也是婆婆看媳妇怎么看都不怎么满意，他直白地说：“这是我个人意见，我建议诺雷先行返回港口，驾驶小鹰号。当然你们也可以交换工作内容。”
    哈克尔思索了会儿说：“就按照蓝图说的来吧，我和道尔还能搭把手，诺雷，小鹰号就交给你了。”
    “好的，我这就过去。”诺雷是个务实的人，确定下任务内容后立刻行动，穆夏将离这最近的粒子传输装置的定位发给了诺雷，让他直接传送出去。诺雷走了，哈克尔和道尔也没继续留在这里，哈克尔笑盈盈地拍了拍道尔的肩膀说：“走吧，搬运工。”
    “走走走，”道尔回眸看了眼蓝图，转眼盯着穆夏一本正经地吩咐，“保护好蓝图和艾里。”
    穆夏点点头说：“我会的。”
    三人相继离开，蓝图恍若未觉，一心一意注视着艾里盖利。穆夏的动作很干净，打开治疗舱之前先将连接在艾里盖利颅腔里的刺针拔了出去。待治疗舱处理好艾里头上的伤口才打开玻璃罩。
    蓝图愣了会儿神，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抚向艾里的脸庞。艾里盖利的肤色有些闷白，不像原来那样自然健康，触手的温度也很低，透着令人不安的凉意。蓝图的表情无措了阵，胸口传来一阵阵钝痛。
    「艾里，你到底怎么了。你知道我来看你了吗？」蓝图俯下身轻轻贴了贴艾里的唇，精神力如丝般纤巧地进入了艾里的意识海。艾里的意识海已经变了模样，仿佛新生星云般混沌无序，卡维尔更是不知所踪。
    蓝图睁开眼稍稍抬起身，他专注用目光描绘着艾里的五官，轻声道：“外面的人说你或许会醒，或许醒来不是原来的你，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会用我的方法来确认，所以艾里，只要你的意识里还残存一点关于我的记忆，请回应我。”
    帝罗给艾里盖利准备的治疗舱还算宽敞，艾里盖利躺在中间左右还有富余的空间，蓝图跨了进去，仔细避开艾里的身体侧躺在他身边，他一手支撑着身体，另手轻轻抚摸艾里的眉宇，指腹滑到艾里眉心，维持着这个动作，蓝图闭上了眼睛，慢慢释放出精神力。
    青鸟陡然出现在治疗舱上空，它维持着腾空的姿态，忽然低下头颅俯冲向艾里，在它的喙碰到艾里额头的一瞬，倏地消失了。
    睁开眼睛，蓝图正骑在青鸟的背上在无机质的黑暗中穿梭，青鸟通体发亮，像个移动航标在黑魆魆的空间里飞翔。这里就是艾里盖利的意识海，什么都没有，分不清天地。
    蓝图拍拍青鸟修长的脖颈，低语道：“还记得卡维尔的精神力吗？去找它。”
    青鸟清叫了声，羽翼拍打的速度又快了几分，在意识海中，蓝图感觉不到阻力、重力，更不要说辨别方向。青鸟就是他的感应器，依凭着它对卡维尔精神形态的记忆寻找他的下落，找到它也就意味着找到了艾里。
    青鸟不知疲倦地飞行着，忽然它急速翻转俯冲下去，如同缀着光辉的箭矢射//向地面。蓝图虚眯起眼睛，看见前头多了个牢笼。不用蓝图嘱咐，青鸟继续加速，牢笼的形状在蓝图越来越清晰，渐渐看得见关在里头人的模样，是艾里。
    蓝图紧张地揪紧了青鸟的背羽，惹得青鸟不爽地低叫了声，蓝图忙不迭安抚，就在这时，一双幽蓝的眸子出现在牢笼背后，还没分辨清楚那是什么，困在牢笼里的艾里激动地大叫：
    「蓝图，我在这儿啊，快来救我，西宿快要将我吞噬了！」
    蓝图欣喜的心情忽然冷了下来，他拖着音节问：「你……是我的艾里么？」
    对方更激动了：「是啊！我当然是！」
    蓝图只是笑，他拨弄着青鸟的羽毛说：「我的艾里原来是这么软弱的人么？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对方骤然冷下脸来，阴沉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这么懦弱的人，那我就不要你了。」
    「你敢！」对方狠狠踹了下困住他的栏杆恶狠狠地说，「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放我出来！你永远也别想他醒过来！」
    「他？」蓝图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措辞，「搞了半天，你不是艾里啊。我该怎么称呼你，西宿……老先生？」
    困在牢笼中的人喘着粗气，怒不可遏地瞪着蓝图，可被戳穿身份的他并没有显露出他本来的模样，可能时过境迁，连他自己都想不起自己原本的模样了。
    「放我出去，只要我出来了，你的艾里就会回到你的怀抱了。」
    「不用，我会自己想办法的。」蓝图的目光不再他的身上停留，「我不怪你出现在这儿，但是你要是想取代艾里那我就不客气了，艾里是我的，不管谁对他出手我都不会放过，哪怕你只是个精神体，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没有我的帮助你是找不到他的！」
    「是吗……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蓝图拍了拍青鸟重新起飞，关在牢笼里披着艾里外观的“西宿”焦急吼叫，不住说着请求的花言巧语，蓝图置若罔闻，他有些在意刚才在牢笼旁看到的那双野兽的眼睛，看上去有点像卡维尔。
    青鸟带着兰突然绕着牢笼上上下下转了几圈，随着尾翼拖曳出的光弧一闪而过，就在这时，蓝图又看到了那双隐匿在混沌中的眼睛，可须臾，那双明亮的眸子又消失了。
    蓝图没有绝望，他指挥青鸟追逐那双时隐时现的眸子，可不管他怎么努力，那双眼睛的主人就是不肯现身。如果是这样的话……蓝图忽然从青鸟的背脊上站起来，张开双臂一跃而下，青鸟盘旋在半空注视着他，看着他一点点被混沌吞没。
    艾里，如果你还有一点对我的印象的话，请你——回应我。
    就在蓝图闭上双眼的刹那，一双黑色的羽翼自他身下展开，蓝图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轻轻托起，他忙不迭返身抓去，入目却还是污浊的混沌，勉强分辨的出羽翼的形状。那双幽蓝的眸子就藏在里面，有些怯懦地瞥着他，不敢与他对视。
    蓝图忽然笑了，他抹了抹眼角说道：「我真是个笨蛋，我怎么早没意识到，你就在我身边。」他俯身拥抱住数不尽的混沌，拥抱住那双蓝眼睛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