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已不远矣

丞逸昀和叶群的家是一个带着小院子的四合院式平房，进了大门先是一个储藏室，里面放着一辆自行车和一些准备外出的物品。穿过储藏室便是小院子，院子中间有口井，还摆着一张矮矮的四方桌，围着桌子的是两张小竹椅和两张小方凳。只有丞逸昀知道，这是叶群以前最喜欢呆的地方，自她离开之后，也成为了他的最爱之处，他总会坐在那张有着碎花座垫的小竹椅上，摆着她坐时的样子，想像着她在竹椅上的感受。丞逸昀握了握一旁妻子的手，总算，这一次不用再凭空想像她的存在了，她的手正握在他的手掌里，是那么踏实、心安呢。叶群也冲丈夫激动地笑着，这里所有的摆设都没有改变过，哪怕这小竹椅摆放的位置也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呢。
    相对于小姨的激动，何叶更多的是新奇，对这里所有一切事物的新鲜感和莫名的亲切感。她东看看、西摸摸，好奇得不得了。“这里就是小姨和姨父以前的家吗？”她轻轻地凑近自家老公问道。
    “嗯，是的。本来按照小叔的地位和条件，可以再盖一座更漂亮的二层楼小洋房，现在畈城里好多有钱人都有独立小洋房了。可小叔因为太想念小婶婶，硬是不肯重建，自从小姨走后，小叔就没改变过这里的每一样物件，这里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丞铭远点头答道，之后看到那小四方桌，想到了什么，神情无限怀念地对着何叶，指着那里说道：“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在照片上看到了你。那天小婶婶坐在这里，看着那张照片，我一眼便注意到了你，当时阳光正洒下来，就这样，洒在照片正中，你就成了金光闪闪的天使，笑得那么开心，一下子，我的心就被抓住了。”他边说边走近，最后坐在桌边，拿出贴身放着的照片，摆着当时的模样。说到最后一句时，拉过何叶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对着她满眼爱意地诉说着。
    何叶甜甜地笑了，然后她说了一句让她老公也甜蜜无限的话：“我抓住了你的心，所以，决定对你负责一辈子啊。这不，让你把我整个人都抓到这儿来了，我跟你来到这里，不管你在这里是什么，哪怕是强匪，我也心甘情愿做你的压寨夫人。好不好？”
    “好！”爱人的话太过甜蜜，一下子把他的心给融化了，让他的眉毛也笑弯了起来，想也不想地答道。但数秒之后，回过神，将话过了脑后，丞铭远迅速摇头道：“不好！”
    “嗯？”何叶扬起眉毛，手已经摆好要掐老公的姿势了。
    “我不是强匪，也不会让你身陷险境的。让你陪我回来，就算不能保证一定能给你荣华富贵的生活，但至少温馨安全无虞的日子，我还是能保证的。叶子，谢谢你，陪我回来！”丞铭远说得非常诚恳，所以，何叶本来要掐肉背的手当即改为了轻轻抚摸，让男人一时误会四起：老婆，这是在暗示？今晚有肉吃？
    所以，当一天夜色稍微暗下来的时候，丞铭远就喊着早点休息。加上这几天确实都累了，头一晚也没睡足。更何况，丞逸昀也正有此意，便顺着民意点头，搂着老婆各回各房、各睡各床去了。
    屋子是四合院式的，除了一进门的储藏室，另外三边分别是厨房卫生间、客厅餐厅主卧、客卧和书房。丞逸昀第一次庆幸，当初设计房屋结构时，将主卧和客卧分在了不同的方位，离开了一定的距离，是多么正确的决定。这不，现在就能让他放开手脚地与爱妻回到故里后享受第一场“重温旧梦”的激动与浪漫，真是美哉，妙哉！
    丞铭远又何尝不是呢？他再一次确定，以后他盖新房时，一定要将主卧设计得够私密，隔音效果要做足，还有，和客厅餐厅客卧都要足够远！然而，这晚对于丞铭远而言，注定是天时地利都齐，却偏偏漏了一个人和！
    何叶推着老往自己身上贴的老公，忍不住柔声道：“不要了，万一被小姨他们听到了，太羞了！”“他们远着呢，而且，也没空理咱们。”男人马上回答道，四肢再一次像章鱼般牢牢地攀在老婆身上。
    “可是，我好累！这几天一直在赶路、冒险，昨晚也没好好睡。老公，我头晕……”硬拒绝不行，何叶便软软地抚着自己的头，装柔弱。何况，她确实有些体力透支，头也确实有些晕，毕竟这些天的经历实在太超负荷、太耗体力精力了。她要好好休息！
    见老婆这番虚软无力的模样，医术超群的丞医生马上紧张万分了，又是打脉、查体温，又是看舌苔、翻眼皮，最后拿出微型的特制的检查仪器帮亲亲老婆好好检查了一通，却并没发现什么问题，连早期的贫血都没有出现。
    何叶在装虚弱之后，才记起自家老公是医生这回事，而且还是医术超一流的院长大人。她有些心虚，可想想自己确实也有些头晕、疲倦，便也稳下心来大大方方地让医生老公帮着检查。见检查一通都没异样，怕老公怀疑，便忙开口说：“可能就是太累了。毕竟这些天的经历和赶路，是我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确实很费体力和精力。一旦松懈下来，疲劳感也就全上来了。”
    确实有可能！听亲亲老婆如是说，毫不怀疑的丞医生立马边拿出特制的增强体质的药，边温柔地安慰：“那吃下这药，好好睡一觉。我们在小叔家休息几天，后面的事情再做考虑。你什么都不要多想，知道吗？”此刻的他，早已忘记最初进房间时的“激动”了，满心都是老婆的身体和心理的健康问题。
    何叶点点头，就着老公端着的水吃了药，拿过老公递过来的具有舒缓、放松、改善睡眠等功能的丝质眼罩，便躺下了。丞铭远在忙完一通后，上床帮老婆整了整被子，也乖乖地睡了下来。全程都非常老实，最多只是轻轻地抱抱老婆，实在忍不住就亲亲她的头发，或用脸贴贴她的脸、捏捏她的小手、拍拍她的背。直到平躺睡着时，手里还捏着何叶睡衣的一角，紧紧不放。
    那时，何叶是背对着他，迷迷糊糊之中，听到了他熟睡的呼吸声，脑里梦里却一直回放着这一路上他对她的保护，当那些恐怖或凶猛的野兽虫蛇向他们扑来时，他永远都是第一时间用身体挡在她前面，勇敢无惧地抵抗着那些让她害怕的危险。久而久之，她便没那么怕了，因为她明白，即使再大的危险难关，他都会只让她看得到他的背而已。那是，多么温暖，多么能依靠的坚实的后背呢。只是这个傻瓜，他自己该受多少伤，却默默忍受着，不让她知道担心呢？
    何叶转了身，这时丞铭远正好也换了个姿势，背对着她。尽管手里还攥着她的睡裙一角。她摘了眼罩，轻轻柔柔地将头靠在他的背上，手也抱向了他：远，我不拒绝你为我挡风遮雨。但是，我也会有我对你的守护，我保证，我要让你的背永远只会触及柔软和阳光！心里默念着，轻轻地用唇吻上眼前这片让她无限安定、温暖的后背。
    第二天早饭后，本来丞铭远要带何叶出去逛逛，熟悉一下畈城的环境。却没有想到他的母亲消息会如此灵通，比他们预想得要快地过来了。丞铭远母亲的到来，打破了小院子的平静，丞逸昀和叶群也都有些紧张，更别提第一次见婆婆的何叶了。比起老婆的紧张，丞铭远倒显得很淡陌，他本来就对这个亲娘不是太待见，如今，更是只要她别吓到自家老婆就行，否则，他也不客气。见老婆紧张的神色，他紧了紧握住的手，暗暗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丞铭远的母亲并非独自前来，身边还带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叶群、何叶不认得，丞铭远也不记得那是谁。唯有丞逸昀知道那是伊长老的千金——伊柔依。他给了自家侄子一个眼色，这不是一个好信号。丞铭远见了小叔递来的眼神，便已心中有数，回了一个放心的讯息，就只顾着自家老婆的心情起伏了。
    程璧，丞铭远的母亲，丞家大太太。出嫁前，在娘家也是个厉害的女儿家，对内对外都能独挡一面。嫁给丞铭远父亲后，反而退居幕后，只负责家宅后院等事宜，表面上看，无甚作为。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生了丞铭远，却不像其他母亲那般疼爱儿子，她对儿子的，只有冷漠，从未给过关爱的笑脸和温暖，可以说比对陌生人更无情。
    可尽管对儿子冷漠、无情，并不代表，她对儿子无要求，一直以来在教育儿子上，她和丈夫持一样的观点，严厉至严苛的高要求。与对儿子的能力同样重视对待的，还有，娶妻这件事情上。所以，程璧只瞄了一眼何叶，便冷冷地转开了脸，很明确，这女孩，不够格！尽管，她不清楚之前这些年儿子究竟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事，但既然回来了，那就必须听她的！包括，对待儿媳妇这件事情上！
    心里这样想着，眼睛也观察到了儿子紧抓那女人的手，还有丞逸昀和叶群的反应，心底冷冷一笑。面上却像什么事也没看到般，极为难得地对着儿子露出了笑容，温和地说：“铭远，你终于回来了。我们都很想你。”
    丞铭远没想到母亲会对自己露出笑脸，并且语气如此温和，一时有些愣住，没有搭话。
    “你也真是的，出去这么久，也不给家里寄信儿，让我们担心的。”程璧像是没留意到儿子的反应，继续往下说：“不过啊，比起我更记挂你的啊，是另有其人呢！”说着，拉起一旁立着的年轻女子的手，介绍道：“看看，这是谁？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一直跟在你身后叫你远哥哥的柔依，伊长老家的千金。都说女大十八变，这会儿的模样是不是更水灵了？”
    刚刚被母亲的笑脸惊得一时愣住的丞铭远，听到母亲的介绍，又细细看了看她的动作神态，他便顿时反应了过来，迅速冷化了自己的脸，面无表情地回道：“你今天来，有事吗？”
    程璧显然没想到儿子会如此冷漠地问如此一句话，一下子回不了话，待反应过来后，面露怒意：“你这不肖子！出去这么多年，回来也不打声招呼，更不先来看望母亲。如今，我这样来看你，你却如此态度！你这不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