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书

第6章


  表弟又说:“不用麻烦。”
  君芜和邢头儿躲在一边看,被师爷瞪了出来,邢头儿学着师爷的调子问君芜:“君大人,吃饭了吗?”
  君芜捏着手指,俏生生的回着:“还没。”
  邢头儿一把拽住君芜的手,腻歪着:“好巧,我也没有,咱们一起喝点小粥,吃点小食去。”
  君芜故意拍掉她的手,捏着嗓子:“讨厌。”
  莫不题恶狠狠地鄙视她们:“两只兔子。”
  然后拉上红着脸的表弟出门觅食去了。
  表弟姓秦,叫千羽,那张脸抬起来的时候分外让人心动,据邢头儿说,秦千羽每次来都住在县衙里,而且此人很爱干净,经常天刚亮就抓着扫把打扫卫生。大家的衣服,官府的差服都是他洗,就连厨房的饭食他都包了,做出来的菜很是美味,所以他一来大家都很高兴。
  莫不题也很高兴,虽然她嘴上不说,可是嘴角的笑掩都掩不住,他们常拿这个逗趣她。君芜觉得她们这样很讨厌,怎么可以嫉妒人家有表弟就逗趣人家,她就不是这样厚此薄彼的人,所以她连带着表弟一起逗趣。
  
☆、第二案:衙门鬼影
  
  表弟来衙门俩个月了,这段时间果真如邢头儿所说的贤惠,君芜见这几日莫不题容光焕发,养的油光水滑,所以看到莫不题和秦千羽独处时顿时露出微妙的神情来。
  然后她发现,不止她,邢头儿也露出如此神情,两人对视,然后报之大家都懂得眼神。
  看到莫不题有亲眷投奔君芜还是挺羡慕的,想来自己到衙门已有四个月了,期间除君衡寄来过一封家书外,其余亲眷竟连她理都不曾理的,她默默记着这些人名字,等到回家时定要一一报复。
  这日君芜又起了个大早,先给简昭烧上两柱香,便抄上两本书去院子里读,出了门便听见邢头儿在训斥衙役:“你们是怎么回事,兵器库里的刑具被摆的乱七八糟,做事一点不用心!”
  自狗儿去了以后,师爷又招进来俩个衙役,加上原先六个捕快,一共八个人,这八个人闲下来时连兵器库都不收拾确实该责骂。可怜邢捕头年逾不惑跟在这群崽子后面收拾东西能不动气嘛。
  邢头儿骂完了留下新来的衙役任幸和周智去收拾库房,便带着那六个捕快去蹲马步以望小惩大诫。邢头儿走了以后君芜听见那六个人嘀嘀咕咕,“昨天夜里我收拾了,谁知道是哪个蓬头鬼乱码乱放。”
  “得了吧,我昨天一整天在外面给张姑找小偷,有功夫去库房弄那些劳什子?”
  “你们这么讲就是刑具自己跑出来丢在邢捕头面前的啦?”
  “我可没这么讲,我自认没收拾,又被抓到现行,邢捕头要罚我没话说。”
  “嘿,你这个马屁精,邢头儿都走了你还拍马屁,真是前途无量!”
  “……”
  “……”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唠嗑,君芜听的有趣,手下又翻了两页书。
  莫师爷这会儿也出了门,看见院里风景,呵了一声,“呦,各位今个儿起的早啊。”
  她们苦歪歪着脸也不搭莫不题的话茬,莫不题早恼恨她们成日里拿自己和表弟取笑,此时也奚落起她们是些没眼色的,刑具也能乱放,可幸没丢,若是少了一件日后都得她们好看。
  这些人成了锯了嘴的葫芦,莫不敢吱声的。
  莫不题拿了会儿大,便慢腾腾去厨房吃粥,那畔任幸和周智也收拾妥当了,一溜小跑跑去厨房吃粥,院子里的六人干巴巴看了半晌,却见秦千羽端了一砂锅小米粥过来,“方才我给邢捕头说厨房今天要添点柴火,请几位做帮手,邢捕头应了,各位快吃点米粥,待会好干活的。”
  她们几个连忙感恩戴德,一个个好姐夫好姐夫的唤,把秦千羽臊了脸,“你们不能再拿我取笑。”
  君芜此时收了书回屋里,厨房已经把早饭摆到桌上了,这会儿腾腾冒着热气,那边厢简昭嚼着蜡烛问她:“怎么光看着不吃?”
  君芜坐了下来,搅了两下粥,看简昭只自己嚼着蜡烛不搭理她,便问道:“昨天你是不是去兵器库了?”
  “我去那地方干嘛?”
  君芜放了心,嘱咐简昭:“你要好好的,别惹事,前些日子我遇到一名道法高深的道长,可惜她现下受了伤,等她伤养好了,我再央她给你超度,让你能投个好胎。”
  简昭傻了下,手里蜡烛放了下来,小脸上漾出些诧异:“好端端的怎么想起来给我投胎了?”
  “就是感觉这些年你跟在我身边耽误了你。”君芜搅着粥,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搅着粥,就像把自己的心脏也一同拖出来搅了进去,渐渐的心都被搅疼了,然而还是把深思熟虑的话说了出来,“以前年纪小,觉得我能一辈子守着你不让你受委屈,投不投胎都不太重要,可是现在才发现,万一下一刻我死了,你没人照顾着就成了孤魂野鬼,没人超度你,总不得超生的。”
  简昭一张煞白煞白的样子,听了她的话竟然破天荒上前抱了她一下,只是那小胳膊小腿没有实质才碰到她的身子就散了,他愣愣看着,半晌道:“我不给你惹麻烦就是了。”
  君芜就见他从椅子上速度极快的滑了下来,贴着门缝一溜烟跑了出去,她一惊,立马出门去追,可哪里还追的上,只呆呆站在院子里,心里想着,他可不能干出什么傻事来。
  这会儿又惊又怕,偏偏莫不题从她背后拍了她一下:“大人!”
  君芜下意识回头看,莫不题脸上戴着一只青面獠牙的面具,手搭在她的肩上,“大人,学生的面具怎样?”
  君芜没甚兴趣,“戴面具做什么?”
  “明日便是陌阳上水日,大家伙面具都准备了,我这只是衙门里独一份,可算独领风骚否?”说着绕着她转了两圈。
  君芜没有心情和她玩笑,恹恹的敷衍了:“很好很好。”
  莫不题见她心情不大好,也不便多问,放了她独处又去霍霍别人了。
  到了晚间简昭也没回来,君芜守在门前坐了一夜,一根香接一根的点,香炉屑满了便倒,倒了小山似的一堆。
  直到天亮师爷路过她门口看见她颓在门前,忙上前把她掺起来,一进屋就闻见扑鼻的线香味儿,“大人,你这是要烧香自焚啊?”
  又见君芜愣愣睁着眼,不搭理她,“这是鬼上身了?”
  莫不题不知她犯了哪门神经,出门给她打水洗脸,把她鞋袜脱了让她闭上眼睡一会。
  师爷又持了扫帚进来把满地香屑扫了扫。扫到床底下只听见“嗑哒”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倒了,她附身下去看,直把她吓了一跳,床底下原来竖着个牌位,想必是刚刚扫帚探进去给碰到了,她把牌位摸出来,也不像是放了许久没人知晓的,因为这牌位上一缕灰都没有,干干净净的不染纤尘,上面写着简昭归瞑处。
  她惊吓之余就见君芜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此刻看着她,和她手里的牌位。
  “大人,这……”莫不题都不知该怎么开口,上一任知县马上风,这一届知县养小鬼,怎么都让她给摊上了。
  君芜起身把牌位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塞到了怀里。见师爷一脸诧异之色,缓缓道:“他是我家邻居。”
  而且是救过她一命的邻居。
  
☆、第二案:衙门鬼影
  那时候简昭六岁,君芜八岁,竹马青梅,莫不如是。
  君芜是个喜欢捻三惹七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她厮混在一起的简昭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她们俩小时候真是站在一起四周的人都能退避三舍的,所以君芜常常自责,如果当时稍微合群一点,也不至于自己掉到河里的时候身边就只有简昭一个人,让简昭为了搭救自己丢了性命。
  后来君芜被家里人痛骂的昏天黑地,她跪在简昭的尸体前面三天三夜都没合眼,一闭上眼睛脑子想的就是简昭,他对着自己笑,跟在她后面打打闹闹的样子。
  直到大家渐渐忘记了这件事,君芜却总是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孤僻的可怕,母亲见她行径乖僻,每月就带她去天竺山和明灯大师谈禅,在茶香四溢的庵堂里她没有和大师说过一句话,每次日出时分上山入座,日落时分离开庵堂,她看着禅师烹茶,念经,一串大红玛瑙佛珠扒拉上成百上千遍,以不急不快的调子叙述着一个又一个佛家的典故。
  君芜长到了十二岁,这两年间,窗子外面的树叶绿了又红,红了又散,花木枯荣,柳絮转转。池塘里堆满了落叶的一天,她望着窗外,问大师:“这世上,果真有鬼魂吗?”
  大师手持珠串,念着般若心经,心下已经了然。君芜到底不是被度化的那一个,她的心魔使她始终不能原谅自己,这份罪恶日以继夜的折磨她,且在君芜来看,大师若开解她,就成了罪过。
  明灯望着面前少女,两年的时光,青灯黄卷里她始终是参不破,便给了她一只拇指大小的玉葫芦,用这只葫芦可以盛放简昭的魂魄带在自己身边。从那天开始,君芜日日焚香,秉烛祭拜,将他的牌位放在无人可知的角落,不过是为了消解自己的罪恶感而去自欺欺人罢了。
  师爷不知道这些,她看着牌位的时候心里只有害怕,又见君芜翻身躺到,把牌位搂在怀里,憨憨入睡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屋外天色揉着橘黄,已是薄暮时分,君芜揉了揉眼,把排位塞回床底下,弯腰时候突然听见一阵“咯咯”的笑声。
  她一惊之下,回头望去,一个人影都没有,大喜着,莫不是简昭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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