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归来

第92章


      芜荒泪流不止:“魔君,你可还记得数月前佩玖的住房忽然爆炸?实则是他的枕头下藏了一副你的丹青,那是佩玖用意念画上去的,那日他要离去,却带不走那副画,所以他便炸了雨纷园。他宁愿将自己造成乃是练功走火入魔的假象,也不愿让人看到那副画,因为他一直当攸冥是兄弟,朋友妻不可欺。”
      我愣在原地,怎么会呢?佩玖曾与我道他的枕头下藏了大慌内各种美人的丹青,唯独没有我的。正想得入神,芜荒抽泣出了声,她掏出一方锦帕,哽咽道:“佩玖恐怕再也回不来了……魔君,你一定要救他。”
      我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接过手帕,上面清楚写到:“芜荒,今生我未负过谁,却唯独负了你,若有来世,定补偿。我走后,勿念,勿寻。”
      我被吓得浑身是汗,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勉强挤出句“他方才来我这里时还好好的,何以如此?”
      正在此时,碧池神君携阮芷来到,碧池面色沉重,直接开门见山道:“魔君,此事,有必要让你知晓。”
      接二连三的打击,我脑中顿时嗡嗡作响,只求众人安好。奈何碧池递给一封书信,上面写着“陆离亲啟”四个大字,只是一眼,我已认出那是攸冥的字迹。
      我颤抖着双手打开书信,心中默念:上苍保佑,不要再生事端。
      信中内容,让我痛彻心扉。这是攸冥第一次为我写信,也是他最正式的一次苦诉衷肠,信中写道:“陆离吾妻:
      我不知你何时能见此书信,但当你看到此信时,请不要哭泣,因为你的泪就像我心上流出的血,会让我倍感心痛。
      时光如梭,正如朝如青丝暮成雪,正如高堂明镜悲白发。人生如梦,梦如夏花,转眼即逝。
      我曾无数次抱怨自己这与天同寿的岁月太过于漫长,直至遇上你,忽觉得那点时光太过于稀少。
      当你年少无知在大雷音寺中对我回头相望时,你那紫罗兰般的模样已映在我的脑海;当你心念苍生跃下万丈悬崖时,你如明镜般的容颜已闯开了我的心扉;当你在我面前狠心用天雷将自己前尘往事抹去时,你那绝望般的眼神已让我肝肠寸断;当你在我面前诉说你存在的使命便是为我攸冥而生、为我攸冥而死时,我虽不言,却已泪千行。
      至此,请原谅我不能陪你和我们的孩子度过余生;也请原谅我的自私,明知你已有身孕,却还出言把你伤害。
      我很惭愧,寻你千年万载,却未给过你想要的幸福。
      我不求自己还能有来世,只求今生你能安然无恙度过。
      奈何桥边,忘川河旁,为夫仍会等你。”
      天苍苍凉,风微微吹。
      樟尾山上若我未因暂时的言语而悲伤,或许还能多看攸冥几眼。碧池终是说出了攸冥的秘密,他说,这件事,他曾对攸冥发过血誓,乃是打死也不能说的秘密。
      碧池道,他午后去樟尾山寻攸冥时,攸冥府邸已是人走房空,就连宫娥侍卫也被他遣散了。这封书信,是他自竹楼上发现的原本应由我去发现的东西。
      原来,万万年前,就在我跳下悬崖欲与魄召同归于尽时,攸冥为救我,将魄召引至自己的身上。这事他曾对我提过,如今想来,当年自那洞中他说的那句“除非……”,完整的话乃是:除非我自愿让魄召占据思想!
      从此,我回了西天,魄召的记忆被他送去入轮回。而他自己,日日夜夜过着与邪恶力量作斗争的生活,不能让魄召出来祸害苍生的同时,还要避免自己的思想不被控制。可想而知,我魂飞魄散的那几千年里,他一边要兼顾我魔族的子民,一边还得防止魑魅魄出崆峒印,这将是多么痛苦的煎熬。
      碧池还说:“五千年前你被锁进离魂钟,攸冥吸出侵入你体内的荒火,并替你挡去了所有攻击,强大的撞击力使得魄召彻底融入他的身体,从此魄召是他,他是魄召;这也就是他当年莫名其妙消失两个月的原因。多年来,每隔一段时日,那股强大的邪恶之力便会攻击攸冥,每一次他都是难以忍受的疼痛。
      至于四千九百年前攸冥之所以去挑衅已抹去记忆的你,乃是因你历天劫后昏迷不醒,他无奈之下只得将大量真气灌入你体内,若非如此,短短五十年你如何醒得过来;后来,攸怕带有大量的魄召真气会对你有影响,遂才故意激你决战于苍梧渊,逼出你体内的真气。衣衣的偷袭,确实是他没有料的。
      三月前,我邀你去帮我寻阮芷,不死山下的狼藉并非我与他在比武,而是他已控制不住魄召之力,在山下发狂。
      今日是他最后的时日,生命与变成嗜血魔头,攸冥只能二选其一,而他……别无选择。”
      我疯狂地四处找寻攸冥踪迹时,罗罗匆匆到来,说出了件令我心如死灰的事,他道:“属下询问了离恨天的阴司,衣衣,其实乃是由你为佛时的影子投胎而来,因她对你光鲜亮丽的身份心生嫉妒,遂世世同你作对。也就是说,你的影子一但消失,你便会不复存在。
      当年衣衣用自己的生死威胁神君同她成亲,并要求神君不能同你说,她给自己下了咒,若是此事攸冥说出去,她便会当场毙命。如此一来……你也会消失在世间。”
      我走过四海,跃过八荒,跑吐了血,摔伤了腿,仍未见攸冥与佩玖二人的行踪。
      可笑的是,我同衣衣斗了数万年,到头来,竟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五千年前我因为攸冥负了我而心痛不已,很难想象,他在保衣衣不死的同时,还得眼睁睁看着我被天雷轰炸,被荒火炙烤,那又是怎样一种绝望。
      至此,我方明白他当日泪流满面的心伤,哽咽如孩提的无奈;我也懂得了他说“酒太浓,断人肠”时内心的酸楚。
      攸冥多年的隐忍,他所做的一切,此时我心中所谓的伤,根本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如今攸冥成就了整个苍生的安宁,成就了我的安然无恙,成就了佩玖远离魄召之痛苦,却唯独没放过他自己……
      “谁面前一片云里雾里的山;
      推开门我是看风景的人;
      转一圈见仙外仙见天外天;
      天地间我牵挂的是那一眼;
      ……
      看一看前路弯弯;
      见一见花落池边;
      听一听弹欲断弦;
      会一会地阔天圆;
      转一转尘世凡间;
      只不过一念之间……”
      古道旁,高山上,烟雨蒙蒙,远远可见一白衣女子在山岗上翩翩起舞,轻轻吟唱,歌声婉转,回荡于幽幽山谷。
      我就像一个幽灵,飘浮在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攸冥,攸冥……”
      每到一个地方,我便扬声大喊,多么希望他扭头,对我笑得人面桃花,缓缓道:“想我了?”
      ……
      又寻了些时日,风里雨里,我从未停息过,听闻佛祖在五台山上谈论佛理。三千石梯,我每爬一步,便五首投地,念道:“弟子知错,弟子愿随师父回去,望师父救回攸冥!”
      一步,一跪,一句话,磕破膝盖,撞烂额头,血泪模糊。三千石梯,我跪得很是虔诚。
      “弟子知错,弟子愿随师父回去,望师父救回攸冥!”
      ……
      我想,若我当年未步入红尘,若我不贪念这红尘,那么,攸冥仍是谦谦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第92章 尾声
      苍梧渊上日复一日,岁岁年年,苍梧洞中仍是昔日攸冥在时的摆设,我后来才晓得,曾经那无数个等待我的年轮,他便是在这洞中养伤度过的。
      昔日攸冥种下的祝余花在斗转星移、冬去春来的长河中常开不败;可攸冥……离我而去已有两百余年。
      这两百年间,发生了很多事。譬如师父,重回九重天一如既往地做起了他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活——司命;譬如佩玖,在两百年前寻攸冥未果后,他洗心革面继承了师父衣钵,当上了成华门的掌门,弟子三千;而芜荒,依然无怨无悔、默默无声地守在他身旁。
      至于碧池神君与阮芷,听说阮芷近来怀孕了,碧池正在为她筹办一场盛世婚礼。前日里帝休跟吉玉来看我,那阵势才是让人目瞪口呆,一家子人数能凑齐一桌子,二人分别背着一个,各自牵着一个,吉玉肚子里还怀了一个,吉玉脸上洋溢着幸福,帝休眼中全是爱妻的笑容。
      似乎所有人的结局都是美好的,那……说说我自己吧!
      两百年前我去五台山求佛祖相救,一路跪完三千石梯,模样已是奄奄一息。佛祖现身,乃道:“你可知错,你可觉悟?”
      我连连俯首由衷道:“弟子知错,弟子觉悟,这世上,没有乱生的缘分,执意改变,只会徒增悲伤。”
      佛祖道:“可如今你已怀有身孕,不能再进佛门。”
      换而言之便是,你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切后果,已无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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