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葹

第34章


南殷见不到孩子,听着消息心疼得寝食难安,也几乎无心理它事,每日于佛堂为他祈福。
  就在姜驰预备为昀儿去祭天时,钦天监监判突然上秉,称夜观天象,长皇子位正西方有高权属阴者与之相克,方得此病——
  “高权属阴者”,这简直就是准确无误地指向住在长春宫的,身处嫔位代理宫中事务的南殷。早朝上听到这言论的姜驰顿时暴怒:
  “一派胡言!”
  谁知那向来温吞的监判难得地坚持道:“皇上,此象由来已久,微臣为免惊扰圣上,已于半年前向皇后娘娘禀报,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不准臣公开,只说自己会尽量避免两者见面相克……只是,前月相克现象更盛……”
  这样娓娓道来的一番话,顿时惊得整个朝堂鸦雀无声——在场的官员都知道,旋嫔娘娘前几日才带着长皇子从行宫回来……
  短暂的静默后,姜驰正欲反驳,官员中却有一人站了出来:
  “皇上,天象之事非同小可,还望皇上慎重,若查明旋嫔娘娘确与长皇子相克,臣以为旋嫔娘娘当暂避出宫,待长皇子康复后再作打算。”
  姜驰定睛一看,竟是国子监祭酒沈明珍——南家姐妹的小姑丈!
  这个沈明珍,是南殷的小姑姑南青之夫,湖广总督家的嫡长子,本来在广东任从四品的宣抚使,去年为扳倒柳家迁至正四品的鸿胪寺卿,这次南家专权的风波中,只因某次收受贿赂一事略受牵连,贬谪至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按道理讲,他作为第一批被南殷劝动的南家人,应该对南殷保他无事感恩戴德才是,这番竟第一个站出来……
  姜驰仍怔忡着,又有几位官员陆续出列——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站出来的官员们,竟都是南家的内外亲戚!
  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明显是一起预谋事件,姜驰狠狠攥着拳头,停了半晌,低沉道:
  “此事确需从长计议,那就先请监判拟一份详细的奏折上来吧!”
  出列的官员们还待再劝,姜驰不由分说地退了朝,终于忍不住拂袖而去。
  当下了朝直接赶来的姜驰将这些事转述给南殷时,南殷终于明白她自回宫后一直感到不对的地方到底为何:
  “……我回宫时,姐姐竟没有言语相辱——原来,竟是已经准备万全了。怕是我现在,已经成为南家人心中的,家族罪人了。”
  南殷闭了闭眼,她只顾着修复与昀儿的关系,却忽略了姐姐那熊熊的怒火——她已经能想象出,月余来南蓁秘密召南家女眷进宫,把自己塑造成叛徒形象的场景……一向以心思细密自居的自己,竟然因为昀儿百密一疏了……别人倒还好,若是姑母南青也要因此恨她,她定是要痛苦不堪了。
  姜驰大步走向她,将她拉起来与自己对视:“旋儿,你告诉我,你究竟瞒了我什么?!为什么南蓁该对你言语相辱?为什么要害你?!”
  事到如今,除了向姜驰坦白一切,南殷已经别无选择。
  当南殷跪在地上,将这几年来与姐姐之间的恩怨一一叙述完毕,她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姜驰。但即便如此,她也感受到了姜驰前所未有的怒气——甚至比之前得知她小产时更加严重。
  “……所以,你是说,昀儿……是我们俩的孩子。”沉默半晌,姜驰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让南殷心碎的冷漠。
  南殷只得缓缓点头。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姜驰甚至没有计较南殷在跪他。最终,那疲惫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我以为,我们俩之间,是有足够的信任的……”
  南殷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纵横于面庞。
  “……我以为,你知道的,你的话,我一定不会怀疑……”
  南殷恸哭出声:“哥哥……我知道的……只是因为是昀儿,我关心则乱了……”
  “别说了……”姜驰平生第一次,打断了南殷的话。他突兀地站了起来,用手抹了抹脸,又顿了顿,才说:
  “此事明显是南家人在南蓁的挑拨下预谋害你的,我自会调查清楚,你不必担心……”
  说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打算离开。
  “皇上……”南殷哭着扑上前,几乎匍匐于地,“请皇上准臣妾出宫替长皇子祈福!”
  姜驰猛地回头:“何必如此?!你也知道所谓天象之说只是托辞,不是吗?”
  南殷低头道:“皇上……臣妾虽以为大抵如此……但不敢拿自己孩儿的性命做赌注啊!臣妾宁愿出宫,以防万一!”
  姜驰紧紧抿了抿嘴唇,最终一字一顿道:“也好,反正在你心中,我也不那么重要,你就去为你儿子独守空房吧!”
  说完,仿佛再也待不住了一般,快步地离去了。
  当李嬷嬷和瑶儿进屋伺候的时候,看到南殷仍保持着之前半趴在地上的姿势,哭得喘不上气来。
  姜驰下旨让南殷出宫为长皇子祈福一年。于是南殷又回到了这个她又爱又恨的西郊别苑。一同跟来的,还有主动要求与娘娘作伴的岑秀莲。青兰也想同往,但南殷觉得早儿还是要在姜驰身边生活才好,便拒绝了。
  因着临行前姜驰的态度,南殷恹恹许久,几乎不思饮食。
  岑秀莲一直服侍左右,这日又亲自煲了汤水端给她,弄得南殷颇为赧然。
  “你何必做这些呢?叫瑶儿……”南殷本想说叫瑶儿和李嬷嬷她们做就可以了,才想起她临出宫前已央求姜驰收了早已适龄婚嫁的瑶儿,还让李嬷嬷留下伺候瑶儿——青兰一个人带着孩子留在宫里,她实在不放心,多点人照应着总是好的。
  “娘娘说顺口了,人家虞答应现下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颇为得宠的,娘娘阳光真不错。”岑秀莲笑道。
  南殷无奈笑了。是了,听说瑶儿现在颇得姜驰宠爱,常招了侍寝——南殷想,若是这样能平了他的怨,她也无憾了。
  “娘娘听说了吗?臣妾听说长皇子身子已经好些了呢!只是,还是有些茶饭不思的。”岑秀莲将汤碗递到南殷手里,在一边坐下问道。
  南殷默默点头,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昀儿好了就好。
  岑秀莲见她没有回应,静了片刻,又道:“娘娘知道的,臣妾跟宫里的掌事宫女们多事熟稔的,今儿个有个御前的姐妹捎来消息,说是皇上从昨日夜里起,龙体有些微恙呢!”
  “是生病了吗?!”南殷惊叫起来,连礼仪也顾不上了。
  “尚未可知,”岑秀莲谨慎答道,“听说看着像染了风寒,咳嗽,发热……今儿个一早召了太医,大概今儿个夜里就会有消息。”
  南殷腾地站起身来,眼眶立刻红了,她的驰哥哥身子一向很好,鲜少染病的,这次,怕是被她伤了心才……
  “武公公,烦带着小袁子,以取用度为由,回宫去听听消息,叫小袁子随时回来带个话!”
  小袁子带回来的消息不容乐观,皇上这次病得很急,用针用药都不得效果。岑秀莲望着每日如坐针毡的南殷,忍不住劝道:
  “娘娘,不如想个法子,偷偷进宫去探望下皇上,皇上饱受相思之苦,说不定见到娘娘,一高兴,就好了呢!”
  南殷又红了眼睛,道:“不瞒你说,这次皇上的病,怕是真的因我而起……却非相思之苦,怕是与我有了心结……”
  岑秀莲察言观色道:“娘娘,若真是有了心结,解铃还须系铃人,娘娘就更应该想法子入宫去,跟皇上见一面了!”
  南殷原本多有顾虑,听得这句话,便下定决心,叫刚回别苑的武公公前来商议。
  这天夜里,姜驰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梦中有一双温暖熟悉的玉手,轻轻地抚过他的额头、手臂,给他烧得发烫的身子带来了丝丝清凉,也温暖了他的冰凉的心。
  待他极不情愿地从梦中醒来,却发现手中攥着一块手帕,那带着熟悉的淡雅香味的手帕上,赫然绣着那头他熟悉至极的小牛!
  姜驰攥紧手中的帕子,缓缓地把它放到胸前,眼眶渐红,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了。
  
☆、不两立
  皇上的病似乎终于避过凶险,逐渐好起来了。南殷知道姜驰大概消了点气,也终于不在惶惶度日。如此几日之后,气色看着好多了,面上也终于有了些笑容。
  这日傍晚,南殷与岑秀莲一同用了晚膳,正在园中散步消食,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皇上?!”南殷望着与她迎面而来的人,一时无法动作。还是岑秀莲先反应过来,屈膝道:“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南殷仍不能自已,只是无意识地跟着岑秀莲的声音,微微屈了屈膝。
  姜驰被南殷的动作逗得笑开,向岑秀莲微笑道:“快起来吧。”
  岑秀莲起了身,察言观色地,忙道:“傍晚凉气重,皇上大病初愈,不宜在园中久留,还请皇上与娘娘回室内再叙吧!”
  姜驰点点头,拉着仍怔忡着的南殷,跟着岑秀莲向室内走去。
  到了别苑正厅,岑秀莲张罗着给姜驰奉了茶,端了点心,便识相地带着下人们退了出去,临走之前,还对姜驰说:
  “皇上病的这些日子,娘娘没有一日不是寝食难安,看着竟比初愈的皇上还要憔悴,臣妾斗胆,似唯有皇上才能宽慰娘娘。”
  姜驰点点头,看向南殷。
  南殷仍不能出声,只是默默地红了眼眶。姜驰宽容地笑着,上前搂住了她。
  “哥哥……”这个拥抱给了她勇气,南殷小心翼翼地开口,“身子可大好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