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葹

第23章


  岑秀莲为南殷带来了一株看起来很名贵的兰花。南殷向来爱兰花的素雅,忍不住起身赏玩。岑秀莲跟在身边说:
  “臣妾原是借花献佛的,这株兰花是皇上还在王府的时候,着人从云南求来的,说是要等花期的时候送人,不忙的时候,还会亲自侍弄一番。皇后娘娘有次见了想要,皇上都不肯给,离京前,还特意叫臣妾好好伺候着……”
  南殷忍不住回头望向这个女人——娇小却曼妙的身材,秀丽的脸庞上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光芒。
  那岑秀莲微笑起来,接着说:“只是自登基之后,皇上怕是改了主意,自此对它不闻不问,臣妾曾斗胆问过一句,皇上只道不要了。臣妾想如此名贵的花儿,若是尚未被知音之人观赏便被丢弃,实在可惜,便私自留了下来,尽心侍奉。如今总算又到了花期,想贵人爱好高雅,定能欣赏这兰花之美,于是拿来献于贵人了。”
  这番话说得太有分寸,在场不知情的人只道是皇上弃之不顾的名贵物件,她拿来做个顺水人情,顺便附庸风雅。知情之人却句句听得明白,听得透彻。在皇后宫里时,这个岑答应看起来也是低眉顺眼,不多言语的,但南殷一早就觉得她同曹答应不同,每每不得不说话的时候,总能面面俱到,让人抓不到一点话头。因此,虽是出身更低,受的气却比曹青兰少。南殷原以为是几年的侍婢生活让她学会了察言观色,现在看来远不止如此。
  南殷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妹妹如此大礼,我原是不敢要的,但既是皇上不要了的东西,丢了确实可惜,我又自诩对伺候这金贵东西有点儿心得,就厚着脸皮收下了。可着实是一株上好的兰,真是要谢谢妹妹了。”
  岑秀莲知道自己的话都被南殷听了进去,笑容更真实了。
  南殷着人沏了最好的茶来,又不着痕迹地把不相干的下人们都遣了出去,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说兰,果然不久岑秀莲四周看看,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贵人,臣妾自贵人进宫起就想过来拜见,但见皇上为不让贵人树敌,亲自为贵人筹划,如此用心良苦,臣妾怕自己这个故人若是早来让人生疑,才熬到曹答应来过……”
  南殷叹了口气,起身将她扶起:“妹妹有话坐着说便是。”
  岑秀莲起身坐下,继续道:“贵人是个通透的人,臣妾就不拐弯抹角了……臣妾看着贵人和皇上一路走来,早就把贵人当做真正的主子了。若是能有贵人这般宽厚纯善的主子,臣妾的孩子也不至于……”
  南殷打断她:“这么严重的话,若是没有证据,便是对一个故人,也不能乱说。”
  岑秀莲再次跪倒:“贵人,臣妾若非亲身经历,也不敢贸然来找您了。臣妾久在宫闱,见过的事也不少,自有孕后就异常小心的。那碗加了东西的安胎药,是皇后亲自押着臣妾喝的,那时皇上已经离京,王府里哪有人敢跟她作对!”
  “既如此,你为何不去跟皇上说?”
  岑秀莲眼眶发红:“臣妾出身低微,又没有人愿意作证,皇上便是信了又能如何,不过是一场寻常责罚罢了。臣妾只能求贵人做主,等到贵人成为这宫里真正主人的时候,才是臣妾大仇得报的那天!”
  南殷望着她,平静道:“我知你丧子之痛。但你也知道,我现在身份特殊,自保尚且辛苦,何尝顾得了别人?只想着能在这宫中平静度日,与世无争罢了。”
  岑秀莲摇了摇头:“臣妾贸然前来,贵人有所顾忌也是自然的。臣妾此次来拜访只是想向贵人表明心意,若贵人有用得到的地方,臣妾一定万死不辞!”
  南殷继续望着她,缓缓道:“那是我亲姐姐,你又如何认为,我不会将今天的种种告知与她?”
  岑秀莲低声道:“臣妾知道,贵人有子不得相见的痛楚,怕是比臣妾还要深,如若不然,也不敢这么轻易与贵人表明心迹的。”
  见南殷顿时变了脸色,岑秀莲急忙道:“贵人放心,臣妾是因着被逼失子才有心留意的,坤宁宫参与此事的宫人当晚就被秘密遣送出宫,臣妾若不是跟其中一个宫女恰是同乡,自小来往,不可能知道的。”
  见南殷尚惊魂未定,岑秀莲又补了一句:“臣妾保证,这件事,宫里除了臣妾之外,再没无关的人知道了。”
  南殷这才缓缓点头,脸色稍有和缓。
  岑答应走后,李嬷嬷给南殷端了甜品进来,低声问:“小主觉得,这个岑答应可信吗?”
  南殷微笑起来,抬头望着李嬷嬷:“曹答应来过后,嬷嬷可没这么问我,怕是嬷嬷也觉得,这个岑答应太过聪明敏锐了吧?”
  李嬷嬷点点头。
  “我也觉得此人聪明得有点儿危险,不得不防,不过就像她言外所指的那样,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可以互相利用的。”
  “那么小主,是打算如她所愿的吗?”李嬷嬷追问。
  南殷叹气道:“我自是不想的,只是估计聪明如她,也料到我这太平日子怕是过不了多久,才事先来跑到我这里站队的。”
  李嬷嬷也认同地叹气,只得起了别的话头:“这兰花不愧是皇上为小主选的,就算是奴婢这样的外行人,一看就觉得好看的紧呢!”
  南殷领情地走上前,用手轻轻地触碰那娇嫩雅致的花瓣,脸上浮起了一丝微笑。
  隔日午膳后,景仁宫传来消息,说柳常在得封了贵人。瑶儿问南殷要不要去祝贺,南殷却懒得应酬:
  “把前几日爹爹着人带来的玉如意送去做贺礼吧!就说我病着,不便前往。”
  瑶儿担忧道:“小主脸色不甚好,是真病了吗?”
  南殷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她自己心里清楚,若说病也不为过,昨儿个岑答应提起昀儿,让她再也压不下心中的思念之情,几乎整夜不得入眠。以她和姐姐的关系,便是再怎么求,也不可能见到昀儿的……看来,要想想办法才行了……
  三日后是皇太后的冥寿。这是出孝后的第一个冥寿,姜驰在慈宁宫的大佛堂举行了简单的仪式以示慰藉。南殷同其他嫔妃一同出席了仪式,在仪式结束之后则寻了个由头,慢慢落后于嫔妃们,慢步于慈宁花园,直待姜驰的轿子路过。
  果然姜驰在得知轿外是南殷时立即下了轿,有些惊喜地走向她。
  “旋儿这是在等我?”
  南殷红着脸屈膝道:“实不相瞒,臣妾本是在此等候姐姐的,今日约了姐姐去坤宁宫看昀儿,却是这会子都没等到她,怕是刚才人多走岔了。”
  姜驰不疑有他,立刻道:“你这样一说,我也有许久没见到昀儿了,不如一道去看他吧!”
  南殷几乎掉泪,急忙应允,跟着他上了轿子。
  南蓁听闻皇上前来,惊喜地迎了出来,待看到姜驰身边的南殷时,满脸的笑容僵在脸上,精彩极了。只是南殷此刻无暇欣赏这些,只急着表明来意。
  “臣妾在慈宁花园偶遇皇上,听说臣妾约了姐姐要来看小皇子的,便跟臣妾一道来了。”
  南蓁眯着眼睛狠狠盯着她,最终慢慢回道:“正是呢!我倒差点忘了,皇上,妹妹,快这边请,昀儿正好睡醒了,臣妾逗着玩呢!”
  一听说昀儿就在正殿里,南殷连礼仪也顾不得了,立刻大步跨了进去。
  那个粉嫩的小婴孩儿就在奶娘的怀里,南殷几乎是扑了过去,硬生生地站在一步之外,贪婪地注视着。
  他比出生的时候,长大了那么多!脸上身上都有肉了,眼睛也大了,皮肤不再那么红,头已经抬得很稳,两个小拳头有力地握着,一根小指头还塞在嘴里,起劲儿地吮吸……南殷直接红了眼眶,被赶过来的南蓁一个眼刀递过来,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姜驰对昀儿也很亲昵,一边问着昀儿的近况,一边直接伸手抱了过来,对南殷说:
  “这孩子跟我很有父子缘分,若是在发脾气,我一抱就好了。”
  见南殷没什么反应,只痴迷地望着宝宝,姜驰笑道:“看外甥看呆了?来,你抱抱。”
  南殷简直无法相信她竟得到了拥抱昀儿的权利,还没缓过神来,姜驰已经将那团粉嫩举到她的面前——她几乎是本能的,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他比想象中还有重几分,却是那么软软的,带着奶香味儿——南殷还来不及激动,昀儿却突然大哭了起来,南蓁于是趁机一把抢回了他。
  姜驰笑道:“看来昀儿跟姨娘还不甚亲昵,你要常来看他才好啊!”
  南殷仍怔忡着,望着自己空了的双手,南蓁挤出一脸笑容:
  “皇上说笑了,妹妹没有生养过,不会抱娃娃,昀儿定是觉得不舒服才哭的,快让乳母抱去压压惊!”说着,就着人把昀儿抱走了。
  姜驰大约是因着偶遇南殷的关系,兴致极高,又对南殷道:“那你可以要好好学学了,怕是很快就用得上了吧!”
  南殷诺诺地答了。
  南蓁满脸笑意,着人沏了上好的茶来,拉着姜驰说这说那。姜驰则见没什么外人,专心逗着南殷说话,无奈南殷一直心不在焉,气氛便有点怪异。于是姜驰叫南蓁再把昀儿抱来:
  “隔了这么久,应该早不哭了吧?”
  南蓁却笑道:“皇上您有所不知,昀儿每每哭的累了,都要睡上一觉,这会子怕是早就睡熟了。”
  姜驰听了点点头:“既如此,朕改日再来看昀儿吧。”说着又转向南殷,“旋儿要回宫吗?不如我先送你回去罢了。”
  南殷情绪低落,只默默点了点头。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