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会说谎

  还没到楼下，就碰见了白成海，他拎着一袋垃圾，掀起绿色的桶盖，丢了进去，正好放下盖子时，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两个人。
  白成海手插回裤袋：“哟，包小云！”
  包小云跟他摇了摇手，笑着说：“后面还有一个。”
  白成海撇嘴：“他一男的关我什么事，我就喜欢你，你说多久没见了，你都不知道回来。”
  包小云说：“上学时打工，毕业了又加班，忙。”
  白成海：“那你得挣了多少钱啊，你财迷啊那么拼命，哥都心疼了。”
  “疼了就多吃点药。”祁湛已经到了跟前。
  白成海前段时间就已经见过祁湛了，就不怎么待见他，继续撇嘴：“你少针对我，说好回来带对象咱们一起喝酒，你又什么都没带还好意思回来？”
  包小云笑着说：“都有谁？”
  “谁都有，我都叫了，就一会，满堂香，跟奶奶聊完咱们就走啊。”
  包小云说：“行。”
  白成海穿着睡衣，架不住冷风，搓着胳膊先上去了。
  包小云和祁湛也跟着上楼。
  祁湛奶奶家防盗门开着，里面的木门不隔音，站在楼道里就能听到她在训笨笨的声音。
  一切都很熟悉。
  “进来。”
  她听见祁湛的声音，应了一声，跟着进门。
  奶奶也没有变化，甚至衣服都还是她曾见过的样式，她看到包小云，比看到祁湛还高兴，拉着她坐下后握着她的手，问了几句话就开始说以前的事情，什么还没说到，她就先落了泪。
  不过老人就是这样，情绪来的快去的挺快，过一会又起来嚷嚷着要去给包小云做饭。
  祁湛说一会出去吃，又挨了她一通念叨，包小云也跟着过去帮忙收拾厨房。
  她把奶奶拿出来的菜重新整了整放回冰箱，回头才发现水池里还放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她看了一会，做好了心理建设终于要伸手拿时，感到身边落下一片阴影，抬头时祁湛已经拿过去系好放回了冰箱。
  “拿不了就不要勉强。”
  包小云被他这句调侃成功气到了，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要是说祁湛前期欺负她欺负的不够明显，那后来就是放开手脚了来的。
  高中时有一段时间班里不知道吹得什么邪风，开始流行讲鬼故事，而且不听还不行，就在耳边讲，包小云白天被强迫着听了好几个，晚上一个人回家就再也不孤独了。
  那几天她回家的速度明显提升，等她终于进楼了，才松了一口气，上到楼梯口时，她遇见了祁湛，包小云给了他一个日常白眼，然后继续上楼，忽然就被他叫住了。
  包小云对他非常不耐：“干嘛啊。”
  祁湛说：“你帮我拿下东西。”
  “你自己不能拿啊。”
  “我拿钥匙。”
  祁湛奶奶的钥匙永远在防盗门框上的某一个角落里，他得跳起来拿。
  包小云说：“那你不能放地上啊。”
  “吃的，放不了。”
  包小云最终磨蹭着还是过去了，祁湛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将黑色的袋子递给她。
  “什么啊。”
  等她接过，他才说：“鱼。”
  包小云往里面看了一眼：“死的活的？”
  “内脏都没了你说呢。”
  包小云哦了一声，再抬头看着他。
  少年把书包扔在一边，然后跳起来，校服跟着上去，露出一段腰背。
  祁湛挽了挽袖子再瞟过去一眼，包小云就乖乖站在那里等着他，手上拎着鱼，不时好奇看一眼。
  就在此时，忽然塑料袋里的鱼痉挛了一下，整个袋子被翻动的唰啦一声，包小云顿时吓得一声尖叫，扔下袋子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差点哭出来，最后几个音很勉强辨认得出来“祁湛我杀了你！”
  祁湛站在原地笑的手背搭在眼睛上，肩膀颤的厉害。
  第二天她刚进教室就被陈阳松关切的问候：“包小云我昨天晚上好像听见你瞎叫来着，你被门挤了啊？”
  祁湛做题的手忍不住握住，纪格格斜瞄他一眼，不知道原来学霸做题是这么开心的。
  包小云出了厨房，祁湛正在一边摆水果，她走过去拿了一块苹果，然后恶意撞了他一下，他回头，包小云说：“不好意思没看到。”
  祁湛好像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指着她手里的苹果淡淡道：“还没洗。”
  “……”
  包小云陪奶奶坐了一会，忽然提到包小云以前喜欢吃榛子，祁湛奶奶说在祁湛以前的房间里有，包小云就过去拿。
  祁湛家里她来过几次，但他的房间这是第一次进。
  她拧开了老式的门把手，进去后发现他的东西比现在的家里多很多，有一辆自行车，几个篮球，书柜里放了很多各类船和飞机模型，窗边还有一架望远镜。
  包小云走到桌子边，打开第一个柜子，里面一个铁盒，她拿出来摇了摇，确认了里面是榛子，接着站起身，就要离开时，手碰到了桌上的一沓书。
  最上层的一本掉了下来，包小云回身放下盒子去捡，从里面飘出来一张一寸照片。
  她的手指按在照片上时，辨认出了照片里的人就是自己。
  她不经常照相，自己能找到的照片也就是证件照了，她看着里面自己头发的长度，推测出这是她高三第一学期时照的。
  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这里。
  他对你有心没心你感觉不出来？
  这句话忽然回想起来，她心里蓦地开始狂跳。
  此时门打开，祁湛走了过来。
  “没找到吗？”
  包小云蹲下拿起铁盒，向门口走去，心里放着事情，脚下就没留意，被颗玻璃珠子滑了一下，祁湛几步过来接住她，手握着她的肩膀，语气里是一贯地冷淡：“你想什么呢？”
  但是这个时候每一个字却都似乎带了温度一般吹在她耳尖，扰乱了她的心神，包小云伸手推开他，往一边退了几步，有些快，就像弹开似的。
  “包小云我身上有电么？”
  他有些莫名其妙。
  包小云稍微背了背身，脸被一片阴影遮住，看不到表情。
  “你别挨这么近。”
  他耸耸肩：“你愿意摔我没意见，对了，他们在楼下等着，穿上外套走吧。”
  
☆、第十九章
  楼道里窗框露出红色的锈迹，隐约看的出来原来的绿漆，玻璃右下角一块破裂，冷风灌进来，地上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进来的几片落叶。
  包小云站在楼梯口，包提在右手上，她的棕色长开衫被风带起，露出她修长纤细的小腿。
  她的眼神落在比她站的地方高半层的楼梯窗口，窗户外有防盗网，里面还有一个细铁丝编的围栏，整个老化的厉害，周边都开了，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但整体还算平整，除了偏中央的地方稍有凹陷。
  就像一块完好干净的肌肤上，突兀的一道伤疤。
  “我问你我欠你什么了？”
  少女从楼上走下来，仿佛没有什么听到背后人的话。
  “你给我站住！”
  包小云被拽回来人摔在墙面上，左肩撞到铁丝网上。
  她皱了皱眉，一声不吭。
  “你要去哪你说说？”许燕喘着气手按着她一个手腕，用了些力气。
  “出去散心。”
  “你散心？我看你就没有心！”
  “人怎么会没心呢……”她的声音喃喃，头低着几乎微不可闻。
  “你妈怎么死的你知道吧？”
  包小云身体动了动，想挣脱，又被更狠的按住手臂。
  “那时候你也没眼泪，现在你爸死了我看你也不伤心，我就问你你知不知道你怎么来的？我们全家当初劝你妈打了你，可你妈心软了，她心软就去嫁给你那没出息的爸，等你都大了她才知道后悔了，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妈死了你肯定觉得你妈活该对吧？她让你们丢人了你跟你爸巴不得她早点死对不对？”
  少女低着头，细碎刘海下的眼睛里带着隐忍。
  “别说了……”
  “我告诉你包小云，你是你妈生下来的，无论她做了什么事，别人不原谅她你都得原谅她，因为是你害了她——”
  包小云偏着头，手指蜷缩着，身体还在跟那道力气对抗着，却无法挣脱。
  许燕像被她的沉默逼急了，她大声吼着：“是你害了她！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害你妈才过不了她应该有的生活，所以我们欠你什么了？你妈死的时候我们闹过一次吗，凭什么钱和房子都归那边？你凭良心讲你那边的爷爷奶奶管过你一天吗？”
  包小云始终低着头，她没哭，眼神平淡。
  许燕也可能也没了力气，放开了她。
  “说完了吗？”
  许燕看她这样的反应冷哼一声。
  包小云转身往楼下走。
  她在背后语气比刚刚平淡了，却字字犹如利刃。
  “你怎么就没死呢，命这么硬，逮谁克谁，谁对你好谁就没好命，你这辈子，也别再害别人了。”
  她一个人走了，走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再回来。
  也别再害别人了。
  “喂。”背上传来轻柔的触感。
  她回头，祁湛的手里拿着一条白蓝格子的围巾。
  “风挺大。”
  她笑了一声：“奶奶的？”还是伸手接过。
  “我的。”他自顾自往楼下走。
  包小云拿着看了他背影一会，然后在脖子上绕了两圈，也跟着下去了。
  围巾堆在脖子上，盖了她半张脸，她从围巾上嗅到他的味道，说不清楚是什么，但就是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