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故人

第34章


  几个人正在裴湛的办公室里开会,见她冲进来,都是一脸错愕。
  上次去了允今公司的王副总认得苏鱼,想到晏堂,想到TW,连忙回头去看裴湛的脸色。
  裴湛眉头始终是皱着的,盯着苏鱼站到眼前来。
  “裴湛,我今天来不是讲我和你之间的事的。很抱歉这样闯进来,请你理解我迫切的心情。我是来请你放过晏堂的。凡事都有因由,他现在已经知道做错了,可不可以不要追究他的责任?他跟了你八年,工作能力一流,只要你放过他,他造成的损失他一定会加倍地弥补……”
  “苏小姐,我没有时间来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因为现在的局面并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控制的。晏堂把鼎峰的商业机密售给了其它的公司,这里不仅有我们的商业秘密,还有TW的绝密文件。现在TW要追究的不是某个人的责任,而是起诉了我们鼎峰。你看在座的这几个人,我们正在商讨对策,怎么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损失!至于晏堂,他并不需要谁放过他——昨天晚上,他已经去自首了。”
  
☆、34
  因为涉及商业机密,案子没有公开审理,但结束得很快。
  晏堂被判了七年,他认下了所有的罪责,当庭表示不上诉。
  他只想快点结束。
  服刑地点是离B市很远的T市监狱。
  
  苏鱼在会见室等了很久,才看到晏堂跟着一位狱警走进来。
  两个月不见,他气色很好,还有点胖了,把原来的清俊都抵消了大半,就算穿了囚服,头发也剃得很短,他依然很帅气,不过和从前的神采飞扬不同,更显出一股世俗气来。他坐到她面前,平静地打了招呼:“你来了。”
  他越是平静,她越是手足无措,抖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象是他在探视她。
  “你有点胖了……”她想着他原来是那样注重形象的人。
  “嗯。”他随意地点点头,“不用想太多的事,自然就胖了些。”
  “本来……要给你煲一点汤带来的,可是昨天到了才知道今天才可以见你,今早出来的时候,看那汤已经坏掉了……”她前一天早起煲了汤,坐了四个小时的大巴又倒了小客车,结果被告知不是探视日。她只能临时找了家小旅馆住下,今天一大早又过来。
  “其实这里吃的还不错。”他说。
  她看着他。他是衣行住行样样讲究挑剔的人,自己厨艺又那样好,现在却跟她说狱里的伙食不错。
  这两个月,她想象过很多次再见他时他的样子。但现在他就坐在那里,和她想象中的哪一次都不一样,他神态从容,不急不缓,不焦不燥,声音还是平和温润。仿佛他们并不在监狱的会见室里,而是在咖啡厅里老友见面聊着天,随口说着天气。
  “我之前去找过裴湛,可是他说,事情他已经控制不了了。”
  “他说的是实话。”
  “我知道……”她突然心中涌上来一阵酸楚,虽然他看起来与之前并无差别,但她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已经竖起一道无形的幕墙,把自己隔在了外面,“我知道,这一切都怨我,如果我不来招惹你,这一世你不会认得我,你还会过得好好的,做你的晏总,过大家都羡慕的生活……你有能力,有本事,都是因为我……”她哽咽起来。
  “不是,这是我自己选的。跟你没有关系。”
  “其实,我心里很复杂。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前一世里,你和我……”
  “苏鱼,”他截断她,今天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他之前一直都是靠在椅背上的,现在终于坐起来,手肘拄住桌面,凝视着她,“不要说前世。不要告诉我。与其让我知道这一世只是在还前世欠下的债,倒不如让我相信是真的爱过你的。”他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淡淡着盯着她身后一个虚无的点,“也许你是个例外,但对大多数人来说,我们只有一辈子可以活……我也只有一辈子可以活。”
  她怔怔地看着他,他的意思她不是很明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
  “改造,争取减刑,早日出去。”他回答得迅速肯定。
  “然后呢……”
  他微笑一下,不再回答:“你该回去了。探视有时间限制。”
  她急道:“晏堂!我打听过了,可以给你带点书,吃的,或者一些日常用品。你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我下次给你带来……”
  “不用再来了。”他温和地看着她,“就这一次吧,不要再来了。”
  她震惊得忘了流泪:“为什么?”
  “不用牵挂我,我也不会再牵挂你。前世也好,今生也好,就到此为止吧。”
  “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他站起身来,缓缓地说,“你不是说过人的愿力会很大吗?所以你一定要忘掉我,这样如果还有来世的话,我们就可以做陌生人了。”
  …… ……
  她已经是陌生人了。
  
  她走出监狱大门的时候,正刮起一阵瑟瑟的秋风。白杨树宽大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落叶七零八落地飞舞起来,在半空里盘旋了很久,再掉到地上。
  她呆呆地站了很久,才辨认了一下方向,踩着落叶缓缓地走到汽车站去,连放在旅馆的保温筒都忘了去拿。
  她才慢慢想到,从始至终,他没有问她的情况。他以前是把“你好不好”“你饿不饿”挂在嘴边的。他真的不再牵挂她了。
  长途大巴里人满为患。她坐在最后的一排,与两个去B市看亲戚的大妈挤在一起。汽车颠簸,环境吵闹,可她只是静静地坐着,起初那两个口音浓重的大妈还想跟她聊几句,后来见她这副样子,恨不得离她远远的——她一直呆呆的,象是精神不大好似的。
  
  苏鱼去找那家律师事务所要了晏堂房子的钥匙。
  她第一次去他的家。
  房间很大,是中空的两层。因为很久没有人住,屋子里显得有一点沉闷。脚下是厚厚的纯白的毛毯,墙上挂着大幅的油画,布置得很低调的奢华,很有晏堂的风格。一切都保持着等待主人随时归来的状态,或者说他的主人并不想带走任何一样东西。只是客厅边几上一只白瓷细花瓶,几支干枯掉的虞美人花瓣已经稀稀落落地掉落了一几。
  她转了一圈,然后陷在米白的皮沙发里,看着窗外的天光从明亮转到暗淡,屋里的一切由清晰变得影影绰绰。
  她只是恍恍惚惚地坐在那里,前尘往事交叠着影子在脑海里反反复复。
  最后她想,他是对的。
  他偿了所有的债,对她仁至义尽。他没必要与她再纠缠下去。她再去纠缠他,就是去戳他的痛处,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明明什么也给不了他。
  那些温润的笑意,给过她温暖的双手,混杂在记忆的洪流里,再也不会有了。但她永远记得,他陪她看了那么壮美的日出。
  最后她把那张卡行放到边几上。她不会再来这里了。她也不会动这户房子,等到7年后,也许用不了7年,他从里面出来,还会有一个落脚的地方。也许他那时会去做一名厨师吧?无论做什么,那卡里的钱作他的启动资金已经足够。
  
  那一晚,她睡得很安稳。没有晏堂,也没有裴湛。
  她开始过一种随遇而安的生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开始白天她还去楼下花园里听老人家们聊天,后来开始有热心的大妈关心她的个人问题,她便不再去了。她买了很多邓丽君的cd来听,听来听去还是喜欢《在水一方》这一首。她的目光里那些生机勃勃慢慢地消褪了,变得平静而淡然。
  她没再去找裴湛,好像也不打算再找了。
  直到裴湛终于来她梦里找她。
  “为什么不去找我了呢?”
  “我去找你,你就会见我吗?”她对他的到来既不惊奇也不欣喜,平淡道,“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前世因果,后世轮回。晏堂并不知道他前世如何,却也会兑现他的承诺,既然一切都已经注定,我为什么去做无谓的努力呢?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你该来时,终究会来,我不去找你,你自会来找我。”
  “你要逃?”
  “我尽力了。就象晏堂他已经尽力对我好了,然后和我成了陌生人,我也尽力去唤醒你,可你不信我,那我便力不能及。”
  “你想一想,你真的去尽力唤醒我了吗?你给我讲过去的点滴,用那些我根本不记得的往事去打动我吗?这就是你的尽力吗?”
  “那还要我怎么样?!”她忍不住怒道,“让我整天追着你跑,让你看我的眼神象看个疯子一样吗?裴湛,我也是有尊严的,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我坚守承诺,不能去爱上晏堂,他对我付出再多我也不能有回应!就因为他最后刺向我的那一刀吗?可我觉得是我对不起他!你呢?白天拿我当疯子,梦里又花言巧语让我去唤醒你!真是够了!我是人,我有感情,我会累!”
  她越讲越难过,越讲越大声,这些天被她压在心底的苦闷翻涌而出,自己都觉得疯了。
  他看着她,半晌轻呼一口气把她拥进怀里:“我怎么要让你受这么多苦呢?让你孤身一个陷在这陌生的世里,再去面对一个毫不知情又冷冰冰的我,我怎么这么蠢呢?”
  他的怀抱宽大温暖,象这世上最宁静安全的港湾,她陷在里面,终于痛哭出声。
  “为晏堂的事在自责吗?”他问。
  她哭得更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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