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故人

第31章


苏鱼,你要记着这一点。”
  他的表情肃穆,甚至似乎带了点悲怆。她看着他的脸,懵懂地点头。
  前世话题沉重,现在又境况又不想提,两个人只有沉默。
  好在并没有太久,车子在午夜时分下了高速,又沿着平整的国道一路飞奔。
  终于下车的时候,他又恢复了笑容:“时间应该刚刚好。”
  他拿了厚衣服和一支大手电,带着她一路向前走。
  走了很远后,脚下开始是不平的石子路。并且是上坡,她虽然穿了平底鞋,一步一滑,有点狼狈地跟着,要不是他紧紧牵住她的手,不知道要摔多少次。
  手电筒的光束雪亮,射出去很远,在光芒里,隐隐看见细小的蚊蚋飞舞。在光束之外,只是一片漆黑。
  “怎么不接着问我去哪里?”他问。
  “你不是要给我惊喜吗?”
  “不怕吗?这样黑,又只有咱们两个。”
  “你才要怕才对吧?我可是一千多年前穿过来的,再说这也不算怎么黑,我在博物馆里有时候会溜到仓库里去,那里伸手不见五指,才叫真的黑——”她吐吐舌头,“呃,那时我也没有手指。”
  这句话莫名有点惊悚的效果,他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累不累?要休息一下吗?”
  “不用。”
  她这样生机勃勃,对他又这样信任,让他胸口发暖。
  走了很久,直到四面的天幕边开始亮起来,象是长长的一圈宝蓝色的丝带,束在浓密的黑色天空里。路旁的矮树丛树影婆娑,在晨光的映射下开始显出一点轮廓。
  “是海边吗?”她问。她似乎听见隐隐的涛声。
  “对。”
  “是澄湖吗?”
  “不是,哪有那么远。”
  涛声越来越近。最后他扶着她,她手脚并用,攀上一块高岩,只向前展眼一望,便不由得呆住了。
  大片幽暗的水面在眼前浩浩荡荡地铺开,在水面的尽头是一片橙色的光,重重叠叠的云在地平线上堆积起来,那橙色穿透云层,仿佛是渐渐地洇到蓝色的天空里,倒显出一抺奇异的月白。另一边,一轮皎白的月色依然明晃晃地挂在天际。
  橙色渐渐地明亮起来,变成灿烂的金黄,半边天空都跟着绚烂起来,在一片绚烂中,一轮辉煌的朝阳从海平面徐徐而升,整个天地从容地揭开暗夜的面纱,露出明晰的容貌。
  海风轻拂,海面闪着鳞鳞的波光。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一切,震惊的嘴都合不上。
  “美吗?”他问。
  “美。太美了。”她喃喃道,“我才知道,原来日出是这样美。”
  在他的眼里,她更美。海风吹起她的裙摆,她的发梢,阳光给她的脸镶上一线绒绒的金边,初升的太阳仿佛被盛到她的眸子里,发出热烈的光来。
  “谢谢你带我来。”她转过头来,欣喜地问,“你怎么知道有这样的好景色?”
  “我从里面出来,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开着车上了高速,并没有什么目的。在那边的山上看过落日,又从这里看过日出。突然觉得世上一切都渺小得微不足道,那些痛苦伤感,自责悔恨,都象烟雾一样散去。”
  “所以你也带我来看这么壮美的景色,是要提醒我,我穿过来的理由其实没必要探究吗?”
  他忍俊不禁:“我为什么要给你喝这种心灵鸡汤?其实,我只是想让你记得,在你人生中某一个很美的时刻,身边有我。”
  再别无他想。
  
☆、31
  看了日出回来,又走了很久,才进了一家小旅馆。
  两个人匆匆吃了点东西,就各自回房间。
  晏堂在她的房门口提醒:“不要睡太久了,回去时你可以在车上补眠。”
  苏鱼太累了,应了一声,简单的冲了个澡就钻进被子睡着了。
  
  可海风似乎还在吹啊吹,吹着吹着就变成了漫天风沙,那一轮红红的日头却变成了一袭大红的嫁衣,在风沙里烈烈招展。苏鱼仔细一看,那穿着嫁衣的,不正是自己吗?身边一身新郎装扮,面色凝重的,却是晏堂。
  是了。他们今天成亲。
  其实他并不想跟她成亲。她才知道,因为他早把起事的日子定在了今天。他预谋已久,只是要杀了裴湛。
  那把剑藏在桌案之下,抽出来的时候只银光一闪,便向上方端坐的裴湛刺过去。
  晏堂原来这样的好身手。
  就算裴湛反应迅速,袍袖却也被堪堪地划破了,就在他拍案而起要反击的时候,晏堂手里的剑已经横在苏鱼颈中。
  晏堂原就知道,一击不中,自己便已没了机会。不过他早有准备,杀掉裴湛不是这么轻易的事。苏鱼是他的筹码。他计划得很周密,裴湛来观礼,不会带很多亲随,他埋伏在婚宴上的兵士们,一定会制服他。
  晏堂还是低估了裴湛的本事,也低估了湛王身边人的能量。
  裴湛的人马很快就成了步步紧逼之势,只因他胁了苏鱼,他不敢放手擒他。
  苦战一天,晏堂的部队已被消灭殆尽。那些曾誓死忠效于他的兵士们,死伤大半,剩下的,也都降了。
  大势已去。晏堂心中明了。那柄剑还是横在苏鱼颈中,一路跌跌撞撞的,剑锋磨开苏鱼的皮肉,汗水淌下来,浸到伤口里,针扎一样的疼,脖颈里湿淋淋的,她抹了一把,只是满手的鲜红。
  晏堂也看见了,但神色未变,他解下袍带,将她双手缚住,手法干脆利落,毫无平日的怜香惜玉。然后又持了剑,那剑锋依然紧贴着她的脖颈,没有半分松懈。
  允城向南,是一座连绵横亘的石山,不生树木,只是巨石嶙峋,晏堂被追到山脚下,已再无路可退。
  
  裴湛勒住缰绳,下马。远远地望着苏鱼。
  原是要见到她最美的模样,却想不到成了诱他的饵。他犯了大错,让她身陷险境。她来找他的那晚,他根本就不应该放她走!他对她,总做这样后悔的事。
  “你放了她。你不是要杀我吗?”裴湛沉声说,举步向前。
  “裴湛,你若再向前一步,便再也见不到她了。”晏堂冷冷喝道。
  身旁裴同却是拦了过来,低声说:“湛王不要冲动。我刚已遣了几位□□好手从另侧绕过去,从背后伏击他。我们现在只是要拖延时间,转移他的注意。”
  裴同心里清楚,凡事加进个苏姑娘,湛王就会心智大乱。他抢身一步,朗声道:“逆贼晏堂!湛王待你仁慈宽厚,你居然以下犯上,图谋造反!还不速速放了苏姑娘,弃剑投降,不然定是死路一条!”
  晏堂却“嗤”地一声笑出来:“裴湛,果然是你□□的好奴才!宽厚仁慈,哈哈,这劝降的说辞我可都听厌了!我降了又能怎样?你可说要饶我不死?哈哈哈哈……”他一阵狂笑,突然厉声道,“裴湛!你忘了10年前了吗?那些被你招降的3万后蜀降军,你可知道如今魂归何处?!如今你还想要我降?!你忘得了,我可时刻不敢忘!”
  裴湛听到“后蜀降军”几个字,就已变了脸色,他咬紧牙关,硬声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晏堂又是一阵狂笑,“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三万冤魂中的一个!当年你许了我们求生,却转眼又下了屠戮的命令,3万手无寸铁的父兄,还没从战场生还的美梦中醒过来,就断了性命!哀鸿遍野,血流成河……那年我16岁,刚刚参军,我的父亲,我的两个哥哥,拼了命把我护在身下,他们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可我一声也不敢出,甚至连眼泪都忘了流。我的手一直摸着二哥的脸,亲手摸着他的脸从温热一点点变得冰冷……我看不见他们,却知道他们全一点点没了声息。父兄的血浸透了我的衣裳,湿嗒嗒的又粘又腻,这感觉跟了我十年!你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吗?这十年,我的手摸什么都是这样冰冷,这十年,我几乎夜夜从憋闷到窒息中醒过来……如今你又要让我降,我是有多蠢,我还会降?!降也是死,不降也是死!用死来威胁我,你也忒看不起我!我早就死了!当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时就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具复仇的躯壳,这残生的唯一所愿不过是你的狗命!我辗转到了允城,来投奔父亲的旧友,可他虽收我为义子,却只愿固守一方,不愿助我与你一战。我说他蠢,果然如何?一样被你砍了头!裴湛,你果然是杀人不眨眼,十年前练就的本事,果然配得上常胜王的威名!……”
  “晏堂……”苏鱼已是听得呆了,这时才能发出声音,“十年前的屠杀是皇上下的命令,裴湛不做就是抗旨……”
  “这些他都告诉过你?”晏堂讥诮地说,“果然好深心计。那皇上又是什么好东西!第二年,蜀人进京告御状,控告屠戮罪行,我早劝他们死了这心,杀人的是亲兄弟,哪有不护短的道理?果然,不过是罚俸三年,却又暗中赏了金银安抚,好个安抚民心的勾当!罚俸三年算什么?血债只能血偿!”
  “没错!”裴湛双目血红,沉声道,“是我犯的罪,自由我领,你来杀了我,我毫不抵抗!但你放了苏鱼!从始至终,她有什么错?她是要嫁你的,是与你成亲的新娘……”
  “住口!你们别当我是傻子!她当然有错,她错的就是她心里有你!你当我不知?成亲前夜,她与你私会至更深,肿着一双眼痛苦而归,我不过装作不知而已。”晏堂突然向苏鱼腰间摸去,片刻取出那把黄金匕首,“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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