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修仙我是拒绝的

鹭州书院的陆小霸王近日里转性了。
    但凡是与鹭州书院离得近些的百姓都知道，鹭州书院的陆院长虽然是一代大儒，娶的夫人也是远近闻名的才女，但这一双饱读诗书的夫妇家里的独生子陆见离，却是个不成器的。
    这个不成器的陆公子是独生子，虽然被院长夫妇眼珠子一般看重，但也从未将他往无法无天的路子上娇养。好男儿的担当、为人处世的道理、犯了错应当有的惩处，样样不落。
    即便如此教养着，这位陆公子却不知怎的，就养成了个不学无术的性子。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倒是都被陆院长压着读过，但也仅仅是读过罢了。平日里只要陆院长一个分神，他便能溜出来，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龟鱼，与书院旁边的庄子里一群不学无术的小屁孩瞎闹，哪有个书香世家子弟的模样？
    但近些日子，就是这个不学无术的陆小霸王，忽然钻研起了兵法。
    大明国素来文兴武治，并没有什么重文轻武的传统，陆院长琢磨着，虽然这个小儿子继承自己衣钵是没什么希望了，但若是弃文从武，日后能当个将领，为国效力，总比只晓得胡闹来得好。
    陆院长摸摸一把山羊胡，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又翻捡出一摞兵法，吩咐人给近日闭门读书的小儿子送了去。
    这个送书的人选，自然在是陆院长心中，使得陆见离转了性子的关门弟子，姜墨。
    关门弟子姜墨恭恭敬敬地领了书，恭恭敬敬地应下陆院长的嘱托，再恭恭敬敬地退出书房，穿过两进的小院，到了陆见离在后院的一间小书房。
    进了书房，姜墨把一摞书搁在陆见离案头，瞧着对方一脸认真地咬着笔杆子钻研，漫不经心地笑问：“想研读兵法，将我赶走？”
    陆见离一惊，嘴里咬着的一支狼毫笔啪嗒落在书案上，溅起一个墨点。
    陆小霸王警惕道：“你想干嘛？”
    姜墨依然漫不经心地笑，将手边一摞兵书都推了过去：“奉师父的命令，给你送兵书。”
    陆见离狐疑地看他一眼，伸手将最上头的一本兵法拿起来，随意翻了两翻，确认没什么古怪之后，哼了一声：“别以为你讨好小爷，小爷就不会赶你走！”
    姜墨笑容不改，垂着眼扫了一眼书案上正翻阅了一半的兵书：“《孙子》？”顿了顿：“既然在看《孙子》，那‘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这一句你可读到了？”
    陆见离不耐烦道：“自然看见了。”
    姜墨问道：“看得懂？”
    陆见离顿了顿，大声道：“自然看得懂！”
    姜墨漫不经心道：“何解？”
    陆见离恶狠狠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姜墨屈起手指，在书案上头敲了敲：“读书这桩事，囫囵吞枣是没什么用的。不过于你这样的脑子而言，大约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这句陆见离领悟到了，重重地一拍桌案：“你骂小爷蠢？！”
    姜墨牵起一侧嘴角：“先把我上头问你那句弄懂，再来考虑对付我的事吧，蠢货。”
    陆院长近来觉得，自己的小儿子可能真的转性了。
    自从那日小儿子扭扭捏捏地来问了自己一句兵法何解之后，不知为何脸色黑了两日，然后就越发勤奋起来。
    从前是但凡他分个神，这个小儿子便溜得不见人影了，而如今是但凡他有空闲，这个小儿子便拿着兵书来向他请教。
    陆院长觉得很欣慰。
    但他的小儿子从前念书实在太不认真，读起兵书来磕磕绊绊，甚至有些生僻字都认不全。他身为鹭州书院院长，自然不能随时都陪着儿子看书，于是陆院长摸摸山羊胡，想出了一个绝佳的办法。
    这个办法便是，让他的小弟子来教导他的小儿子。
    如此一来，既督促了小儿子勤奋向上，又能缓和两人的关系。
    恩，极佳，极佳。
    而欣慰的陆院长不知道的是，小弟子教导小儿子的方式，与他想的，大约是有些...不大一样。
    陆见离一直觉得姜墨是个怂包，哪怕他背地里阴了自己好几回，还是没能改变他在自己心里是个怂包的看法。而随着时日渐久，陆小霸王觉得姜墨不仅能用怂包来形容，还能用许多贬义词来形容，例如表里不一、阴险、不要脸...
    还有，娘炮。
    陆见离实在想不通，姜墨作为一个男人，怎的能像个小姑娘一样，随时随地都坐的那么端正，背随时都挺得那么直。
    男人就应该像他一样，坐着的时候翘个脚抖个腿，实在是英勇又霸气。
    而姜墨这个娘炮，不仅端端正正地坐在他对面，还笑着说出可以把小爷他气的跳脚的话：“你的脑子里装的是浆糊么？就你这个字都认不全的程度，是谁给你的勇气研读兵法的？不说你能不能读懂，你能读顺溜么，恩？”
    陆小霸王觉得自己的身心都受到了摧残，他很难过，很想吐血。
    但是为了把这个怂包娘炮赶走，他忍！
    陆见离没想到，他为了将姜墨赶走而钻研兵法，一钻研就钻研了三年。
    舞勺之年的陆小霸王已经不再是陆小霸王了，这三年他废寝忘食地钻研兵法，荒废了他摸龟鱼掏鸟蛋的旧业，使得小霸王这个名声渐渐淡去，鹭州书院旁的百姓，都开始称他为陆小公子。
    陆小公子好兵法，满城皆知，甚至鹭州刺史也有所耳闻，传了话下来，要他好生研读兵法，日后好为国效力。
    至于陆小公子研读兵法的初衷，却无人知晓，甚至也被他本人抛去了九霄云外。
    而令陆小公子决定将这个初衷抛到九霄云外，却是因为他十岁那年，发生的一桩事。
    陆小公子十岁那年，已经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自己的生活里多了一个烦人、怂包、娘炮的姜墨的事实。并且他极不情愿极为沉痛地发觉，姜墨的学识，的确远在他之上，简直不像个十岁的孩童应当有的程度。
    自从陆院长发话，姜墨便负担起了教导陆见离的重任。而陆小公子也不得不承认，姜墨说话虽然时时令他感觉内伤，但在教导他的这桩事上头，却是一丝不苟、极为认真。
    而陆小公子为了肩负的将姜墨这个表里不一的怂包赶出鹭州书院的重任，也极为忍耐极为刻苦地，在姜墨的指导下，开始认真念书，并钻研兵法。
    那一日，读兵书读的眼睛疼的陆小公子，拿着有几处看不明白的地方的一册书卷，去寻姜墨。
    在后院里兜转了一圈，却没见着姜墨的影子，陆小公子心里琢磨着姜墨这厮是不是又去做坏事了，一面琢磨，一面拔脚去前面书院找他爹。
    谁晓得刚拐进书院两步，便见着了在他心里去做坏事的姜墨。
    姜墨不是一个人。
    因日日与姜墨同吃同住，陆见离轻而易举地便辨认出了墙角露出的那一截衣角属于姜墨。陆小公子大大咧咧地就准备过去，走得近了，才发觉姜墨不是一个人。
    “你小子近来有些横啊，怎么着，院长的关门弟子就是很不一样，啊？不一样在哪里呢，我倒是好奇的很……”
    “啧啧啧，哪不一样？看看这粉嫩嫩的小脸蛋，跟个小姑娘似的……”
    “马六，这姜小公子的模样，是不是跟你常去的那家清竹馆的容公子有的一比啊？哈哈哈哈……”
    陆见离因为很久没在书院里厮混，如今书院里这些喜欢闹事混日子的二世祖们他已经不大熟悉了。但是马六这人他还是知道的，知县的公子，在鹭洲相当地出名。
    马六此人，是个短袖，而那说话的人提到的清竹馆，则是鹭洲城里有名的倌儿馆……
    说不清怎么回事，多年没动手揍过人的陆小公子，忽然想揍人了。
    于是骨子里仍然无法无天的陆小公子，把他这股冲动付诸为行动了。
    然而对方四五个人，一群二世祖自然也没把陆小公子这个院长之子的身份当成回事，于是时隔多年的这一场首战，竟然有个要战败的趋势……
    陆见离背上挨了两脚，正准备还两脚的时候，旁边看着他挨打的姜墨忽然扬声唤了一声：“师父！”
    紧随着就是陆院长的怒吼：“你们在干什么！”
    一群二世祖立即鸟做鱼兽散了，陆见离抖了抖身上的灰，便听见他爹劈头盖脸的道：“怎么回事，陆见离，你又同人打架了？”
    陆小公子从前被他爹训斥得多了，压根没当回事，正懒洋洋地要回答，姜墨便抢先道：“师父，您误会阿离了，方才那几位同窗对弟子不善，阿离只是为弟子出头而已。”
    陆院长接下来说了什么，陆小公子一概忘了，他心里头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娘诶，姜墨竟然会向着他说话……
    不对，陆小公子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大发善心锄强扶弱替姜怂包出了个头，姜怂包替他辩解不是应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