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勇闯哈莱姆

第15章


老人们穿着名牌服装,走进看起来非常像圣彼得大教堂一样的宏伟教堂。
    最下面还有一幅白底黑字的巨幅广告,上面写着:高薪招募釆棉工。每个能出五位劳动力的家庭,可得一千美元奖金。稍下面一点的一则小广告上,写着很不起眼的几个字:求购一包棉花。
    店里面的墙上有更多的标语和图画。地板上散放着用混凝纸浆做的棉花植株,和用竹子做的谷物植株,中间放着一包人工棉花,棉花包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我们的前线阵地。
    棉花前面摆着一张大桌子,放在桌上的名片牌上写着:罗伯特·L·克尔哈温上校。
    此时,克尔哈温上校就坐在桌子后面,抽着一根细长的雪茄,亲切地看着窗外的哈莱姆人。他看起来很像画上那个,给黑人发钱的高个子白人男子。他们有着同样瘦长的、鹰一样的脸型,有着同样浓密的白发,有着同样的白色八字须和山羊胡子。他穿着一件和画上一样的、黑色袍子一般的上衣,系着同样细长的鞋带似的领带。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相同之处了。他的眼睛是冰冷的蓝色,背挺得笔直,细长而苍白的手上,戴着一只刻着“CSA”三个字母的黄金戒指。
    一个金发碧眼、穿着泡泡纱质地衣服的年轻白种男人——看起来好像是密西西比大学的学生——坐在上校的桌子边上,晃着两条腿。
    “要和他们谈一谈吗?”他以一种带有南方口音的学生腔问道。
    罗伯特·L·克尔哈温上校拿下他的雪茄,盯着烟灰,不慌不忙、不带任何表情地操着一口,如同黏稠的糖浆一般,浓厚的南方口音回答道:“还不是时候,孩子,再等一等。你现在还说服不了这些人,等事态再激化一点,他们就会让步了。”
    年轻人透过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窗户上的一个缝隙,恶狠狠地盯着那些黑人。他看起来很焦急。
    “可是,我们并没有太多时间了。”
    罗伯特·L·克尔哈温上校仰起头笑着看着他,露出一口白牙。但是,他的眼睛看起来,还是显得冷冰冰的。
    “别太着急,孩子,欲速则不达。”
    年轻人的脸红了,低下头说:“这些黑人,让我觉得不安。”
    “不用觉得不安,孩子,”罗伯特·L·克尔哈温上校温和地笑着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你要学会用爱和仁慈之心,去为这些黑人着想。”年轻人露出讥讽似的笑容,不再说什么了。
    这个房间里面,并排摆着两张桌子,另一张桌子的名片牌上写着:申请处。两个穿戴整洁的年轻黑人,正趴在桌面上,笨拙地填着表格。上校一次又一次赞许地看着他们,似乎在说:“瞧,你们领先了。”不过,他们却带着好像被抢走了玩具的孩子一般的内疚神情。
    外面,黑人们正在街道边的人行道上,表达着他们的愤怒。
    “上帝啊,在哈莱姆区,这难道不是一个丑闻吗?”
    “上帝应该把他们杀了。”
    “不知道这些白人,到底想要什么。一会把我们送到北方,一会又想让我们回去。”
    “伙计,那些白人宣称,能够驾驶着凯迪拉克去搬棉花袋。”
    “那可不是真的!我宁肯相信,一条正在咬我的嗜鱼蛇,也不愿意相信这些可恶的白人。”
    “伙计,我应该进去和那个上校说:‘嘿,你想让我回南方去,是吧?’他会说:‘是的,孩子。’我说:‘我有投票选举权吗?’他会说:‘有的,孩子。’我说:‘那你会让我娶你的女儿吗?’”
    他的听众哄堂大笑,但是,这个爱开玩笑的黑人,却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的。他说:“他来了,还不赶紧闭上嘴。”每个人都停止了大笑。
    这位黑人喜剧演员,又带着一脸谦卑相说:“伙计,我可不会履行丈夫应尽的责任。”
    一位身材高大、端庄稳重的妇女说:“咱们就等欧玛利牧师怎么说吧。”
    迪克·欧玛利牧师已经听说了。贝瑞·沃特·菲尔德——他雇用的那个冒牌侦探——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告诉他这儿发生的一切。欧玛利牧师派他去打探,罗伯特·L·克尔哈温上校有什么行动。
    贝瑞·沃特·菲尔德是一个身材高大、脸光光的男人,小平头,鼻子圆而扁平。深棕色脸上的一块块伤疤,是他做保镖、强盗和杀手的见证。他有一双棕色的小眼睛,一部分眼珠由于瘢痕组织,而变得模糊不清,两颗大金牙向外突出。由于他很容易就会被认出来,人们都不愿雇用他,但是,迪克·欧玛利牧师却别无选择。
    贝瑞·沃特·菲尔德刮了胡子,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穿上一件黑色西装,并戴上那条让人简直无法忍受的、图案是绿色背景下的落日的手绘领带。
    当他穿过人群,走到回归南方运动总部的办公室时,人们都好奇地盯着他看。没有人认识贝瑞·沃特·菲尔德,但见过一面之后就忘不了。
    贝瑞·沃特·菲尔德径直走到罗伯特·L·克尔哈温上校的桌旁,对克尔哈温上校说:“克尔哈温上校,我是回归非洲运动的贝瑞·沃特·菲尔德。”
    罗伯特·L·克尔哈温上校抬起头来,用他那冷冰冰的蓝眼睛,从头到脚打量着贝瑞·沃特·菲尔德。克尔哈温上校立刻就喜欢上了他。上校拿下雪茄,露出洁白的牙齿。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贝瑞·沃特·菲尔德。”他笑着回答。
    “贝瑞,我能为你做点儿什么呢?”罗伯特·L·克尔哈温上校和蔼地问。
    “您知道,这里有一大群好人,我们要送他们回非洲去。”
    “回非洲!……”罗伯特·L·克尔哈温上校震惊地叫嚷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让这些人背井离乡,远离他们的出生地?别这么做,孩子,你不能这么做!……”
    “上校,您知道,这需要一大笔钱。”贝瑞·沃特·菲尔德说,他还是站着,因为罗伯特·L·克尔哈温上校没有让他坐下。
    “一大笔钱,我的孩子,真正的一大笔钱!……”罗伯特·L·克尔哈温上校赞同道,同时直起了背,“谁来为这愚蠢的行为埋单?”
    “上校,您知道,这正是麻烦所在。”贝瑞·沃特·菲尔德两手一拍,激动地说,“如您所知,昨天晚上,我们举行了一场盛大的集会,招募了一批想回归非洲的人。可是,后来一些白人抢劫了我们,抢走了他们的钱——八万七千美元。”
    罗伯特·L·克尔哈温上校轻声吹着口哨。
    “您一定听说了,上校。”贝瑞·沃特·菲尔德两手一拍,苦笑着说。
    “没有,我并没有听说。我一直忙于我们的慈善事业。但是,我对那些被误导的人深表同情,尽管他们的不幸,或许会让他们因祸得福。”罗伯特·L·克尔哈温上校连连摇头,满是惋惜地盯着贝瑞·沃特·菲尔德说,“我为你感到羞愧,孩子,像你这样一个看起来,如此诚实的美国黑人,却想带领你的同胞走歪路。如果你能知道,我们了解的一些事情,你就不会想让那些可怜的人,回到非洲去了。那片土地上只有瘟疫和饥荒,美国南方才是他们的乐土——肥沃、古老,可以永远依赖的南方沃土。我们热爱并且会照顾好,我们的黑人朋友的。”
    “上校,您知道,这正是我想跟您谈的问题。”贝瑞·沃特·菲尔德苦笑着说,“反正这些人已经做好了,想去别的地方的准备,既然现在他们无法回非洲,那么去南方,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就对了,孩子。你只要把他们送到我这儿来,我会安排好他们的。”罗伯特·L·克尔哈温上校连连点头,“幸福的南方,才是这些人唯一的家园。”
    当那两个偷听他们谈话的黑人办事员,听到贝瑞·沃特·菲尔德说“上校,我完全赞同您”时,都感到非常震惊。
    那位金发碧眼的年轻人,起身站到窗户之前,盯着外面的黑人,现在,他开始以另一种眼光看他们了。他们看起来不再危险了,而是愚蠢,容易受骗。一想到这儿,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皱起眉头、转过身来,带着审慎、怀疑的眼光盯着贝瑞·沃特·菲尔德。这个黑人似乎太温顺了。
    但是,罗伯特·L·克尔哈温上校似乎一点儿也不怀疑:“相信我,”他继续说,“我们会照顾好他们的。”
    “上校,我相信您,“贝瑞·沃特·菲尔德笑着说,“我知道您会好好安排的。但是,我们的领袖——迪克·欧玛利牧师——会因此而不髙兴。您知道,他是一个危险人物。”
    一排白色的牙齿,从罗伯特·L·克尔哈温上校的白胡子中,隐隐约约地露出来;贝瑞·沃特·菲尔德禁不住在想,这个该死的白人,看起来真他妈的太白了。但是,克尔哈温上校还是不带丝毫怀疑地说:“别怕那个家伙,我们会好好地和他谈一谈。”
    贝瑞·沃特·菲尔德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声音说:“上校,问题是我们有八十七个家庭,他们已经打点好了行装,准备出发了。如果您已经准备好了,给他们的资助,我就去告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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