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枪的盲人

第42章


格雷斯点了点头,看着两个警察说道,“他说他会过来这里,不过大概要等半个小时。”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掘墓者”约恩斯严厉地说。
    格雷斯先生转达了这个消息之后,就挂了电话。然后,他就开始向“棺材桶子”埃德和“掘墓者”约恩斯,展示各种各样奴隶时期的古董。广告、奴隶船、坐在最低票价舱位里的奴隶、拍卖钟的照片、买奴隶时用的铁棒、非洲人驱赶奴隶到海上去时,所用的犀牛皮鞭、打有标记的银器、放在海外奴隶运输船上的九尾鞭,和拔牙用的夹饼——目的当然是让他们不能说话。
    “我们知道,我们是奴隶的后代!……”“棺材桶子”埃德粗暴地说道,“你是想告诉我们这个吗?”
    “现在你们已经,有机会获得自由了。”格雷斯先生意味深长地说道。
    迈克尔·埃克斯是一个身材瘦长、有着棕色皮肤的男人,他的脸庞狭窄,外表显得很有智慧。无框眼镜后面闪烁着一双锐利的眼睛,似乎从来不会错过任何东西。他看起来就像比利·好乐迪①的小兄弟。
    ①比利·好乐迪(Billie Holiday,1915-1959),美国著名的金嗓子爵士乐女歌手。
    格雷斯先生站起身来,把桌子后面的座位让给他。
    “迈克尔,你希望我也待在这儿吗?”格雷斯笑着问道,“如果你愿意的话,玛丽·路易斯也可以进来。”
    玛丽·路易斯是他的妻子,正在照看着这个书店。
    “随你的便!……”迈克尔·埃克斯说道,他掌控着整个局面。
    格雷斯先生搬了另一把活动椅子过来,然后安静地坐了下来。
    “对于这件事情,我的理解是,警察局认为:有一个人在煽动那些人加入暴动。”迈克尔·埃克斯对两个警察说道。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掘墓者”约恩斯沉郁地说道。他们并不期望获得什么信息,只是在按照命令办事。
    “有一个大人物,”迈克尔·埃克斯说,“他掌管毒品、拉皮条和卖淫,为辛迪加管理数目……”
    “你说的是山姆先生?”“掘墓者”约恩斯身体前倾地问道。
    迈克尔·埃克斯镜片后面的眼睛闪了一下,看起来像是在微笑。
    “你们认为,你们是在跟谁开玩笑?你们很清楚,山姆先生只是一个小喽啰。”
    “那到底是谁?”“掘墓者”约恩斯吃惊地问。
    “如果你们真的想知道,就去问一问你们的上司,”迈克尔·埃克斯说,“他知道情况。”他的语气无可辩驳。
    “很多人都把它,归罪到黑人穆斯林的反白人斗争上。”“棺材桶子”埃德愤怒地说。
    迈克尔·埃克斯冷笑了一下,他的牙齿整齐、洁白。
    “因为他们都是白人吗?……大人物、辛迪加、报商、雇佣商、房东、警察——当然你们不是,你们并没有真正进入到,整个局面里来……”迈克尔·埃克斯愤怒地说,“政府、所有的白人,我们不是反对白人,我们只是不相信他们,仅此而已,你们呢?”
    谁也没有回答。
    迈克尔·埃克斯摘掉反光的眼镜,不戴眼镜的他,看上去像一个还没有发育完全、很容易受到攻击和伤害的年轻人。他看着他们两个黑人,目中无人、滑稽地挑衅道:“你们知道,大部分有色人种,无法做到的事情,都寄托在了美国黑人的身上了。我们不能跳舞,不能唱歌,不能弹奏任何乐器,不能像其他兄弟一样,快乐而有用地活着,因为我们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做。白人们完全不想了解这些,我们黑人不是用来满足,白人的良好感觉的。”他大笑着补充道,“事实上,我们有些人甚至不敢,露出自己的牙齿——我们的牙齿太糟糕了,会让人以为:我们没有钱把它们弄好。还有,我们吐出来的口气很难闻。”
    “棺材桶子”埃德和“掘墓者”约恩斯不想和迈克尔·埃克斯,争论关于黑人的权利,他们只想逼迫他,说出那个“大人物”的身份。
    但是,他每次都微笑着回答说:“问你们的上司,他知道。”
    “如果你一直这样说话,估计活不了太久的。”“掘墓者”约恩斯说。
    迈克尔·埃克斯又戴上他已经擦亮的眼镜,用尖锐、讽刺的目光,看着两个警察。
    “你觉得有人要杀我吗?”
    “被杀的人会越来越少的。”“掘墓者”约恩斯毫无表情地说。
    
    第21章
    
    这就像是有一个瞎子,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瞎子一样。他不用拐杖,不用导盲犬,如果有人想帮助他过街,很可能会被他,当做对他的侮辱。
    幸运的是,那个瞎子还记得,在他还能够看见东西的时候,自己曾经看到过的那些东西,这些记忆指导着他的行为。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努力装作和别人一样,而这样做,却引来了所有的麻烦。
    他还记得怎么玩骰子,因为那个时候,他每个星期六,都会整夜整夜地看着它,然后花掉所有的薪水。他现在仍然玩骰子,仍然会输掉面包钱,始终没有改变过。
    自从变瞎了之后,他就成了一个表情异常严厉、沉默寡言的人。他皮肤的颜色和纹理,如同棕色的牛皮纸,一头乱蓬蓬的卷发略带红色,像被火烧过似的,瞎掉的眼睛呈现乳白色,已经不能转动,也不能眨眼了,红红的眼眶像被煮过一样。他的眼神如同一条愤怒的眼镜蛇,充满了威胁,再加上他僵硬的举止,令人感到不安。
    他整个人看上去,并不是显得很起眼。如果他还能看见的话,任何人都可以凌驾于他之上。他是一个肌肉松弛的高个子,看上去连捏死一只臭虫的力气都没有。他上身穿着一件褪色的泡泡纱外套,下面穿着一条松垂的棕色裤子,脚上拖着一双磨损得很厉害、尺码过大的军用布鞋,好像从来都没有洗过。他经常缺钱用,但却总能设法弄到足够的钱,去玩骰子。老手们都说,如果他羸了,他会赌得更凶,直到最终输得一点儿不剩。但他很少有赢的时候。
    他总在位于第一百三十五街,和列诺克斯大道街角的“运动绅士俱乐部”的三楼玩骰子。这个赌场以前,是店主佛佛的厨房,佛佛把它改为一所私人俱乐部后,为了给弹子球桌腾出空间,已经搬走了煤气灶,但水槽仍然在,用来给输了钱的人洗手,骰子就在那张弹子球桌上跳舞。这个房间非常热,甚至可以把脑袋煮熟,桌子周围,挤满了没有笑容的黑人男子,挂着油脂的汗水,沿着他们的脑袋,流进他们黑色的身体里,一双一双浑浊、充血却警惕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些跳动的骰子。这里没有什么值得开玩笑的,都是严肃的事情,他们赌的都是自己的面包。
    瞎子站在桌子的最前面,那是犹太拉比过去经常站的位置,那时候,他总是能用赌骰子,把所有的钱都赢走,但一个黑人穆斯林兄弟,割破了他的喉咙,原因是他不愿意赌一个五分钱的镍币。
    他把他最后一块买面包的钱,投进了环里,骄傲地说道:“我要四到一,现码十一。”可能犹太拉比出过这个数,黑人兄弟对赌博很迷信,他们觉得:一个瞎子扔出任何情况都有可能。
    瞎子盖上木架,游戏继续。赌场管理员把骰子扔进瞎子不停颤抖着的、大而柔软的右手,他的手像贝壳一样合了起来,好像包着一颗鸡蛋那样小心。
    瞎子一边不停地摇动着骰子,一边祷告着:“骰子,帮帮忙。”然后把它们甩在盘子里。他听到它们不断弹跳的声音,弹到了弹子球桌下面的一格,然后听到管理员的喊声:“五……四……九!点数是九。拿着,甩骰子的先生,看看你能能奈什么。”
    他把骰子扔回给瞎子,瞎子又抓起骰子,朝周围汗流满面的黑脸上“望”了过去,他知道他们在那儿,他把他们一个一个,轮流凝视了一会儿,然后傲慢地说道:“赌一到四,我要它怎么跳,它就怎么跳。”
    犹太拉比可能也这样做过,瞎子知道他的这些黑人兄弟,不会给他机会,让他达到这个点数的,他只是想对着干。他妈的这些人,都在等着冲向他,他想道,但是,如果他们搞他,他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甩了,甩骰子的先生!……”管理员咆哮道,“你已经摸得够久了,它们又不是女人的奶头子。”
    瞎子轻蔑地把它们甩到盘子上,它们在桌面上滚动,停在了七上面。
    “七!……”管理人叫道,“四-三点的牌——回老家的路。七!输了!……”
    “这副骰子不认识我。”瞎子说道,然后,呀突然要求看看它们,“这里,让我看看这副骰子。”
    管理人带着一副“你能干什么”的表情,把那副骰子扔给了他。瞎子抓住它们抚摸着。
    “太烫了!……”他喃喃说道。
    “我已经告诉你了,它们不是乳房,”管理员叫喊着,“是游戏用的骰子。”
    下一个甩骰子的人,突然站了起来,管理员看着瞎子,问道:“你还想要吗?老古董?”
    瞎子就是老古董,还是一个残疾人。
    “我不要了。”瞎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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