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认领

第71章


  他没有立刻回答,半晌才说:“她现在才说啊。”语气不带责备。他似乎在深思,在考量各种可能性。
  “她说你想拿走那瓶药。”
  他的回答依然慢半拍。“我们见面的时候,你没说药在你手上。”
  “因为当时确实不在。你告诉我无名药物的潜在危险之后,我去问戴斯的朋友,知不知道他的药哪儿去了。原来他把药给了一个流浪汉,那人把药交给我之后我扔掉了。应该没问题吧。”他的出现激活了我健谈的天性,通常只出现在我极度紧张的时刻。
  “我不是为此而来。”
  “噢,那好啊。其实呢,我没有药了。如果我有,我一定会给你。我自己留着它们没用嘛。”
  “你欺骗了我,以为你只是来了解亲戚的情况,可是从头到尾你都认为我是坏人。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药,你却一下子就说起来,因为你心里有鬼,你欺骗了我。”
  “我问心无愧。”
  他不理会,“埃洛伊丝·坎特雷尔打电话告诉我,你在路上堵住她,问她我的事情。”
  “我哪有堵住她,太可笑了。那天她下班我碰巧在圣特雷莎医院遇到她。我知道她在心脏病科工作,因为几个月前戴斯住院的时候她打过电话给我。我问她是否认识你,她说认识啊,就这些。我之前刚和你见过面,巧合啊。”
  他沉下脸,皱着眉头摇头。“不对,我们从头再来。你不打招呼闯进我的办公室,你掩盖真实的身份,为了个人目的收集情报。”
  “我应该更加坦诚,”我说。“事情是这样的,你应该知道特伦斯·戴斯多疑又糊涂,行为古怪,有妄想症。我觉得应该查查原因。不是针对你哦。戴斯修改了遗嘱,取消了所有子女的继承权,把钱都留给了我,所以我才被卷进这事。我担心他们会质疑遗嘱的合法性,所以打算自己先查清楚……”
  他皱着眉,一只手按在脑袋一侧,像个耳朵疼的小孩。“你一直说个不停,你在掩饰自己,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真没掩饰,你误会了。”
  “没有,我没误会。你太狡猾,只有这个词能形容你。”
  “我真不是狡猾。”
  “你天性如此吧,是不是?”
  “你错了,我不是那样的人。”
  “你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吗?”
  “危险?”
  “这一切都得多谢你。就这么简单。我们在办公室谈话时,我不了解你的目的。我没立刻采取行动是我的失误,我向你道歉。”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知道自己推测正确也无所谓了。我对林顿的看法是对的。我一直都是对的,可现在还能说给谁听呢?
  “我没有目的,”我说。
  “不,你有。你到处打听我,你多管闲事。”
  “我没有打听你,我问了几个问题,只是为了确认戴斯修改遗嘱时的精神状态。”
  里德医生发火了。“你又说谎了,你根本不值得我相信,我给了你解释的机会,你却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在心里飞快地盘算:只有一条原则,就是不和疯子理论。和疯子理论只能让你自己变得和他一样疯狂,你必须退让。
  他举起右手,“看见没有?”
  他的指尖是黑的。
  “警察一定要我验指纹。你知道我有多丢脸吗?我妻子也在,他们还要她的指纹。警察很有礼貌,但是我痛恨他看我的眼神。他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怀疑我说的每句话,我一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对待,我还得保持形象,因为他会把每个字都记下来。”
  站在露台昏暗的灯光下,我越来越冷。我心中突然一个闪念,可惜这领悟来得太迟。我问:“桑福德·雷伊是谁?”
  “我的岳父。”
  我点点头,忽然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我看到门口有动静,我望过去,一眼看到了安娜,她也看到了我,她立刻转身走了。林顿也向后看去,“你在看谁?”
  我清清嗓子,现在能说话了。“邻居家的狗,经常跑来这里乱转。”
  他闭上眼睛,判断这句话的真伪。我就说了这么一次谎话,他竟没看出来。他大概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聪明。其实我也不聪明,要不是我对她下了逐客令,说不定她能帮上忙。
  我说:“你瞧,我们干吗不摒弃前嫌,重新开始呢?假如我给你留下了不好印象,我道歉。”
  “印象?现在不是在说印象,是在说事情的真相。”
  “什么事情?我不懂。”
  “你毁了我的生活,你让我辛苦建立的一切毁于一旦。”
  我摇头,“我没有,我不可能那么做。”
  他淡淡一笑,“好吧,也许你说得对,反正改变不了什么,我看没必要争论了。”
  我良久无语。林顿·里德就要坦白了。可我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吗?”
  他高傲地垂眼看着我,在他扭曲的内心世界里,他永远是至高无上的君主。“是什么?”
  “你分辨不出鲁格枪和格洛克枪。”
  他隐去笑容,面如死灰。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只银色扁盒,弹开盖子。
  我不敢去看,眼睛死盯着他。这里还有活人吗?我的心怦怦直跳,像是刚爬完10层楼。
  “看看我带了什么给你,”他说。
  我低头望去,盒内衬着黑色丝绒,中间躺着一把手术刀。一股寒意霎时从头顶直贯脚下,我浑身冰冷。这感觉就像抓了高压电线一样诡异。
  “这是我的最爱,我的宝贝,”他说。
  他从丝绒内衬上取下手术刀,啪的一声关上盒盖,放回口袋。他迎着光线举起刀,“它的名字叫‘灵蛇’,又快又狠,我最爱它的刀刃。12号。你看这曲线,那是它的旋律,待它轻盈地刺进你的身体,你就能听到那美妙高昂的旋律。”
  他把目光转向我。“无需担心,不会疼的,它会很小心。一阵灼烧感而已,很快就过去了。它将成为一道闪电,照亮你的灵魂,在寂静中绽放出无尽的光芒。”
  我眼泪都出来了。“特伦斯·戴斯住在心脏病科的时候你肯定也给他看过这把刀。”
  “他病得很重,他活不长了,我本想让他死得痛快些。后来助理护士进来了,我只好说晚安了。我说了过会儿再谈他的事。”
  他突然向我扑来,刀刃像风一般拂过我的脸颊,我踉跄后退,反手抓住身后铝合金椅子保持平衡。我弯下腰,搬起椅子朝他挥过去。林顿吃了一惊,抬起手臂挡住了。他饶有意味地盯着我,颇有些欣赏,可能因为我没有吓得一屁股倒在地上吧。
  我把椅子举在面前,用四只脚挡住他。他停下来思考对策后,又冲了过来,这一次迅速得像咬人的毒蛇,一定要把刀刺进我的身体。我抓着椅子冲上去,两只椅脚硬生生地砸在他的胸口。
  猫跑出来了。
  林顿和我同时看到了猫,他眼里闪着凶光,朝埃德走去。我再次举起椅子打他,分散他的注意力。埃德谁都不理,坐在那里舔起了爪子,然后扭着身体抹脸,我简直无语。
  林顿动手了,我知道他的目的。他要做一次演示,用灵蛇切肉。很简单,不是切我就是切猫。我唯一的优势就是我可以双手举着椅子,而他是左手拿着手术刀。他是左撇子,我差点忘了。我紧紧抓住椅子,像驯兽员一样左抵右挡,铝合金椅子太轻,伤不了他,但至少减缓了他的攻势。
  他一把握住椅子,我向前猛推,他踉跄后退。我从左边抓起一盆万寿菊,用力扔出去,砸中了他的脸,这场面真像电影里的桥段。他没反应,仿佛没有知觉。灵蛇再次刺出,这一次我避之不及,刀刃割伤了我的脸。我丢掉椅子,抓起装泥炭藓的大塑料袋,护在胸前。林顿挥劫手术刀,把袋子割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泥灰炭藓像被解放了的内脏一样鼓了出来。
  我弯腰扬起在地上堆积起来的泥灰,一阵灰雾扑到他脸上,他吸进一大口,咳了起来。他退后几步,咳得四肢颤抖,泥灰沾在他流满汗水的皮肤上,活像花脸小丑。
  我抓起一只陶盆砸过去,他用一只胳膊挡掉了。我唯一的希望是打中他的脑袋。他穿着厚外套,我穿着衬衫牛仔裤和运动鞋。我行动敏捷而他有厚外套保护。我俩就像在打网球一样,一面喘气,一面抓到什么东西就向对方砸过去。我本来降至冰点的体温很快飙升,我浑身像着了火一样。他也在流汗,灵蛇一定滑手,可他仍攥得紧紧的。
  我又看见了他眼里的凶光。我不知道猫躲哪儿去了,但林顿知道。埃德躲在灌木丛中偷偷看我们。它的藏身之处离林顿更近。我不能让他伤害猫。林顿猛地把手伸进灌木丛,抓出了猫。他错了。埃德又扭又抓,边咬边叫。林顿不想放手,但是埃德还是挣脱了林顿的魔爪。林顿叫了一声,猫嗖地一下逃了。他先是捂住腮帮,然后看了看指尖。他在流血。我看到了埃德后爪在他脸上留下的伤痕。
  我需要一个可以挡住刀刃的东西。那把铝合金椅子此时折叠起来,变成了一块板。我俩同时抓住了椅子。1林顿手里仍然握着灵蛇,所以不可能在抓着椅子的同时挥动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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