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初晴

25 楚风(下)


酒毕,沧海带着七夜无痕,或者说楚风,回房。王濂又砸了容姨一叠银票,临走前还特地嘱咐沧海好好表现,改明儿他来捧她的场。沧海温柔无比地笑着,手搭过他的肩口,身后的容姨脸上抽搐着,唯恐她突然抽出一柄剑来。终于,沧海松开手,没有抽剑,只是特矫情地说了句,奴家候着大人。
    奴家……听到这两字的时候,七夜平静无澜的脸稍稍别过。
    沧海见状,勾搭着他的胳膊,挥挥小帕子,一步一摇地把他拖进自己的屋子。
    门关,沧海立即甩开他的手,道:“七夜无痕,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七夜点头。
    环顾她的小屋,红帘垂幕,屏风前,锦床边,梅花镂空的窗框上,无处不挂着绯红的纱帘。窗外温煦的光投射进来,沧海的脸上淡淡的红,地上浅浅的柔,他低眸看向自己的剑,实在不解:“为什么你的碰触它都没有反应?”
    沧海莫名:“反应?什么反应?还有,你先跟我解释,你怎么会是那个什么大内第一侍卫楚风?”
    七夜无痕回想当日定雪旋触剑的情景,疑惑地望着沧海。她斜着脑袋正儿八经地朝自己来回打量,继而,七夜开口:“我是楚风,一次皇帝外出狩猎,遇到行刺,我路经救了他,后而被皇帝赏识赐我大内侍卫一职和楚风这名字。”沧海摇晃着脑袋,手上的金铃频频作响:“就这样?我以为你不是那种贪图权贵之人。”
    七夜无痕笑了起来。沧海摇晃的脑袋停止,伸手拉扯他清俊的脸,笑得分外狂妄:“哈哈,刚才你朋友出钱捧我场子,让姑娘我招待你!现在,哼哼,看我怎么调戏你!”说完,她绕着他,手不安分地抚摩他的胸口,踮起脚,头枕上他的肩膀,又道:“七夜无痕,楚风,好像七夜更好听一点……”
    我以为你不是那种贪图权贵之人——沧海如是说。七夜无痕有些动容,那么,在你眼里,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七夜无痕轻声地道:“开始我婉拒了皇上,可是师父……算了,人已死,我不想再谈。沧海,你怎么会在这里?”
    沧海的手僵了下,欢娱的神情立刻收敛了不少。她挪开他的肩膀,绕回他面前:“我也不想谈。七夜,你真的要抓那个盗玉玺的人吗?”七夜无痕说:“嗯,我已经答应王濂。而且,沧海,你似乎认识孟浪?”沧海怔忪,极快地回神,道:“他是我丈夫,我们成亲已逾月了。”七夜无痕望着她,沉静的黑眸里一丝波动。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抚上腰间的剑,缓缓道:“他居然让你在这里?”沧海笑:“说了不谈这个问题了!”
    无奈,七夜无痕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清茶,沧海上前,接过茶壶也给自己倒了杯。她灌了两口水,嘴里的酒味去掉不少,道:“七夜闷包,这里能够遇见你真新奇。”七夜握着茶杯的手攥紧,移步窗前,高瘦的背影难掩萧条:“师父遇难,点苍派彻底散了。我想找到当初偷袭我的刺客,于是去了次王濂府上。没想到他迫不及待地将我还活着的消息上传圣上,然后我就得知了玉玺遭窃的事。”
    “在点苍的时候我翻棺,发现师父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沧海,你该知道,这种手法很类似于北云芷的寒冰掌所伤。”
    沧海一惊:“她没有道理要杀丘己啊!”七夜点头:“所以我仔细检查了尸体,上面确实没有任何明确的伤口。而且尸体胸口积血,于是我想到了我自己……还记得么,沧海,我说过我杀人不留痕的事?”沧海走到他身边,转过头,七夜无痕的侧脸很好看,不似孟浪的英气逼人,不似北云芷的秀丽俊美,他的侧脸有种很安静、仿佛千帆过尽后沉淀的感觉。
    那种安定……她不禁入迷,对我而言,一抹到处晃荡的游魂,是多么地羡慕啊。
    七夜低着头,杯里映着他疲惫的眼:“紫家一派的剑,都有这个特色,杀人不留痕。”沧海扶着窗框,眼睛未移开他的脸:“你是说,把你打伤害你失忆的家伙是紫家的传人?”七夜别过头,迎上了沧海毫不掩饰的注目,微微动容:“可能,还不止……他的目的在夺我的剑,不过后来应该跑错了方向,被近卫军追缴,失手伤了孟大人,丢了剑。这些都是后来王濂告诉我的。我自那次事以后,彻底昏迷了两个月,醒来已经在点苍,师父让我好好练剑准备华山比武。”
    沧海扯平了嘴角,作苦思状,想了又想,道:“杀害丘己老头的不是北云芷,是那个把你打伤的紫家的人?”七夜颔首。眼移开她,眺望着窗外热闹的市集,行人来往匆忙,他苦笑:“我一直苦于追寻自己空白的这几年的记忆,一次偶然让我找回了这些年发生过的……实在是,讽刺又伤人!”沧海抬头:“怎么?”七夜说:“大内第一侍卫,不如说是大内第一杀手。这些年来,死在修罗剑底下的人,足够把我打进十八层地狱过上几辈子。皇帝乖张暴戾,在朝上作明主,下朝便将自己不顺眼之人一一铲除。水至清则无鱼,可笑,那么多年来我手上染了多少忠臣汗良的血?”
    沧海沉思许久,伸过手揉着他纠结的眉头:“闷包,你没那么伟大,别用圣人的标准来标榜自己。”七夜不语,轻轻扣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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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扬州,烟花如雪。
    孟浪、定雪旋和北云芷一行三人,穿梭在大街小巷间,时不时地,孟浪撂起斗笠垂落的白色面纱,警惕地朝后看,北云芷换上了清淡的衣衫,紫色,褪去艳妆后的脸竟有几分俊逸硬朗,她,哦不,暂时改成他,他笑道:“别看了,官兵若要追上来,也不会悄无声息地。”
    定雪旋顺着孟浪的视线,弯起了嘴角:“他不是在看追兵,他是见着了以往常去的地方。”说罢,她抬手指过去,只见一栋秀丽的红楼,二楼的窗敞开,一副酥软的身体半伸在外头,朝下看,一块金漆的牌子——秋水阁。孟浪微笑点头:“那是我提的字,如何?”北云芷冷冷一笑,道:“怎么,想去拜访旧相好?”
    孟浪大抵受够了他一路永无休止的冷言嘲讽,逐渐漠视他,手中扬起薄扇,别过头,继续大步走在前头。
    几个月前在魔教圣坛内的囚紫阁,正当定雪旋采他的血替各位掌门解毒之际,也不知怎的,门外突然冲进一群官兵。北云芷受了重伤,自然动弹不得,定雪旋念及沧海,在无为师太的厉声怒喝下,明目张胆地救走北云芷。而孟浪,自然是见了官兵就跑,也来不及问声他们此次前来,抓的是自己还是北云芷了。
    三人落魄地一路走来,孟浪遍寻不到沧海的踪迹,问及定雪旋,居然也是不晓其妹平时里爱去之处,至于北云芷——除了冷眼就是冷笑,不问也罢!孟浪问北云芷,为什么官府会闯进魔教,北云芷白了他眼,手划过指向边上的公告,孟浪往上一看,恍然大悟。
    木板上显目的两张白纸黑字,头张边角泛黄,是通缉盗玉玺的孟浪。第二章则繁杂了多,右边先是一张图,北云芷插了句,把我画得那么丑,抓得到才怪!左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大概就是宫里丢了很多珍贵的宝物,行窃之人留下了北云芷的大名。
    北云芷笑得只差满地打滚,淡漠如定雪旋也忍不住撂起粉袖轻笑出声。孟浪摇着扇子,感叹道:“瞧这宫里养的酒囊饭蛋!”北云芷停住笑,站直了身子,瘦削的下巴稍抬:“我有预感,有人看上我了,所以费心导演了一出又一出陷害的戏码,想让我无家可归,最后投入他的怀抱!”
    孟浪咳嗽两声。定雪旋扫了他眼。
    两人互视一笑,并肩走到了他前面。跟在后面的北云芷不急不躁,挽起长袖,走路踏地无声地。
    这样也好,身边热闹的街道,一切归于平淡。北云芷抬首望天,如果我不再是那个风姿妖娆的魔教教主,我就不会认识紫金月这个贱男人……而沧海,你也不会对我又爱又恨……我们一起,远离纷扰,远离尘嚣,好不好,我的沧海?你曾经向我索取的平静,我现在有能力给你了……沧海,看见没有,魔教毁了,我几十年的心血付诸一空,可是我还有你,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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