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初晴

22 分飞


紫金月是紫家世代剑术的集大成者,而紫金月留在茶楼藤床背后的心法也确确实实救了七夜无痕一命。
    定雪旋琢磨着这事巧得太过离谱。七夜无痕则无心研究这等琐碎。
    他日日盘膝运息,将原本紫金旒故意误导的几处,重新运气,舒畅了气血经脉之余,似乎近几年来愈演愈烈的头疼症也好了不少。
    定雪旋收了衣服回楼,发觉他正低头抚摸剑身,笑:“我今天回村的时候,出钱请人去盖屋子。”
    七夜抬头,接过自己的衣物,道:“谢谢,不过以后我自己来洗便可。”
    定雪旋说:“你是病人,我指望着你快点痊愈,好和我练剑。”
    七夜捧着她手抄的心法,望向她:“定雪旋,你想学紫家剑法吗?”
    定雪旋愣了下,继而尴尬地笑笑:“说不想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不勉强别人。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拜师在点苍门下,却会紫家的剑法?”
    七夜斜过眼,目光停留在修罗剑上:“我和紫家传人有些渊源,曾经相处过一年。”
    相处数日,定雪旋基本摸清了他的性子。想说的话他自然会说,不想说的,再怎么追问都无济于事。既然他不肯多提有关紫家的事,她也无意刨根就底。想到重建好了自己当初生活的屋子,她心情欢愉了起来:“七夜无痕,等我的小屋建好,我们就没必要住在这半山了。”
    住上山上是有很多不便,最基本的,买菜烧饭就很费力。
    然,对七夜无痕来说,有了最纯正的剑法口诀,有块如此清净之地,他实在没有必要住到山下的小福村:“我在这里无碍。”
    定雪旋忙着摆放碗筷的手停顿了下,回过身:“那我陪你,反正都已经搭了两张床了。”
    沧海曾经说过,女人遇上爱情,就会沦为这世上最卑微的人。
    定雪旋以前不懂,现在已然明了。
    她一直不敢告诉七夜无痕丘己掌门的死讯。她很清楚,一旦他知道了,他便会头也不回地抛下她,赶回点苍。
    她从来不知道,仅仅是看一个人练剑,居然也可以看上瘾。从来她只是脚踏实地一门心思地练着自己的剑,以为她已经够好够出色了。直到那天看到七夜无痕在竹楼下,手握赤红的修罗剑,使出一招招轻盈灵动的紫金流月。没有戾气的每招每式,绝美的剑花挥舞旋转,而乱花乱人眼,他的黑衣轻舞,他的步伐变幻不定,每每踏地那一瞬,尘土卷着残叶肆扬,飘飘荡荡间,她的心亦跟着摇摆不定。
    七夜无痕是个彻底安静的人。
    定雪旋尊重他的寡言沉默,即便每日相对,他的话也不过“谢谢”“劳驾”寥寥数语。有的时候,他会一个人站在树梢端头,目光深远地望着山尽头的那片夕阳,柔和的红染进他漆黑如夜的眸子。定雪旋立在树下,他的身影映在眼里,寂寥的,淡漠的,似乎谁也无法走进他的内心。
    直到有一天,七夜无痕开口唤住了她,他说:“定雪旋,我教你紫金流月。”
    定雪旋不禁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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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幽的甬道倏地燃起一长排的火光,同初来时一样,沧海踩着铃声,步伐凌乱,走至孟浪面前时,手上捧着两截碎玉,红得如火,如同她被冰刺划破的脚踝。她默不作声地将血玉塞进孟浪手中,见他震惊的表情,忽而一笑,学着北云芷轻拍小手,洞内走出一绿衣童子,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珍珠羹。
    童子道:“孟二少请服下,师父交代,可保你一年安康。”
    孟浪没有接碗,只是一味地望着手里染血的碎玉,眸光低柔凄婉,像是抚摸至爱之人般。他深情地凝望,嘴唇翕动,似乎说些什么,却难以分辨。沧海站在边上,想到方才北云芷冷冽的嘲讽,身上一阵战栗的寒,她捧过热碗,遣走了童子,抬头看向孟浪。
    “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坚强到不会再受伤了。”她说着,哂笑道,“孟浪,这玉的主人是谁,现在可否相告?”
    孟浪仓惶地抬头:“沧海!”
    沧海不以为意,将碗端给他,见他接过,沧海继道:“北云芷即便再残忍再苛刻,始终会给我留下余地保留我苟延残喘的一点自尊。而你,孟浪,将我当作别人的影子,挂着爱妻的美名,让我陷入,让我依恋甚至不可自拔地去习惯倚靠一个人……于你,我到底算是什么?”
    孟浪握紧了手中的碎玉,滚烫的羹汤一口倒进口腔。沧海别开眼,他摔了碗,伸手扳过沧海的肩膀:“沧海……每个人都有过去。”
    沧海闻言,笑:“我也有过去。过去不代表不需要对现在负责,过去不代表可以随意欺骗、随意践踏!”
    孟浪说:“你说的对,你我不是适合肉麻的人——沧海,给我点时间。”
    沧海还是保持笑:“随你,我不会再迷惑,我也不会教北云芷这样嚣张了去。所以,我还是会离开魔教,我要她明白不是所有事都能够掌握在她手心里。”
    孟浪觉得身心俱负千顷,疲惫地将血玉收入怀中,去牵马。沧海的马儿烈火似有灵性地挣脱了他的牵引,跑到了沧海的身边,沧海摸摸它头上卷红的一簇,眼中含笑:“多情总被无情伤,孟浪,为什么我要遇见你?”
    孟浪怔怔地,跨上马:“沧海,你想去哪里玩……我都带你去。”
    沧海笑眯了眼:“一年,一年之内你能找到我,我给你机会,让你告诉我你真正心中所想。我要真相,如果你找不到的话,就企望北云芷能够网开一面救你一命吧!”说罢,她跃上马,马头转向与他相反的方向:“或者,你练成紫金流月,用你的剑去威胁北云芷吐出解药……相思蛊毒的药效推迟一年,我出去散散心,浪,希望再见时,还是朋友。”
    孟浪来不及开口,沧海一鞭抽下,一身火红的烈火带着沧海扬长而去,徒留满地的尘烟滚滚。雪山下的蔷薇妖冶地绽开,藤曼错综交杂,深紫的一条条爬满了洞口整个边缘,扭曲迷魅地伸展着,仿佛在邀请着进入。孟浪疑惑着,再次下马,只见黑深的洞口一望不见边际,他迟疑着踏入,身边的马儿如风似乎熟门熟路,甩开了他的挟制,猛地朝里直冲。
    孟浪数第十三块砖,效仿着沧海先前,翻开,周遭一阵细响。他凝息,忽然一排利箭倏地向他射出。孟浪狼狈地退出洞,脚边跟着几枝白箭,箭尾裹着白色羽毛。他低手去触摸,刺骨的冰凉,这才惊觉不是羽毛是北云芷阴寒的内力所铸造的冰霜,居然如此栩栩如真。
    “魔教不欢迎你!”洞内传出北云芷清冷的声音。
    孟浪不解,上次来时,北云芷还是一副和善的待客之道。
    “你走吧!顺便,转告孟老,有空我会再去找他比酒的!”
    孟浪一时不知何去何从,讪讪地转身,手中轻扬起薄扇,想故作飘逸潇洒嘴角却挂不上笑……两截断裂的血玉还在怀中,忽然间,他好像什么都有了,又忽然,被洗劫一空……沧海,脑中浮现的灿烂笑靥,扇停摆,一个激灵,他似乎刚刚丢失了一样至关紧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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