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前梧叶已秋声

第103章


  几个人同时看向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解释到:“啊…..我只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要结婚了……”
  汪晴笑,看了一眼小声和赵翼说话的许魏驰,又看了一眼满脸艳羡的刘一言,若有所指地:“比起你们来,的确是太快了。”
  刘一言大窘,连忙摆手:“我、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许魏驰也听到了汪晴的话,他看向刘一言涨得通红的脸,眼底闪过一抹光。然而他还是不动声色地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有一搭没一搭得和赵翼聊天。
  等终于送走了赵翼和汪晴,天色已经晚了,刘一言把客人送到走廊再折回来的时候,许魏驰忍不住常常舒了一口气,试探性地轻轻动了动肩膀和脖子。
  刘一言连忙快步走到他身边,纤纤素手轻轻落在许魏驰的肩上,“很累吗?”
  许魏驰的身子僵了僵,然后便感受到刘一言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按压在他的肩颈处,舒服得他忍不住闭上眼轻叹了一声。
  刘一言像是得到了什么鼓励似的,灵巧地手指轻柔地,一下一下地在他僵硬的肩颈处轻轻按压。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病房里安静地只有两个人互相交错的呼吸声。可是这样的的沉默却没有由来地让两个人感到放松,好像哪怕天高地阔,他们也乐得偏安一隅,执手相望。
  
  五月底的时候,刘一言的销假手续也办得差不多了,过了一个月闲云野鹤的日子,再加上半个来月无业游民的生活,她倒是有些想念学校的生活了。
  这半个多月,她几乎都泡在医院了,每天早上一大早就起床,出门锻炼身体,正好跑步到医院看一眼许魏驰,有时候买了早餐陪他一起吃,然后不紧不慢地去超市买了菜,回家洗个澡,做好了午饭再给许魏驰送过去,接着,在病房里一待就是一下午。
  许魏驰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脖子上的扭伤除了不能剧烈活动颈部之外,已经没有大碍,除了手臂还没恢复有些不便之外,其实已经不影响日常活动了。
  许魏驰不准刘一言晚上在医院待着,总是天一黑就赶她回家。
  一来是自己的情况确实已经不需要有人陪夜,病房里也不是什么金銮殿,没必要让刘一言也在这儿耗着;二来,自己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夜深人静的时候若是就和刘一言这么孤男寡女的待着,眼前人又是惦记了那么多年的心上人,许魏驰觉得自己未免能把持得住。
  刘一言对许魏驰这些七弯八拐的心思一无所知,每天天色一暗,许魏驰露出一副“恕不远送”的表情时,她都委屈得要命,几乎是一步一回头地离开。
  
  天真正热起来的六月,许魏驰终于出院了,刘一言终于回学校了。
  课依旧是之前的代课老师继续上,上完这个学期为止,刘一言乐得轻松,只用做一些交接的工作,不然就是打一些报告。
  钱娉婷得知刘一言的遭遇,眼眶泛泪,紧紧握着刘一言的手:“刘老师!您可真是人民的好教师啊!”
  刘一言笑:“你别跟我贫了!”
  “说真的,一言……其实我一直担心你会走不出来……你啊……”钱娉婷正色道,眼角隐隐还有担心的神色。
  刘一言安抚地看着她笑笑:“我没事的……呃,怎么说呢,一开始,我确实很难接受……不管是陈耀还是郑河,都是非常优秀的孩子……我很难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可是……可是慢慢地我也想清楚了......人们常说,人之初,性本善,是不是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是善良的呢?又或者像西方宗教所认为的那样,每个人的出生都是怀揣着原罪的,而我们的人生都是为了赎罪而来?”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到:“可是我觉得,都不是,我们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是一页白纸,无所谓善恶,无所谓正邪,而真正决定我们日后成为什么人的,是我们的遭遇,更是我们的选择。”
  钱娉婷歪着脑袋想了想,赞同地轻轻点了点头。
  “我想过了,郑河的生活境遇固然值得同情,可是那并不能成为他做出极端选择的理由,因为……因为文强和赵鹏的遭遇并没有比他好,他们甚至没有接受过他所获得的良好的教育,可是他们仍然能够选择善意……我想,这大概是个体和个体之间最大的差别……”
  说到这里,刘一言抬手揉了揉眼眶:“不过说到底,还是我当初对郑河的关心少了一些……也许,作为一个老师,我这一生都会背负着对他、对陈耀的愧疚而活下去……”
  “一言……”钱娉婷担心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刘一言却抬起头来,对她笑笑:“可是这不是我用来惩罚自己,或是自暴自弃,毁掉自己的人生的理由啊……”
  “而是,我以后用来时时提醒自己,这是我作为一名老师,根植在内心深处的信念,和负担在肩膀上的责任。”
  
  
☆、待日晴(1)
  夏日气温渐高,白昼渐长。
  周五,在食堂吃过午饭,刘一言难以抵抗困倦,趴在桌上打盹儿。
  手机突兀地响起,刘一言被吓了一跳,看到是许魏驰的来电,她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许魏驰去医院拆石膏的日子。
  急急忙忙地接起电话,那边却传来许魏驰温和的声音:“在忙吗?”
  “唔……”刘一言有点迷糊, “没、没有……”
  “那就翘班吧。”还在病假中的人民检察官许魏驰竟然在怂恿人民教师刘一言翘班。
  然而,刘一言竟然挂断电话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并让钱娉婷帮忙打掩护,如果教务处的人来查,就说刘一言去医院复查身体了。
  刘一言脚底生风地往校门口跑,许魏驰果然远远地站在校门外的香樟树下。
  他穿了一条水洗的直筒牛仔裤,裤腿挽起两寸,脚下是一双纯白色的球鞋。刘一言忍不住弯了眉眼,小跑着来到他的面前。
  他的短发剪成了平日里干净又利落的模样,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体恤,胸前是一个简单的品牌logo。
  他右手上的石膏已经拆除了,露出因为长时间不见阳光而显得比脸白了一个色号的手臂,手臂上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一直延伸到他垂在身侧的手背上。
  他对刘一言,咧开嘴,大喇喇地笑了。
  夏日午后的太阳炽烤着大地,一缕缕阳光透过香樟树茂密的枝叶落在许魏驰的脸上,打下斑斑勃勃的光。
  有那么一瞬间,刘一言一个晃神,仿佛回到了他们十七岁那一年的仲夏。
  
  *
  在林城一中门口开得茂盛的梧桐树下,许魏驰的书包被他懒洋洋地耷拉在一边肩膀上,接近上课时间,校门口是急急忙忙往里赶的人,只有许魏驰一个人,低着头,一只脚在地上胡乱地画着圈儿,看上去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可是脸上却没有半分不耐烦。
  直到刘一言走到他的面前,他才抬起头来,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闪着耀眼的亮光,他眨了眨眼睛,一边故作不耐烦地说着“你怎么才来”,一边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了刘一言的书包。
  刘一言笑着,瞪了他一眼:“不愿意等,你可以先进去啊!”
  许魏驰“嘿嘿”一笑,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并肩走进学校大门,刘一言回过头看了一眼,校门一侧的柱子上写着几个烫金的大字:“做最好的一中人”。
  等她回过头来,许魏驰已经率先走出了几步,她连忙一边叫着“你等等我啊”,一边小跑着,追上了他,重新来到他的身旁。
  许魏驰依旧自顾自地走着,却不动声色地放慢了速度,等她跟上了自己,才低下头在她耳边嗤笑一声:“小短腿儿!”
  刘一言恨得牙痒痒,抬起头去瞪他,却被他的笑容晃得睁不开眼睛。
  他们并肩走着,走进了校门,上了斜坡,穿过篮球场,再爬上那一排石阶,在第一道铃声响起的时候,两个人的背影没入了教学楼。
  他们身边的风景变了又变,从校门口的车水马龙变成了校门内的人声鼎沸,从斜坡上一排矮矮的叫不出名字的常绿的矮矮的小树变成篮球城后面石阶上那一排挺拔的梧桐树,从教室外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流变成教室里吵吵嚷嚷的背景,从没有变过的,是许魏驰爱着刘一言的那个滚烫的心脏,和刘一言看向许魏驰的时候眼底难以掩饰的依赖。
  哪怕到了十年后的现在,还是一样。
  *
  
  刘一言和许魏驰面对面地站着,她比他矮了将近一个头,微微扬起头看他。
  “你怎么来了?”刘一言问他。
  他轻轻笑了笑,抬起手来揉了揉刘一言的脑袋,眼角带着笑意,郑重地说到:“我来娶你回家。”
  刘一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保持着微微仰起头看着许魏驰的姿势,瞪大了双眼,直愣愣地看着他。
  许魏驰被她看得忍不住心里一软,可是去故意冷下声来问到:“怎么?你不愿意?”
  刘一言蓦然惊醒,一时间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不不不……我愿意!愿意!”
  “我知道。”许魏驰轻轻地回答到。
  
  两个人先是打了个车去刘一言家里“偷”了户口本,然后等他们再赶往民政局的时候,许魏驰在民政局的熟人已经开好后门等着他们了。
  整个流程十分简单,所需要的材料许魏驰早已经准备齐全,两个人把身份证和户口本递给工作人员,填了登记声明,又签署了几分必要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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