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飘香

28 被敷衍


丰年祭的人抓别个,大姑奶奶觉得自己插不上话。可轮到抓青棠,大姑奶奶觉得自己必须得插上话。她要报官,她要告到直隶总督张易恒面前去!
    徐家厅堂,不停踱步的徐大老爷烦,烦透了。对着隔房比自己小两岁的大侄女,他努力掩下心里烦躁,尽量平和说:“青棠动也不动,你们就看着她被丰年祭的人抓走?”
    还动?八个穿道袍的大汉呼一下围上来,你以为青棠长了翅膀能飞啊?除了眼睁睁看着,她个老婆子能怎样?哦,她还带有个车夫,膀大腰圆看着像样子,可实际上他胆小的很啊,看到丰年祭的人,嘛事没干先晕了过去。徐家大姑奶奶坐在右侧椅里,心里兀自吐槽,嘴里正经说道:“也是怪我大意,出门没多带几个像样的。等青棠回来,我这老姐姐亲给她赔罪。”
    人宁城的大侄女都知道要送青棠回家。倒是他们做亲爹亲娘的,不晓得出门迎一迎!真让她大姑奶奶赔罪,那他们这做爹做娘的岂不是要以死谢罪!徐大老爷赶紧阻止隔房大侄女的自责,转开话题说:“丰年祭的抓人,所求不过为财。别报官了,他们要多少给多少就是了。”
    大姑奶奶圆睁了眼,定定看徐大老爷好一会儿,才缓慢开口:“五百两,他们要五百两。”
    五百两?!徐大老爷倒抽一口凉气!一个庄户人家,一辈子苦干实干不吃不喝,也不见得能存上五百两。丰年祭的倒还真是敢开口!
    大姑奶奶垂下头,平静说:“我来的时候还和总督说过话呢。有这个面子情在,去报官的话,应该是花用不了多少银钱就能救回青棠。”
    徐大老爷面现苦涩。大侄女儿说她们都要进白塘村了,丰年祭的这时还出来抓了青棠走,那是盯上自己家了。即便这次通过报官解决,下次呢,总督又不是他们徐家的,丰年祭若再抓了青棠走,还能给他们留下报官的时间?还是给钱吧,花钱免灾。徐大老爷沉声说。
    大姑奶奶不同意。花钱免灾是好,可谁敢保证丰年祭下次不再抓青棠若下次要一千两,下下次要两千两呢?姑息养奸不是事,咱们就该在第一次的时候给丰年祭个厉害的,让他们再也不敢觊觎咱们徐家!大姑奶奶铿锵说。
    徐大老爷无力,慢慢说一句:“那咱们做两手准备,我筹银钱。大侄女你跟总督熟,你就去报官吧。”
    徐家大姑奶奶坐马车回返,一路追着总督回到宁城,也没能见着总督一面。去县衙问衙役,衙役慢腾腾回答说今个是见不着总督的,有事明天再来。大姑奶奶暗暗磨牙,总督是常驻保定府又不是常驻宁城,明儿再来,鬼才知道总督还在不在宁城!端庄面容,大姑奶奶再次温言出口:“老妇我真是有要紧事见总督,还望小哥帮我通传一下。”
    衙役开始不耐烦,先不说他的通传能不能到总督耳里,就算是到了又能怎样?是一个老婆子重要还是京城来的王爷重要?搁傻子来选,他也知道这种时候该陪着端王寸步不能离啊!所以嘛,他傻呵呵跑去通传有意思吗?毫不吝啬抛出个白眼,衙役更是懒散回一句:“明天,明天再来。”
    大姑奶奶强压肚里怒火,很是艰难的温和再说一次:“我按着总督意思送我妹妹回家,途中她被人掳走。这事缓不得,我必须得在今天见着总督。”
    衙役微眯眼睛傲慢打量徐家大姑奶奶一遍,很是不屑问句:“不知您老的妹妹芳龄几何?是刚断奶的女娃儿,还是豆蔻妙龄?亦或是同您一般白发苍苍?”老婆子吹牛不打草稿,连他们县令都在为剿灭土匪烦心,没得心情去小妾屋里转。总督这个跟在端王身边的人,就有时间招惹小姑娘?骗谁呢?
    大姑奶奶的火啊,是一拱一拱的。面上再维系不出日常的温良,冷脸来一句:“我今日见不着总督,那咱们宁城县令,总可以见一见的吧。”
    “明天,明天再来。”衙役寡淡无奇回道。总督要陪端王,县令那更该凑上去陪啊。
    明天,什么都明天?有什么天大的事,能同时绊住总督、县令?难道现在天塌下来,总督、县令也能明天再出来?大姑奶奶越想越气,越过守门衙役来到鸣冤鼓前,取了鼓锤噔噔噔敲起来。
    天、天、天,这端王正在里边和乡绅耆老、丰年祭的主祭们宴饮。这鸣冤鼓一敲,县令不得扒了自己的皮啊!衙役淡定不再,三步并两步窜上来夺了大姑奶奶手里的鼓锤,张口来一句:“端王爷在里头,你找死啊现在击鼓!”
    大姑奶奶冷笑。端王爷在不在里头关她什么事!至于找死?还不定谁死在前头呢!
    此时,宁城县衙里人才济济,宁城县衙里热闹非凡,宁城县令忽觉这破败的小县衙处处都好。在今天之前,谁能想到小小不起眼县衙,竟是能引来端王入住,竟是能将附近县令、丰年祭主祭、丰年祭的众多复使、本地士绅耆老们集齐,蓬荜生辉,当真是蓬荜生辉!只是这感慨刚刚维系不到半个时辰,宁城县令竟听到鸣冤鼓被敲响的咚咚声。他年纪不大啊,才四十出头,怎么会出现幻听呢?
    偏头正欲就幻听事件给坐身旁的别县县令感慨一下自己的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话没出口先注意到对方眼里的怜悯。这是怎么个情况?宁城县令警觉住口,环看周遭在座人士,他们都看自己做什么?难道说鸣冤鼓的敲响不是自己的幻听,而是实实在在被敲响了?!
    这这这,他明明交待下去了,端王在的这两日,公事不能拖,各级部门要全力以赴。治下地域出事的话,一定要秉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赶紧解决。至于什么冤屈不平案的,更是不能让它上了台面,宁肯现在哄着闹事双方,也要他们干巴利落脆的私下调解去。哪成想,他说的话都被县衙里那群笨蛋听到狗肚子里去了!这边端王刚刚把酒还未言欢,那群笨蛋就赶着给自己拆台!
    灰溜溜起身,宁城县令对着端王所坐方位抬手躬身说:“殿下,请容下官出去看看外头发生何事。”待听到不含喜怒的一声‘嗯’,他赶紧躬身却步退出。到得外头看见发慌县丞、着急孟千户,宁城县令的好气度消失不见,一声压抑怒吼道:“笨蛋!我是怎么吩咐的,啊?你们的耳朵都干嘛去了?还让鸣冤鼓响了,你们直接把脑袋拧下来玩不更痛快!”
    发慌县丞默默承受着顶头上司的怒气,稍微了解鼓响因由的孟千户孟贺岭赶紧出言撇清自个:“大人,不是您想的那样。敲鼓的是个老婆子,她来了说要见总督、要见您,也没说有什么事。这不守门张三就将她拦了,让她明日再来。谁承想那老婆子一言不合就敲了鸣冤鼓。”
    原来是这样啊,那老婆子真是刁钻!不过即是想见人,那就让老婆子见见吧,见完赶紧走,自己好赶回去给端王解释这个美妙的误会:治下百姓仰慕端王殿下您的威仪,不惜敲鸣冤鼓只求一见。宁城县令想着,领先迈步进了前堂。待见了老婆子,一听她述说‘我妹妹让丰年祭的人抓走了扬言给五百两银子才放人’,宁城县令狠狠瞪眼身后孟贺岭。驴头不对马嘴,孟贺岭平时挺精明一人,怎么现在听话办事蠢成这样。气死他了,平时吆五喝六,关键时刻给他掉链子!
    被县令大人瞪,孟贺岭也是委屈。鸣冤鼓响得突然事前毫无征兆,他也只了解到老婆子想见总督、想见县令而已。想知道的更多也不是不行,但鼓音刚落县令大人就出来问怎么回事,没人给他时间去了解啊!只是抱怨没用,大人瞪他,也是因为事涉丰年祭,这事不好办啊?有苦主来告,查丰年祭抓人敛财,那是绝对可以的。但无论是县令大人、县丞还是他,谁都不知道端王殿下对丰年祭是个什么态度。贸然出手,合了端王心思还成。万一不合呢,惹了‘如朕亲临’的端王,那后果可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
    宁城县令愁的也是端王对丰年祭的好恶。端王出席清溪河的丰年祭祀,这实在代表不了什么。皇帝年年去天坛祈那风调雨顺百姓安康,又有几个是真正向道的?他后悔,迎端王、总督进来的时候,他怎么就没多留个心眼从总督大人那套个准话呢麻烦啊,宁城县令纠结一阵,复回头对老婆子温言开口:“老太太不要着急。官府和丰年祭虽不相统属,但是我现在就着人去和丰年祭的道士交涉让他们放人。您老回家等着信儿去接人就好。”不能办丰年祭的人,那先把苦主的妹妹救出来。
    徐家大姑奶奶狐疑看眼诚恳县令,想想,温和开口:“那老妇我就在家等您的好消息。”
    宁城县令点头,摆手送客。待老婆子不见,没用的县丞冒出来,来一句‘她是徐家的出嫁女’。宁城县令立刻瞪眼,这么重要的事干吗不早说!宁城徐氏医药传家,素来清贫,这次本不在宴饮之列,是总督特意传话过来这才添上的徐氏。这意味着什么,徐氏不能得罪。赶紧去和丰年祭的人交涉,让他们放人,五百两不够给一千,孟贺岭这事你去干!反正有秋后算账,宁城县令不愁出去的银两收不回来。
    孟贺岭应是,边往外走边琢磨:早知道那老婆子是徐家的,他就客气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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