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门后

64 决定


回到五十一斋宿舍,李壬辰整夜未眠。星期二七点钟还没到他就爬起来了,带着一双疲倦的睡眼他先把昨天晚上借来的车还了回去,又匆匆赶回学校。博士论坛八点钟开始,年轻人在学三食堂买了两根油条就跑向会场。他来到图书馆一层的报告厅门口,发现理学院以及其他学院来听报告的同学已经开始缓慢入场了。这些起早的观众大多是大四或是研一的学生,他们似乎很重视这一场有可能影响他们今后学术道路的会议。李壬辰一来便张罗着引领入场,发放相关文册以及维持秩序,他的同伴们像木子北、凌宵、寻桑妮、周岂手、杨苜蓿也都到了。有一些同学发现李壬辰也在这里都激动地欢呼或是想上去与他合影。木子北站在他旁边用手肘碰了碰那无精打采的人的胳膊,“人缘不错,风采依旧啊。”李壬辰在他胸前轻轻还了一肘,“你快拉倒吧,赶紧干活。”那笑嘻嘻的一班班长仍兴趣不减,打趣说,“我可是听说有一半多的女生是冲着你来的,不然谁会起这么个大早来听这场干巴巴的讲座。”李壬辰白了他一眼就到正厅里去了。这里有几个同学正找不到他们的座位。八点钟快到的时候会场里已经坐下三百多人,然而仍然有观众从正门和后门进来,这使得论坛从八点一刻才真正开始。首先是院长和书记分别致了辞,之后是论坛委员会的主席上台介绍理学院一年来的学术成果和今后的发展方向,一直到第一个要做展示的人拿起激光笔李壬辰才有空闲坐下来歇一歇。首先上台的博士是一位皮肤白皙的南方人,他个子不高,英文中带着较浓厚的乡音。这位博士师兄要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兴奋一百倍,因为他是第一个,人们把早上以来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到他身上。
    李壬辰毫无精力再去听那个博士生的报告了,他起先是端端正正地坐在第二排一个极不显眼的位置上,而后便松弛了下来又慢慢趴在桌子上,不一会儿他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他的手机正震得厉害,青年急忙从睡梦中醒来,一看是一个未知的号码,他立刻就想到是谁打来的了,他敏捷地从后门溜了出去,来到了室外的空地上。
    “你是谁”他皱起眉头一按下接听键就问道。
    “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是兰鸟。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答应你了。”不等对方说完他就立刻回复说。
    “什么!这是真的吗?好,够爽快!那么明晚——”“明晚十一点五十我会准时出现在八里台立交桥下。”
    “那再好不过了,只是——”“只是什么?”
    “只是你不想听我把话说完吗?”
    “我听着呢。”
    “我刚得到线报,今晚子夜,白毫会一个人去八里台桥试车,你不想去观察一下你的对手吗?”
    “这听起来很有意思,但我兴趣不大,而且我这一整天都很忙。”
    “这么好的机会难道你想错过”
    “我只答应代替你们的队长去跑,但那并不一定我真的会赢,而且输赢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对你真是无语了。”
    “能够理解,我很抱歉。”李壬辰说出这后四个字时忽然有种想把它们收回来的冲动。
    没再说几句话两个人就各自挂掉了电话。李壬辰一直挨到中午都没有再趴下来打一会儿瞌睡。辅导员李老师看出了他那虚弱的状况。她认为一定是最近几天的奔忙就快要把他给压垮了,所以上午场一结束她就找到李壬辰并对他说下午去好好休息,后者看得出来那是一个满含赞扬和感激的建议,而他自己又确实乏得要命所以也就没有多说同意了,但他允诺三点钟一过他就马上回来,因为论坛当天负责场务的人不在岗可不是一件多么好的事。到下午三点钟李壬辰果然又回到了现场,他的伙伴们都担心的劝他多休息,但只有岂手、笑非和杨苜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美丽的姑娘带着全部的激动与感激望着她的学长,但后者看起来似乎已恢复了往常的精神状态,没过多久就带着几个人去走廊里安装硕士生的展板去了。于是一直到下午六点钟论坛结束,李壬辰都是尽职尽责的完成了他一天的任务。晚上照例是所有与会的教授、老师、同学共餐的时间,地点在学四食堂三层,不过李壬辰没有去,他感觉到寝室里的那张床已经呼唤他很久了,所以一收工他就立刻回到了五十一斋的寓所。
    在休息之前他给他的叔叔打了一通电话,目的是想说约借明天晚上的车。但接通之后他还没来得及表明意思对方就忽然说明天一早要到廊坊出差。
    “什么!出差?您是说明天早上就走,开车去?”他想尽力隐藏内心的惊讶。
    “是啊,和那里的一家公司有业务往来,明天我要亲自过去一趟。壬辰啊,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了,“您多注意身体,这几天天气不好。”
    “我知道。哦对了,没事的时候还是多陪陪你妈妈,你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回家了吧。”
    “好的,我会的。”
    挂电话的一刹那李壬辰意识到那件事情就要黄了。他坐在椅子里想了想,无奈地叹了叹气,接着就从通话记录中找到上午的那个号码打过去,对方立刻接听了。
    “有一件突然发生的事是我没有预料到的。”
    “啊!什么?该不会是。”“是的,我不能去代你们跑明天晚上的比赛了,我很抱歉,虽然答应了你,但我无可奈何地要食言了。”
    “这怎么可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有车可以用了,或者说我本就没有自己的车,那车是我的一个亲戚的,不巧的是他明天早上就要用它,一直到后天。”
    “他可以用别的车啊,难道非得用那一台,而且你可以和那个长辈解释一下,明天急用。”
    李壬辰对着电话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能那么做,因为我不能告诉他我的真实用意,我已承诺过不再和人飙车,但我却答应了你的请求。现在想想或许这就是天定的吧,这个突然的小插曲再次提醒了我曾经许下的诺言,所以很抱歉,请你务必原谅我。”
    “可你已经答应我了呀!”兰鸟几乎是用喊的。
    “是的,这也是为什么立刻就打给你的原因。原谅我吧,因为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了,再见。”
    李壬辰刚要挂断电话,但他却听到那个悲戚的女孩子说道,“能出来一下吗?我们见一面,也许还能挽回。”
    “面对现实吧。”
    “你只答出来就好,天塔底下,我一刻钟之后会在那里等你。你不出现我就不会离开,一直等到渴死饿死。”兰鸟率先挂了电话。
    李壬辰叹息了一声放下电话,劳累已使他疲乏不堪,忧愁却又萦绕在心头。
    夜幕已经快速地降下。挂掉电话的十五分钟后兰鸟果然驱车来到天塔,在这个全亚洲最高的水上电梯之下那位一身便装的年轻姑娘几乎是穿着拖鞋就赶来赴约的。她把那辆擦拭得一尘不染的A7停放在一边,自己则在天塔公园的入口处焦急地等待着。晚风萧瑟地吹着,尤其是在水边,兰鸟冷得蜷缩着身子。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等了约莫半个钟,在灯光下,她看到那个人终于来了,不过不是开着那台像电一样的快车,而是骑着自行车。
    兰鸟挥了一下胳膊,李壬辰推车走过来,他看到那个女孩子已经冻得脸色红肿。
    “你这又是何苦呢,那件事是再也改变不了的了。”他神情涣散地说,但依然保持着往常的那种坚定从容。
    “为什么这么说?我们还有很多办法可以想。”她仍不放弃希望,“想想看,除了那台北京现代就没有第二台可以用的车了吗?”
    “没有了,你是车手,选车这件事你应该懂。”他直截了当地说。
    “想想你以前狂热的飙车时光吧,你以前的死党车友,总可以不至于吝啬地借给你一台车子吧。”
    “我已经和他们斩断了往来,不过你倒是很喜欢翻看别人的旧账不是吗?”
    李壬辰心里一颤,感觉被什么东西刺痛了。
    兰鸟低下头,表示那是无心之过,她说,“我不相信没有。”
    “我想你应该理解,开惯了自己的车的人是没办法再去随心所欲去驾驶其他的车子的,这毋庸置疑,你不会不知道。”
    “在别人那里或许是这样,但是如果换做是你就不一样了呀!你有高超的技术,让人望而生畏的驾驭能力,我相信无论什么样的车一旦在你的手里一定可以所向披靡。”
    “恰恰相反,一个人如果了解他的车子,那么车子一点点的调制改变都可以觉察地到,车子就如同人的手脚,如果被轻易地换了手脚是不能和人去比赛的。就拿那台明天就会开到外地去的现代说吧,它虽然不是什么名车,和高贵一点边儿都沾不到,但却是几年以来精心调试的结果,所以驾驶起来才会得心应手,这是所有其它的车子都比不了的。”
    “虽然我们也曾试着改装车子,但也没有达到你说的那种程度。”兰鸟被这一番从未听过的理论给弄得一时间失去了方向。“那么好的车被用来让人做出租车真是可惜。”
    “所以就像我在电话里说过的,这件事只能这样,我再次向你抱歉,今晚我们再聊多久也没有结果,你还不如节省一点时间再去想想别的办法,我要走了。”
    “你不可以走!”兰鸟大声说道,“如果不行的话。”
    “什么?”
    兰鸟怔在原地像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如果是那样,就拿我的车去吧!”那女孩一指静静停放着的A7说道。
    “什么?用你的车?”李壬辰吃惊地说。
    “虽然不像你的现代那样有那么完美的悬挂,但它的的确确是一台很好的车子,至少在我看来它是完美的,我,我。”她几乎是有些哽咽地说,这个女孩子从前的那股冷漠高傲的气质不见了,“那是爸爸送给我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女孩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又大声说,“我允许你去改装它,所以求你了,不要放弃明天的比赛,因为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听到兰鸟突然这么说,李壬辰感到非常惊讶,要知道一个热血车手是决不会让别人去碰他的车子的。他不明白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一个人的自尊心和荣誉加起来可以到达多么可怕的程度。李壬辰望着那青年姑娘的双眼,发现全是真诚恳切的目光。刹那间他慌了神,像是被征服了似的,李壬辰挣扎了一会儿,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
    三分钟后,李壬辰驾驶着A7向河东区的方向奔去,兰鸟坐在副驾驶上。在后者看来这是自从这台A7交付到她手上之后第一次由别人来驾驶,她看到那正聚精会神开车的人双手握在到处都沾有她指纹的方向盘上,一股热浪袭上心头,她不再去看他开车了,因为担心脸上的红晕会暴露在那个人面前。一路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李壬辰只管专心地驾驶。他要充分了解这块钢铁的自身性能,当下,发掘它的优缺点非常重要,因为A7一旦停下就是他该做出决定如何动手的时候了。
    走了好几条街李壬辰才把A7靠边停在一家铺子前,而这家店铺,读者们想必依稀还记得。津华汽车4S店的老板一见到是那个后生从一台闪闪发光的跑车里走下来就大步迎了上来。
    “你好啊大叔。”李壬辰冲那一脸茫然的中年人打了声招呼,又迅速在兰鸟的耳畔轻轻说了一句话,“尽量配合我演下去。”后者被这突然的耳语弄得神经质的颤了一下。她用了好几秒钟才听见那青年刚刚说的话,又用了更长的时间才弄明白它的意思。
    “咦!壬辰怎么来了?这个车子是?”
    “这是我同学的车,”他一指站在他旁边的兰鸟。“大学社团里一起打过辩论赛,她这车刚购进不久,本人又不太懂门道,所以拜托我帮忙调试一番。”
    “原来是这样,都是自家的店,快开进来吧。”接着他又冲店里喊了一声“伙计有车到。看这姑娘文文气气的也懂开跑车啊。”他顿了顿,“不过看这两个人确也般配,比起那一个也不见得差。”这位店主自言自语的毛病又犯了,但这句有的没的的话却全给那双耳聪慧的青年人听去了,不过他装出完全没听到似的忙着把A7开进店里去,只在心底某个隐晦的地方留下一道不大不小的划痕。
    店主等到那A7一到达指定的地方就不去管它了,他叫了一个伙计给李壬辰做帮手,自己则踱到内堂忙自己的事。李壬辰马上开始干了起来,来的路上他已经把这台车的性能了解得差不多。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台很好的车子,只是要把它变成赛道上的好手还差几道必须的工序,而眼下他要干的就是这项工作。李壬辰已获得兰鸟的允许,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动它,所以他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那个被店长派下来的伙计也非常坚定地执行着他的每一道指令,而兰鸟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两人专心致志地工作。她穿着宽松的衣服,脚上挂着拖鞋,实在不适合加入其中,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实在是不能完全读懂他的意思。这位姑娘所能做的只是递上一只扳手或到车上踩一踩离合器。两个小时以后,这项工作完成了,李壬辰从车底下爬出来,手上全是油污,身上也有一两处不大不小的斑点。他在水池边洗干净手对店主和伙计道了声谢就急于想试试这台他刚刚改装过的车子。于是他带着兰鸟驶离4S店开到这个城市僻静的街区准备验收两小时以来的成果。试验的结果令他很满意。
    “虽然还不是我理想中的最佳状态,但已经能应付的来了。既然是你心爱的车子,那么改装就到此为止吧。”
    “谢谢。”她说,“那不如也让我来试试。”
    李壬辰将这车的驾驶权交给了它的主人,后者只跑了不到一公里就停下了,“非常好,还是以前的感觉,而且能感觉到A7比以前更具有杀伤力了,其实要不是可以亲眼看着你来改动它我是绝不放心的。但看来要比想象中的要好,但它还差最后一点改动。”
    李壬辰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兰鸟将车开到了一家洗车美容店,她吩咐工作人员按照她的指示给A7做了一下简单的清洁,这无可厚非,女人总是喜欢使属于她的东西都干干净净的,然而在这之后她竟然让伙计在车上喷了一次漆!宽约十公分的黑色条纹绕车身一圈出现在这台像是进化了的A7身上。李壬辰一句话都没说,任凭兰鸟做着这一番修饰,等到完成之后,那女孩满意地点点头。
    “怎么样?”她看着自己的“杰作”说道。
    “一般般了,依我看……”
    李壬辰还没有说完一阵奇怪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次换成他的脸颊绯红了,那是他肚子饿得叫的声音,他忽然想起来还没有来得及吃饭的,而现在已经快到十点钟了。
    兰鸟忍不住笑出了声,“怪我把你叫出来都没空吃饭,走吧,我请客。”
    “不必了,我还得赶回学校,因为”
    李壬辰是被兰鸟轻轻一推就坐到副驾驶上,前者忽然感到一阵眩晕,接着全身都没有了力气。昨晚没有睡觉,今天白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再加上晚上又是加班加点改装 A7,他已虚弱的没有气力反驳。一刻钟后兰鸟就驾车来到一家西餐馆。坐在桌子边,她点了四分牛排来慰劳眼前这个快要饿晕的人,后者只好从命,与这位一天前才认识的人共进晚餐。两个人都是极力寻找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一来是为了填补那沉淀起来令人发毛的沉默,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在掩盖他们各自的内心世界。一直到十一点钟,一个服务生信步走过来极为绅士地鞠了一躬告诉他们餐厅就要打烊了。李壬辰站起来,他不想连续两晚上挨五十一斋大爷的骂,于是道了一声谢,准备要走,然而兰鸟拦住了他。“你真的不想去‘问候’一下明天的对手吗?因为这个时间刚刚好。”
    李壬辰穿上了他那件被油污了的外套,耸了耸肩说,“不去,没有这个必要。”
    “我倒是很钦佩你这种高傲的自信,但是相信我,你的对手不是一般的人,明天晚上不会像昨天那场那样轻松。”
    “我想你误会了,那并非出于自信,输赢是天定的事,我们一点都奈何不了。刺探军情那并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那也是出于对手的尊重。我不是目中无人,而且永远也不会是。但是我真要回去了,因为我已经很累了,这不用我多作解释,到明天晚上以前我已经被迫成为一个背弃了自己诺言的车手,一个要代表你们车队去比赛的人如果休息不好而影响了最后的结果,这应该不是你和你的人想看到的结果吧。”
    “说得好,我看我是越来越了解你了。”兰鸟莞尔一笑,她的笑容就像一朵水莲花绽放在她那冰雪般的脸上,任何人见了都不会对这种美丽不为所动,但李壬辰却不一样,他依然保持着他那种冷眼观世事的惯态,并且双眉微蹙,脸也更加苍白了。对兰鸟来说她似乎有意无意释了一种奇怪的讯号,而这种让人忧虑的讯号的全部含义在李壬辰看来是不能完全理解的。
    “你可以现在就回到你的学校,”她说,“但你不觉得这个时间已经连八路公交车都没有了吗?”
    “谢谢,不劳太费心,出租车还是有的。”
    “你就是这么谢我请你吃饭的?”兰鸟站起来,她突然意识到这未免太唐突了。于是又说,“相信我吧,就看一小会儿,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而且我敢保证你会因此而再次感激我的。”
    李壬辰不作声了,兰鸟知道她的方法很奏效,于是就自作主张拉着他的衣襟出了餐厅并且为他打开了车门,后者像是没有再好的办法来坚持他的决定似的,他已经不能再做过多强硬的说词了,于是兰鸟驾着车带他快速来到八里台桥下。她停车的地点与昨晚相同,夜色和干的枝藤将他们很好地隐藏起来,不同的是A7已被变了样,而它的轿厢里正坐着两个人。
    快十二点钟的光景,八里台立交桥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有一台飞车的影子。李壬辰在副驾驶上待了十多分钟,他不能让时间再这样无理地溜走了,沛大的校园就在身后不远处,他只要朝那个方向走约莫五分钟就能到五十一斋宿舍楼,这个时间内大爷还没有锁上楼门。兰鸟说最多再等五分钟,五分钟内白毫还不来她会亲自送他回去。就当两个人正坚持他们各自意志的时候,一阵清澈的满载着能量的引擎声突然从不知名的地方传了来。兰鸟把食指竖在唇边,“嘘!他来了。”
    没过几秒钟,一辆深色跑车从复康路的西边奔了过来,来客丝毫没有担心对路况的不熟,在一段超长的直线加速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冲上八里台立交桥,到达桥中心之后几乎是贴着内侧向左漂移过弯,当他下桥驶入卫津路又用几乎和刚才一样的角度和惊人的速度顺利完成转向,接着驶向立交桥的另一侧。当福特车出现的时候兰鸟就一直盯着它移动的轨迹,直到它驶向视线的盲点,兰鸟才从惊骇之中抽出一点注意力来用眼角的余光一扫正坐在她旁边的青年,虽然车厢里没有开照明,但她还是能看到李壬辰也是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头怪物的移动。过了极短的一会儿那福特车又回来了,两盏车头灯像一条巨蟒的眼射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寒光。兰鸟凭借着多年的飙车经验意识到福特车比刚才至少又快了半节,也就是说刚刚下第一个坡过弯时它并没有展示出全部实力,上坡时反而再次超速,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向右入弯呢。这时令人不寒而栗的事情发生了,福特丝毫没有降速的打算,它仍然用刚才那样以紧贴内侧的跑法入弯,然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车子不受控制的以前轮为轴心向外侧打滑,但是这个时候出弯的道路变窄了,突然福特轻轻晃动了一下,就像一个身体柔软的人在腰间转动了一下呼啦圈似的,福特车的车尾一角以蜻蜓点水的节奏轻碰了一下外侧护栏,那台怪物就像是被瞬间打了一针肾上腺素似的立刻着了魔,以更快的速度完成了出弯。
    兰鸟看得完全惊呆了,她有点不相信那是由人来完成的,冷汗从前额和手心里冒出来,那福特已经向下疾驶而去,当他再次回来时几乎是原原本本地复制了刚才那摄人心弦的一幕。两分钟以后福特车离开了,并且再也没有出现。
    “真是个疯子。”李壬辰冷漠地说,“能把车跑成这样也只有发了疯的人才会干得出。”
    “什么?”兰鸟好像没听清他的话。
    “你注意到没有?”
    “注意到什么?”她喘着气。
    “声音。”
    “声音?”
    “车子轻碰护栏的声音。”
    “怎么了,你不觉得那很吓人吗?”
    “那不是普通的车体外侧框架撞击护栏的声音,而是别的什么很特别的声响。”
    “那是什么?”
    李壬辰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懂了,那个被准确计算出来的碰撞点一定被什么特殊的钢材料加厚过或者改动过,敢这样做的人至少可以确定那个驾驶人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疯子,但是为了获得更快的出弯速度,用在这种业余的街头赛中值得吗?那种做法稍不留意就会出现严重的事故,但从刚刚他那样做的坚决和果断上来看,他已经过多次练习以提高熟练度从而达到更为精准的要求。
    “我不是能全听懂你说的话,那么还是换一个更直接的角度问题吧,明晚你还能赢过他吗?”
    李壬辰睁开了眼睛,他吸了一口气表现出的神情十分落寞,“很难,也许不能吧。”
    “难道连你也不能吗?”兰鸟吃惊地问道。
    “我的身体也是肉做的,在那之前我就说过,胜负是天定的事,而且我从未把输赢看的像你们那么重,不过今晚还是谢谢你了,把我带到这里来看到了那极为别致的一幕演出。关于明天的比赛,只能说发挥我最大的能力,也是只能勉强跟上,但是超车……”
    李壬辰没有往后说下去了,兰鸟明白他的意思,她有很多话想说出口,但却最终把它们留在了心里,只是面带微笑平静地说了一句,“谢谢,无论明晚的结果怎么样。”
    两个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李壬辰不再急于回住处了,兰鸟则开始了不安的思考,直到半点的钟声敲了一下后者才从神经质般的恍惚中挣扎出来。“我送你回去吧,都这么晚”
    “在那个地方,”李壬辰的眼中又恢复了精气,他望着远端这座宏伟的立交桥突然开口说道。
    “唉,什么?”
    “车子让我用一下,虽然已经到过上面那么多次了,但这会儿我特别想快点儿再爬上去一次。”
    兰鸟还没明白李壬辰用意何在就被他交换了驾驶位置,后者马上发动车子驶上八里台桥,然而他开的很慢,余光一直注视着左前轮附近的一片区域,就这样在桥上走了一遭在快要下桥的地方停住了。李壬辰一直出神地望着前轮左边附近好像那里有他遗失的什么重要东西似的令他瞪大了双眼。顺着那青年目光专注的方向我们看到那里仅仅只是坡路的尽头和水平下道的交会处而已,并没有什么异常,既没有什么名表钞票也没有任何奇怪的能给人印象深刻的印迹可寻,一切都极为平常,干净清洁的路面,唯一称得上不足的大概只是或许由于道路工人保养不到位的原因下坡道末尾处的一小段护栏不见了,那可能就是因为设施老化或是哪个醉酒夜归的司机无意为之的结果。李壬辰在那个地方足足盯了三分多钟才重新发动车子径直朝卫津路以北去了,在学校东门口他踩下了刹车。分别时青年说明天晚上十点钟左右要再改装一次A7。
    “怎么又要改?难道还有什么其他的缺陷没有调整?”兰鸟不解的问。
    “我也不知道。”
    那女郎疑惑地望着对方。
    “要等我再想一想才行。”他若有所思地说。
    “那为什么要到明天晚上十点钟那么晚?那个时间之后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要比赛了呀。”
    李壬辰还没来得及将这句话带上就急急忙忙朝沛延园里跑去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