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门后

62 张驰闯校


到了星期一,每个人又都开始忙着自己的事。李壬辰被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们拉去当苦力办博士论坛去了,郑谷雨又在为找工作奔波,魏书春白天一直不见人,韩东则在抓紧时间准备雅思,因为这个月底的考试他报了名,而张大伟却因为昨晚没休息好而在白天昏昏欲睡。太阳的光亮驱散了夜晚种在他心头的阴影,眼下福建人正趴在自习室的桌子上,口水流成河,快要滴落在地板上。
    上午,李壬辰就忙得不可开交,他要和其他几个同学一起布置论坛的会场,故而不得不更换投影仪,搬运硕士生摆展板用的支架、论坛上发放的文件小册子,以及老师们馋嘴吃的各种水果糕点等。图书馆一层的报告厅庄重、体面,明天,也就是这个周的星期二将会被用来召开理学院第十三届博士生论坛。论坛上硕士研究生需要做英文的墙报展示,二年级及以上的博士研究生则要做一段时长约二十分钟左右的ppt全英文展示,向台下与会的老师们报告博士期间的工作进展以及科研成果现状等等。理学院的院长是在今年年初新引进的一位美国人,他是千人计划特聘教授,据说在他的国度即将被提升为院士。洋院长初来乍到对这一场一年一度的学术盛宴不太感冒,虽然在美国这是很平常的事。这一天是十三号,他叮嘱下属要尽心办好这次颇具重要性的会议,自己则只在开场的时候简简单单发个言,因为他总觉得由于这个不吉利的数字的缘故论坛当天将会有什么或大或小的不好的事发生。
    理学院的辅导员李老师已经将场务的事全权交给李壬辰负责,他不仅要亲自上手干活还要平衡调度人手,这个尽职尽责的年轻人在几天前就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计划好了,只等在规定的时间里做应该做的事。到了中午十二点,几个人一起在学三食堂吃了个便饭就又投入到下午满满当当的忙碌之中。这天的天气不赖,虽然不是爽朗的晴天,但阳光却能在大部分时间投射下来。风是无时不刻的但却收敛了神威把平静的氛围安放在校园里。敬业湖的湖水是幽碧色的,水面上荡着层层碎波,一名园林工在湖边清理垃圾。
    下午一点多钟,李壬辰抱着几根金属支架正经过敬业湖畔一座巨大的喷泉由北向南走,这个喷泉的直径约有十五米,喷头里并没有水柱,好像一座休眠的小火山那样在积蓄能量,等时机一到就拔地而起。李壬辰的身后跟着的是我们已经很熟悉的几个人,他们分别是周岂手、杨苜蓿和吕笑非(他是被岂手硬拉来的)。几个人有说有笑全然不把这项工作当做一件苦差事,虽然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抱着的支架都很沉重。两个学弟一如往常那样活泼好动,虽然已经入学小半年了但仍然对沛延园的一切景观充满了兴致。他们一会儿在喷泉的砌栏上跳上跳下,一会儿又到湖边一片低矮的柏树丛中寻找别人不小心遗落的好似珍宝似的东西。杨苜蓿则相反,她小心慢慢地走着,并且神情沉郁,目光平静,并不对周围的事物投之以过多的关心或不关心。她看着那一对“兄弟”尽情享受快乐时光而不去打搅,少女的心思被很好地掩藏在心里,等待别人去发现和感觉,想要瞥见那美丽人儿复杂的内心世界是困难的。
    当四个人快要走过小广场跨越沛延道时,苜蓿不小心被路边一尺高的护栏绊了一下。那女孩趔趄了一下,虽然没有跌倒,但怀里的支架却咣啷散落了一地,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没有砸到她的脚,不过她一声都没有吱,她从来都是这样,对所有突然发生的事情都能以最为坦淡的方式方法对待。
    看到同伴需要帮助,岂手和笑非马上从他们的世界里跑出来,三步作两步跳着来到她的身边。他们先将自己手里的支架放下又去捡散落在地上的几根支架。李壬辰听到金属杆状物触地的声音回过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当他确定那个文静的女生没有因此受伤时才放了心。本来他也想走回去搭把手,但看到那两个少年已经在做那件事了就不去管,他微笑着站在路边等他们收整好之后再走。就在这时,发动机马达的嘶鸣声在沛延道的西边响起,很快,一辆银灰色福特跑车用将近一百码的速度开了过来。
    李壬辰被这台在宁静的校园里突然出现的飞车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朝路边踱了两步以便给这位不速之客让路。他注视着那车的动向,由于车速太快他看不清里面驾驶员的模样。出乎意料的是银灰色福特车并没有因此扬长而去,而是突然急刹车停在这个青年面前,两者之间的距离不足半米。在几个人诧异的目光下,车门打开了,一个青年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就是李壬辰吗?你好啊。”那陌生人说道,同时伸出一只半蜷的手,像对他正要做的事很不情愿似的。这个人穿了一件很普通的秋装,脸上带着一个诡异的微笑。
    “我们认识吗?”李壬辰平静地问道,并不去触碰对方伸过来的那半只手,因为在学校里开飞车简直太过分了。
    “我们不认识。”那人立刻回答说,“但不久就要认识了。听说你很会开车?在这一带很吃得开,是不是?”
    李壬辰心里一颤,他用眼里迸发的光芒扫视了这个人一眼说道,“考到驾照的人都可以说会开车,难道你没有驾驶执照吗?”
    这位陌生人扑哧一声笑了,但又立刻又像刚才那样严肃起来,但那劣质的严肃里却是满含轻佻的成分的。“他果然说的没错。”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然后耸耸肩向后退了半步倚在福特车的车门上双手□□裤兜里。“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张弛,你不认识我没有关系,因为两天以前我也不认识你。我有一个朋友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就是山炮,两天前告诉我这个地区有一个很会开车的人就在这所学校里。那么很显然,他告诉我的那个人就是你,我想我应该没搞错吧,因为你刚刚没有否认。老实说,”他抓了抓头,“我不知道山炮有没有骗我,不过刚才福特车距离你那么近你却连动也没动,只有一名车手才会有那样敏锐的判断力,看得出我找对人了,他说得不假,你就是他说的那个人,而且也是我说的,你——很会开车。”
    “那又怎么样呢,”李壬辰冷冷地说,当他听到对方报上的名字时,胸腔里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一点。“然而我不认识你,也从没听过叫山炮的那个人,而且你刚讲的话莫名其妙。”李壬辰抱着几根支架,他发现另外三个人都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他们一言不发,对眼前正在上演的事情感到非常惊奇。
    “怎么样?”张弛低下头笑了笑说,“我来这儿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我要跟你赛一场车,咦!怎么不见你的座驾。”
    “我不和任何人赛车。”李壬辰面无表情,他的语气很坚决,熟悉他的人知道那种决定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的。
    然而这个当面下挑战书的人极为轻蔑地说,“你可真有意思,我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固执地拒绝,你是在刻意羞辱我吗?”
    “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而你也没法强迫我。我们走吧。”他转身对那几个看得目瞪口呆的人说道。他绕过这辆福特车,接着横穿过沛延道,他的三个小弟紧跟在后边,好像害怕走丢了似的。
    “你会和我比的。”张弛对着李壬辰的背影懒散地说道,脸上浮现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四个人一走进图书馆周岂手便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满心的疑问快走几步追上他的学长问道,“那个人是谁呀?学长你会飙车呀?”
    “我不认识那人,也从来没见过。而且,岂手,你见过我飙车吗?”李壬辰很轻松地回答说。
    “没有。”
    “没见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但是没有见过并不代表学长你不能啊。”岂手已对此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李壬辰把怀里的支架一股脑的塞给岂手,“我看你拿的太少了。”然后他就去忙别的事情了。周岂手很无奈的耸耸肩。
    报告厅里已有其他同学和老师在忙碌,李壬辰他们和他们一起挂条幅、贴标签、搬桌子。当所有的事情都在顺利进展的时候李壬辰说,“谁愿意和我去把师兄师姐们的墙报搬过来?”听到召唤,岂手、笑非和杨苜蓿不约而同的举手,“我去!”于是,几分钟后,这四个人开始了一趟一趟从各课题组那里搬运展板的活儿。
    李壬辰和其他三人正第二次从二十四教的方向走来,当他们经过沛延道时那声嘶力竭的马达声又响了起来。第二次,那银灰色福特飞了过来,不过它这次并没有停,而且径直朝东门的方向开过去了。当它以极快的速度经过李壬辰身边瞬间,他看到半小时前那个叫张弛的人正手握方向盘咧着嘴冲他大笑。半个钟以后,它第三次在李壬辰眼前飞驰而去。不过他并不理会那个人。当第四次的时候,福特急刹车再次停在李壬辰面前。张弛摇下全部车窗一脸阴笑地说,“这里真是不错,是个活动的好地方。怎么样李壬辰,想通了和我赛车了吗?”
    那一脸怒气的人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走开了,嘴里轻轻说了声,“Bitch。”
    李壬辰料定他还会再来,但只要随他去,他自然就会知趣儿地离开,而且学校里的安保也会尽快驱逐他走的。他这样想着,然而到了第五次,那跑车仍然从西边开来了,但这一次它并没有像前面那样在他面前急停或飞驰而过,而是在快要接近时有意放缓了速度(但依然很快),等李壬辰、周岂手和吕笑非三位男士走过去之后,福特车忽然增大油门儿直冲了过来,这时杨苜蓿正走过路中间。当她意识到那怪物是径直朝她开过来而且马上就要撞上时,女孩子惊叫了一声,手里的展板全飞了,福特车也跟着停下。
    杨苜蓿应声倒地,这次是吕笑非率先冲过来,她把手里的展板扔了飞奔到那青年姑娘身边。“苜蓿你怎么样,我的天,求你不要吓我。”笑非把那快要昏厥的女孩扶起来使劲儿地摇着。还好,她醒了过来并很快恢复了神志,但一句话也没说,坐在地上动也不能动,两颗晶莹的泪水流了下来。
    吕笑非咬着牙正要冲那差一点就成杀人犯的家伙大声咆哮,谁知岂手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根木棒向那正从车里下来的人冲了上去。谁都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愤怒是它的催化剂。当周岂手正准备那么做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拦住他的人是李壬辰。事实上,当岂手手持木棒向张弛冲过去时,对方手里正握着一根黑色的电棍,张驰扶着车门咧着嘴冲他们这些人笑呢。
    李壬辰强忍着满腔的怒火将周岂手挡在身后,而吕笑非则大骂了两句。当这位学长发现杨苜蓿没被撞到只是因为惊吓才瘫软在地时才恢复了理智,他很想走过去抚慰那受伤的女孩儿但眼下身后这个学弟似乎更需要照顾,所以他怔在原地。李壬辰刚要开口说话然而张弛先开口了。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呐,差点撞到这位小姐,这都怪你们,”张弛举起一只手就像训戒小孩子似的教训他们,他的语气满含令人恶心的溺爱气氛,眼神极其锋利。“不过下次可要当心了,因为我并不是每次都能在最后关头把好方向盘的。”张弛用一个看了叫人毛骨悚然的笑回复了那突然失声的控诉。
    李壬辰怒不可竭,刚刚准备要说的所有尖锐的措辞现在都无效了。他握了握一会儿拳头把它们攥得紧紧的但又很快松开了。“你算什么车手,”他极其轻蔑地说,“你这种人也配开车吗?为了达到目的竟不择手段,你根本不配和我比赛。但是我不同,我会给你一次机会,今晚十二点钟八里台立交桥下,谁失约谁就应该被就地枪决。你输了,就永远别给我踏进沛大的校门,给我听好了!”他抬起一只手用食指指着那骄横的人恶狠狠地说道。
    然而令人意外的事,这一番话并没有真正起到它应该有的作用,张弛两手一拍,乐滋滋地说道,“干的漂亮!Yes!就知道你不会拒绝的,说好了啊今晚十二点半,谁不来谁是这个。”张弛竖起中指,周岂手见状又想上去揍他,但被李壬辰拦着。“不过比赛的结果是猜都不用猜的,因为输的人一定是你,看起来这个地方我还是要常来的呢。”
    张弛环顾了一圈,带着胜利的表情钻进他的福特车,一溜烟地跑了。李壬辰和周岂手、吕笑非一起把瘫坐在柏油路面上的杨苜蓿扶起来,又拾起地上散落的墙报展板一步步向图书馆走去。
    “学长,今晚零点你真的会去和他赛车吗?”杨苜蓿有气无力地问。
    “当然。”她的学长简单地回答说。
    就在张弛开车出了校门口,李壬辰带着他的人相继离开敬业湖畔的时候,隐藏在第十九教楼下的一辆红色A7不动声色地悄悄发动了引擎,接着就绕过沛延广场径直朝南门的方向开去了。整个下午,在这个不大的舞台上发生的几幕都被那一直安静地坐在车厢里的神秘驾驶员用一双敏锐的眼睛精确地捕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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