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门后

49 被抓的“盗车贼”


就在上面那一幕场景刚刚发生后不久,在二十四斋楼下停放的一大片自行车群里,张大伟和周岂手在黑暗中摸索着。他们在横七竖八摆放着的有的已经锈迹斑斑的车丛中经过,利用手电筒微小的光小心地寻找,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
    “这一辆怎么样?”周岂手指着一辆后轮已经不见了的自行车说道。
    “不行,它的链条已经快断了。”
    他又一指在它旁边的一辆小声说,“那这个呢,油光锃亮的,链条一看就很结实。”
    张大伟俯身去看,“当然,因为这是一辆新车,能不闪闪发亮吗。”
    周岂手又找了一会儿,感觉眼睛开始酸痛了,“这小东西的光线太暗了,根本就看不太清楚。”
    “我早就说过用我的,上个周换的新电池,你的这个小玩意儿一阵风就给吹灭了。”
    “这不是怕被人给发现嘛,大伟哥,求求你小声点,咱们现在干的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张大伟站在一辆没了座椅且车锁早就锈死了的邦德富士达前面打量了很久。“有我在你怕什么,而且你怕也没用,这附近是学生住宿区,人来人往谁会看不见。”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为什么非得过了十一点钟再开始行动,多瘆得慌呀!”
    “你懂什么,选择这个时间也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以及不必要的口舌之争。”大伟指着一辆破车说道,“你看这辆车的前轮已经被撞弯了,不仅座椅没了而且车把都别人端掉了,它显然是被遗弃了,不过对我们来说它还有点儿用,当然得靠我们的手经过一番改造之后。我们这叫就地取材,你懂不懂?只要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们现在干的这个活儿就不是什么坏事,相反的还是一件好事,因为它叫废物利用。如果你在大街上看到一个捡垃圾的年老体弱的流浪汉,你非但不会敌视他,反而会同情他可怜他。我们现在做的这件事在本质上说和社会上的清洁工没什么两样。所以岂手,别那么畏首畏尾的,快过来搭把手。”
    张大伟旁若无人的开始拆解那辆车的飞轮,周岂手忙递上扳手和钳子,他手里的那根小手电筒发出的光亮越来越微弱了。
    周岂手感到自己的双手双脚在轻微地打颤。
    “搞完这一回就可以手工了吧?加上前两次的,我们已经攒够了足够多的零件。”周岂手战战兢兢地说,两个宿舍晚归的青年学生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双双投来异样的目光,但什么话也没说。岂手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狂跳不止。
    “嗯哼,差不多了,再干完这一单……”
    张大伟手上一使劲儿,那辆自行车的“小心脏”就与母体分离了。眼看就大功告成,突然三束强光向他们这里照射过来。
    “你们干什么的!”
    张大伟抬手挡住那刺眼的亮光,看到三至五个戴帽子的人在不远处晃。“糟糕,是校卫队!这下我们麻烦可大了。”周岂手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倒下的同时刮倒了一辆车,跟着像多米诺骨牌那样,整排自行车相继倒下了。
    校卫队的人以为两个偷车贼要跑,三步并两步跳了过来,一下子就把他们给包围了。张大伟全然不理会校卫队的突然出击,他一直把自行车的飞轮连同一条干巴巴的链条完全扯下来才收了手。
    “这下你们麻烦可大了。”他们当中的一个人说,“现在人赃俱获,看你们还有什么狡辩的。”
    大伟满手是油地站起来,一点都不感到害怕或者理亏似的语无伦次,他挺胸抬头,准备为自己做一场有力的辩解。相反,周岂手就快吓尿了,他原本想像他的学长一样站起来但却觉得双腿发软,头脑眩晕,只能蹲在地上,紧张的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校卫队没有给那两个落难兄弟解释的机会,因为证据确凿,作案的时间、地点,作案的对象、工具以及手法都非常明了,再也不需要怀疑了。校卫队当即做出了决定,两个偷车贼连同那辆被肢解的自行车一起被押送到了保卫处。
    校保卫处的据点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坐落在青年湖和网络中心之间,沛延园里鲜有平房,这里就是其中之一。屋子内部的陈设很简单,两张桌子,几把椅子,一台插电的饮水机,和一张好像从来都没有人在上面睡过的单人床。桌子上散放着一些纸张和一个台式机,后者大概是屋子里最值钱的东西了,当然了,除了人。校卫队的六名成员都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他们服装统一穿戴齐整,头发梳理的十分干练,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站在桌子旁边,其中一个人把守着房门。张大伟立在墙根处,他的双手脏兮兮的,他们没有允许他到湖边洗洗手。周岂手低头蹲在墙角。
    一切坏念头在那少年的脑袋里徘徊,今晚算是栽了,岂手感到大难临头,悔不该听从学长的建议偷用零件组装自行车,如今被逮了个正着,不仅大学生涯,或许连人生都完了,悔恨的神经在他耳缝里缠绕。虽然如此,岂手仍然抱有一些侥幸心理,他现在还是学生,而且刚刚大学一年级,他们或许会从轻发落。
    审问很快就开始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那个蹲着的抬起头来。你们两个走近一点。”
    周岂手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前挪了几步。
    “你们俩胆子真不小,我在保卫处快十年了,只见过干你们这一行的在凌晨三四点才偷偷摸摸地干,像你们这种十二点钟都不到就大摇大摆明目张胆动手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年轻人真是嚣张跋扈。现在我要问你们一些问题,你们最好老老实实回答,不然的话我们就要采取一些强制措施,后果你们应该都懂,听明白了吗?现在我来问你们,你们两个是哪里人?来沛延大学里偷车是第一次吧?”
    “来自福建。”两人同声答道。
    “呦呵!福建,你们流窜了几千公里北上来天津偷车,那么一定是惯犯了,看来问题严重的很呐。”那主审的大叔惊讶地说道,脸上挂着象征着胜利的笑容。在他身后的电脑前面,一个年轻一点的敲打着键盘,像是在录口供。
    那问话的大叔本来和颜悦色的,这时突然变了脸。“那么现在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在沛延偷过好几次车了?最好放聪明一点儿说实话,不然直接扭送派出所。”
    “不不……不是的,我们从来没有在沛延大学里偷过车。保卫处的各位大爷,你们弄错了,我们不是小偷,我们只是老实本分的学生而已,怎么会想要去偷车呢?求求你们了,放我们走吧,放我们走吧。”周岂手已经吓得开始语无伦次了。
    岂手还想继续辩解,盛怒之下的主审官一拍桌子并大声呵斥了一声,周岂手感觉到自己的神经都快被震散了。
    “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直接押送过去吧,省得跟他们浪费时间。”
    眼见就要发生极其严重的后果,一言未发的张大伟索性从兜里掏出饭卡,他知道如果再不说话光凭岂手这点胆量他们今晚恐怕真的要在派出所里蹲一宿了。
    主审官大大的吃了一惊,这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事。几位大爷诧异地相互对视了一眼,他们之中的一个接过大伟递上的饭卡仔细验证上面的信息和头像。他的样子先是惊讶,接着就变得极其愤恨了。他刚想骂,忽然大伟心平气和地说道。
    “大爷,我们真的是本校生,您千万不要误会。”大伟望了岂手一眼,后者恍然大悟似的急忙把自己的校园卡送上。
    “事情是这样的,我两个人都是本校的本科生,我大四,他大一,我们俩是福建老乡。今晚之所以会被几位大爷逮到呢,不是因为我们在偷车,而是我们在组装自行车。”张大伟用了很重的鼻音发出“组装”两个字以便听者不致因为他的闽南腔而误解。“现在学校丢车这么严重,学工部和保卫处说要严管,但是长久以来并不奏效,就在上个月与我同班的一个哥们儿刚好就丢了一辆,那是一辆价值四百多块钱的新车,太心疼了。所以我们才想到了就地取材。”大伟说这句话时故意压低了声音,“不过您放心,我们拆解的车都是废弃的没人要的,看到那些烂的不能再烂的我们才动手。我以沛延大学实事求是的校训担保,我们从来没有动过一辆别人还在使用中的新车,我想这一点从我们刚拆解的这一辆上就可以看出来。”大伟指着地上一圈链条和飞轮,以及剩余的那些自行车架说道。他的脑子很清楚,今晚真的是不走运了,竟然被抓个正着,如果列位大爷较起真来,不但学校警告记过不说,这大学都有可能念不下去。
    屋子里的人暂时沉默了一会儿。“你说你们是本校的学生,晚上不睡觉不写作业,出来偷零件组装自行车,谁会相信呢?”
    张大伟很轻松地耸耸肩,好像是在说他并没有要说谎的理由。
    主审官做了一个手势,几个校卫队的大叔便凑了过来,他们用浓重的本地方言说了了一会儿话,像是在讨论下面应该如何发落两人才是。大伟想趁机听他们的讲话的内容,然而什么也听不清。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大叔说道,“你说你们一个是大学四年级的,一个大学一年级的,是真是假这得跟你们的辅导员核实。”听到这么说,两个人的心咯噔了一下。“先不管你们拆解废旧自行车的做法对不对,在性质上这就已超出了你们做学生的本分。你别看大爷我岁数大了,我也懂法,严格意义上说,你们这是盗窃公共财产。你们说我说的是不是。”当听到“盗窃”这个两个字时张大伟不免又后怕起来,不过这时主审官的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这个事儿呢,我看这么办。”他说,“明天是周一,我带你们到理学院辅导员处,两张学生卡说明不了问题,如果学院辅导员真能确定你们的身份不假那么我们再研究下一步该怎么办。所以今晚就先不送派出所了,二位就在这里将就一宿。”
    这时坐在桌子后面一位一直不作声的中年人发话了。
    “老刘头儿。”他向问话人使了个眼色,张大伟弄不清他的意思,他的心悬得老高。
    “我看这样,今晚就让他俩先回去,以我的经验来判断他们说的应当不假。”他又转向那两个青年,“你们的学生卡嘛,就先放在这儿,明天早饭自己想办法吧。与辅导员认人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刚才老刘头儿也说了,两张学生卡说明不了问题,确定不了你们的身份。”
    周岂手一想到晚上不必睡在这儿,他又可以回到他那张柔软的小床上了,不禁微微舒了口气。张大伟则担心地问,“那是不是在我们俩的身份确定之后就没事了?”
    “这个吗?”那人犹豫了一下回答说,“应该是可以的。”
    “会被记过吗?”大伟急切地说。
    那大叔沉思了片刻,“你们的初衷真的只是拆解废弃无用的旧车吗?”
    “那是再确定不过的事了,我以作为沛延大学的学生这项至高无上的荣誉和我的身家性命担保,我所做的都是光明磊落的事。”张大伟斩截果敢地回答道。
    保卫处的大叔们被他这种天真严肃的样子逗乐了。坐在电脑后面的大叔站了起来笑着说,“行了,你们先回去吧。老刘头儿呀,我看他们两个都是心地干净的人,应该不会是偷车贼。唉!说到底,还是咱们平时监管做的不到位,校园丢车现象长期得不到遏制,学生们有苦难言。可能一辆车不怎么值钱,可是丢了车又会给人心添堵,就连学校的老师们也经常向咱们抱怨,但是咱们的能力又实在有限。从刚才他们两个年轻人的话中也能听出来,他们是有怨言的呀,难怪才出来拆车拼车。”
    张大伟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他长吁了一口气,周岂手则嘿嘿地笑着。
    “所以今晚让他们俩回宿舍睡觉,刘头儿,没意见吧。”
    “当然喽,他们可以回去了,既然领导都这么说。”
    两青年刚要往外走,那大叔又说,“话说回来,这位叫张大伟的同学。”他又看了一眼其中一张学生卡,“你懂得拼装自行车吗?”
    “可以说是经验丰富了。”大伟胸有成竹地说。
    “所以很在行?”
    “祖上三代都是修自行车的。”
    保卫处的大爷们又哈哈大笑了一阵。
    “行呐,”那人说,“我们这里倒是有一份能让你们大学生兼职的工作。学校每年都会定时清理毕业生遗弃的废旧自行车,我们大概计算了一下,平均每年都在上千辆以上。这么庞大的数量,常规做法是直接送废品收购站或废铁厂,但是有的自行车送去实在可惜,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所以学校一直在研究怎么……怎么……”
    “怎么废物再利用?”张大伟插嘴道。
    “对,再利用。所以我们就想组建一支专门拼装改造废旧自行车的队伍。在校大学生们无论谁有合适的时间,有加入的意愿我们都欢迎。当然,并不是白干,我们会向学校申请提供一笔可观的奖助学金,改装好的车也可以低价转卖给同学们。所以,你想不想试一试。”
    张大伟感到有些错愕了,他没想到自己曾经的一个构想竟然即将成为现实,不过狡猾的福建人并没有马上同意,只是说值得考虑。
    凌晨一点多钟,两个福建人在两个队员的“互送”下离开了保卫处。第二天一大早,在二十四教学楼A区理学院的辅导员办公室里,李老师哭笑不得地接见了有校卫队成员陪同的张、周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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