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传

99 第十四章(七)


日光倾。
    有些人的世界天亮了,而有些人还在漆黑的夜里。
    钟初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活着。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身在一座狭小的茅草房里。
    一定是缇错救了他。
    想站起来,却发现身体失去了平衡感。
    感觉到什么,钟初年脑中“轰”地一响。缓缓低下头,他才看到自己的右臂……哪里还有什么右臂?
    “钟初年,你醒了啊?”缇错看到他醒来,很开心,“我刚才抓了只鸡,给你炖了鸡汤,你要不要……”
    “我的手臂呢?”钟初年的声音冷得冻人。
    缇错“呵呵”一笑,跟他打马虎眼,“你的手臂不是好好在那儿吗?”
    “我说的是右臂!”钟初年忽然的大喊,吓得缇错一怔。
    把碗放到桌上,缇错走到钟初年身前。看着他苍白的面孔,缇错开口又闭口,闭口又开口,似乎不知该怎么说。
    钟初年倒也干脆,一只手臂虽然艰难,但他到底还是把外袍穿好了。拿起放在床头的剑,他转身欲走。
    见钟初年要走,缇错下意识地把他堵在房间门口。但盯视他冷冽的瞳眸,缇错找不到正当的理由。“先、先把鸡汤喝了,我炖了三个时辰了。”
    哪里会理睬她的胡搅蛮缠,钟初年推开缇错,走到大门口,却看到两条粉莹莹的长蛇。
    两条蛇正转着身子玩儿呢,丝毫没有要给钟初年让路的意思。
    无奈之下,钟初年走回房间,看着双臂环胸,一脸得色的缇错,钟初年不由得怒从心起。“怎么,副左使不会是看上钟某,所以才执意要把钟某留下的吧?”
    钟初年生气时的无心之语,却正中了缇错的心事。缇错脸一红,慌张地瞥开眼睛,不敢看他。
    谁料钟初年会错了意,以为缇错不看他是因为瞧不起他。冷然一笑,钟初年压下心头的酸涩,道:“身为用剑之人却失了右手,钟某现在只是一个残废,自然入不了副左使的眼。烦请副左使让门前的两条蛇移位,钟某也好离去,免得污了你的眼。”
    “离去?离哪儿去?你不会还要回皇宫吧?你说得不错,现在残废的你,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帅了。你以为皇帝还会用你吗?钟公公?”不顾钟初年怒意满满的脸,缇错甩着大辫子,一步一步靠近他。
    “不如跟本姑娘待在一起好了,至少你还可以帮我照顾照顾阿左阿右。它们好像挺喜欢你的。”缇错说着,手下一动,握住了钟初年的某个重、要、部、位。
    于是,万年起尸脸的钟初年,脸色终于变了,变绿了,然后变紫了。
    缇错却不知死活地乐了,“嘿嘿,本姑娘早就知道你不是太监了。当初居然还敢骗我,害得我……”
    “放手。”钟初年气得咬牙切齿。
    “哦。”缇错乖乖放手。
    不过看着钟初年一副又气又苦的委屈宝宝的表情,缇错真的好想上去咬一口哦。
    于是,她扑上去吻住钟初年,并把他压到了门上。
    钟初年受到了惊吓,他瞪大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面孔,想要推开她,一动,才忽然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没了。不仅如此,他还把左手上的剑弄到了地上。
    感觉到对方的笨手笨脚,缇错一边吻他,一边笑了。
    听到缇错的笑声,钟初年不知怎地,蓦地火起。单手拦住她纤细的腰肢,钟初年将缇错反压到桌上。
    瑞鹊山庄的弟子们发现,他们最近常常会在草丛里,或者路上发现死猫死狗。它们大多死状凄惨,有的身体被四分五裂;有的内脏和血流了一地,有的甚至下半身已经被热油煮熟了,上半身却还在痛苦地抽搐……
    刻毒的诅咒在山庄里流传:美丽的鬼魂在待月谷终日游荡,阴错阳差的生命需要其他生灵祭奠爱与希望,残存的无意识被仇恨与邪恶支配,然后一切的一切,终将毁灭。
    清亮的鸣声响起,天鹅拍着雪白的翅膀飞向天空。飞溅的泉水在阳光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微芒,然后顺着五彩岩石的凹凸,浸润或者滑落。
    娇小的女子蹲在池边,如瀑的黑发几乎包裹住她整个身躯。微风拂动,将她的长发吹起。远远看去,这的确是一幅宁静而美好的画面。
    然而顺着她没有焦距的目光,可以看到她沾满粘稠血液的手里,锋利的刀刃正在把一只鸳鸟开膛破腹,动作之残忍,形状之诡异,简直令人不敢再看下去。
    而在她不远处的池水里,没了半截脑袋和半截翅膀的鸯鸟,凄凉地漂浮着,它的血水染红了田田浮萍。
    “堕先生,你就真的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管吗?”过去了那么久,桑葚的语气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冲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在意。
    堕倾城就站在桑葚身边,听到桑葚对他的质疑,他无话可说。
    日日夜夜,他守着仙尧照顾她。他总有筋疲力尽的时候,撑不住的时候打了个盹儿,仙尧就已经不在身边了。就像适才,等他找到仙尧的时候,那一对鸳鸯已经死了。
    从最初开始,仙尧的凶恶和残忍,就已经显露出端倪了。那时,她会拔草,会撕扯花朵,会掰断树枝,会暴力地去踢脚边的石头。堕倾城看在眼里,诧异,痛心,但他始终相信,假以时日,她会好起来的。
    可如今不但没好,仙尧的性格反而越来越暴戾,情况也越来越糟糕了。
    “不过是些猫狗罢了。我炼药的时候,死在我手下的更是不计其数。只要仙尧可以醒过来,就算牺牲再多,我也不在乎。”事实上,堕倾城自己也不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好在时至今日的桑葚,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听人说话的小姑娘了。她注意到了堕倾城放在身侧的紧握的拳,和他微微颤抖的身子。
    其实桑葚很明白,此时的堕倾城有多苦。
    再之后,事情的发展已经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堕倾城在仙尧的手腕上,发现了一条小刀划出的伤口。他收走了她的刀。但仙尧身上的伤痕,却在日渐增多。震怒伤心之余,堕倾城下令,将整个瑞鹊山庄的利器全部毁掉。
    尽管如此,仙尧总能聪明地找到可以划开伤口的东西。越来越多的伤口出现在她身上。当然,这并不代表她不再伤害猫狗,或者别人。堕倾城知道,她放血,因为她着迷于鲜艳暴戾的,血腥的血。
    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堕倾城会把她全身都用绳子捆起来,以防她再做出伤害自己或者别人的事。被捆住的仙尧,动不了了,也不会说话,但她狂乱地发着脾气,发泄她的愤怒,也并不让堕倾城好过。
    山庄里有几个弟子说,他们有时候,会听到倾城师傅在哭。
    桑葚常常会摇头叹息。
    有时候,孤雪会安慰她。“别这么消极,事情也许并没有那么坏。”
    桑葚习惯性叹气,“还能再坏到哪里去呢?”
    “至少,”孤雪的目光看向桑葚,“她从来没有伤害过堕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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