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梦想与情感 时间之夜

第8章


 
  春生嫂给面人儿的最大重创就是他自此再也不信媒妁之言。 
  但爱情在他的心里还没全死,剩下的那一点点热情他准备自己去自由地争取和追求。而他的自由的争取也以惨败而告终。 
  入冬时节,傻大娘为了让儿子散散心,就打发他去天津的姨家住几天。面人儿以睡觉为主,有一天,外面下了大雪,他在睡梦中忽然听见外面有个女声在唱白毛女喜儿的那句:北风那个吹……声音凄凄婉婉,令面人儿大动感情,面人儿就像大春一样闻声起舞冲到院子里接着唱道:雪花那个飘啊…… 
  那二楼晒衣服的女子看着黑黑胖胖的面人儿故作大春状,禁不住笑得前仰后合。面人儿痴痴地看着那个女子,以为那女子就是他梦中向往的人。自此,面人儿陷进了无限的相思,他每天站在院子的雪里唱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而他不是大春那女子也并非是喜儿,那女子和女子的家人见如此痴疯的面人儿,吓得不敢露面。面人儿的姨只好把面人儿送回了镇子。 
  回到镇子上的面人儿念念不忘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他每见到一个女子都会痴痴地看着人家,人家要是一跑,他就会声情悲伤地唱"喜儿喜儿你快回来……" 
  我不相信面人儿是镇子上的人所说的花痴。他偶尔会来奶奶家,来了就坐在正对屋门的那个墙柜处,面对着那面镜子里的自己泪水纵横。 
  我站在他的背后,用小手递给他一条毛巾,他吸溜着鼻涕接过毛巾拍拍我的头说,你叔这辈子就算废了!你叔我心里苦啊……   
  公社干部(1)   
  公社干部是最令小镇人羡慕的人。 
  公社干部叫什么我不知道,只知小镇上的人都喊他公社干部。平常是见不到这个人的,只有在开公社大会的时候才能见到。镇子上的人都从自家拿上小马扎儿,仨一堆俩一伙地涌进公社大院。公社干部就坐在主席台前。那其实也不是什么主席台,就一个人和一张桌子。他每一次出现都是穿着灰色的中山装,像周总理每次接见外宾穿的那个样子。因为镇子上没有这么气派的人,小孩子也知道肃然起敬。所以我总觉得小孩子生来就是最势利眼的,根本不用人教。 
  因为那身灰色的中山装给我的印象太深了,以至于我无论如何想象不出他的面貌来。应该是在40左右岁的年纪,人很亲切很沉稳的样子。每次传达中央的文件精神的时候,话语都是很和缓很低柔。镇子上的大人和小孩似乎都很喜欢他,一通知开会大人都去,大人一去小孩也跟着去,去不为听会就为听听那人极有风度的说话。在镇子上的人心里,毛主席和林副主席他们都在墙上的画里,这个人,是镇子上最大的人物了,是可以一见的大人物。会开完了,会上说什么了往往都没记住,只听大人说,听人家说得多好,公社干部,就是不一样,讲话多有水平。 
  公社干部讲话的那个地方,也是镇子上放电影和演戏的地方。电影永远是《地道战》和《地雷战》,戏永远是《红灯记》和《沙家浜》。而大家关心公社干部甚于关心电影和戏里的事情。比如公社干部有没有家室?家室在哪儿?这在小镇人一直是个谜。因为他一直一个人住在公社的大院里,单身。节假日也从不见干部去哪儿或是回哪儿。当然,人家也可能去了哪儿或是回了哪儿,哪里就非得让小镇人知道不可呢。这皆是小镇人因为关心他而瞎操心罢了。日后,连小镇人自己都不知,那公社干部就是被他们这一份过分的关心给毁了,这是后话。 
  我得先说公社里叫莲的那个女子。莲当时在公社里是打字员还是负责给领导送送文件的文书,镇子上的人对莲的具体职务不清楚。就连莲是从什么时候到的公社也不清楚,莲的被关注缘于对公社干部的关注,就好比是拔出了萝卜带出了泥的那种发现。 
  可是,莲是泥吗?莲长得可是清水 
  芙蓉的样子。细细高高的个子,两条大辫子就像两尾鱼在身后悠哉游哉的。粉白的脸上,一笑露出俩酒窝,甜甜的。小时候,我以为莲是最好看的人。我甚至想,我长大了要是长成莲这么好看该有多好。 
  我喜欢莲更由于她还是四叔的对象。 
  四叔那个时候是南海舰队的一名海军,也是我们镇子上唯一的一名海军。我奶奶家的门上因此被挂上"光荣军属"的牌子而令镇子上的人羡慕不已。每年过年,公社、大队的干部都要走马灯似的来奶奶家慰问军属的。最令我自豪的是四叔探亲回来穿着那身海魂衫在街上一走,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看,我就像个跟屁虫跟在四叔的后面,不时地听见乡人说,看看人家老四! 
  那个年代,女孩子最最虚荣的想法就是找个军人做伴侣。我想莲也在这虚荣里边。而更令莲心仪的是四叔还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 
  那时的莲和四叔,是莲主动。因为在莲,虽说是公社里的人,模样长得也好,但能找四叔这样又帅气又荣光的对象也是不容易的。 
  在四叔回部队之前,他们也就见过二三次面。四叔走之后,莲便常常到奶奶家,借看奶奶之名探四叔的消息,同时,也想给未来的婆婆一个好的印象。每次她来,我总是躲在门帘的后边,掀开门帘的一角偷偷地看她:她那么好看,她将来会成为我们家的一个人。我这么想,心里也美滋滋的。 
  可是后来,关于她和公社干部的流言就像风一样在镇子上刮起来。大人说这事的时候多是背着我们小孩子,那版本也极多,我仍是隔着门帘,这回是偷听。大多的小孩子听不懂,能听懂的就是,公社干部单身住在公社的大院里,莲也是单身一人住在公社里边。有人半夜看见公社干部光着身子去了莲的屋子……还有人看见莲夜里穿着透明的裙子钻进了公社干部的屋里……一个40岁的男人和一个20岁的女子搞流氓。 
  流氓是那个年代最刺耳的字眼,连小孩子都知道这是丑得不能再丑的事情了。 
  那一年,林彪刚刚温都尔汗嘴啃泥,那个公社干部的形象也像林彪一样在小镇人的心里一下栽到底儿了。 
  还有莲。那传言或许是真的,因为自传言开始,莲再也没有来过,我也不曾再看见莲。家里也没有人再提莲这个名字。 
  莲的事,一直是很重很重的一件事,压在我的心里:再好看的一个女子,只要和丑的事情搅在一起,所有的好看和美全抵不过那个丑了。 
  早年,我在回首那件事的时候,更愿意莲是被动的。被动就有了受害的成分,而受害者就会得到人们普遍的谅解和同情。在谅解和同情的基础上,莲就会从坏女人的印象里脱身出来。我不愿莲担坏女人的恶名其实并不是顾惜莲,我是顾惜我的四叔,我希望跟我的四叔见过二三面的那个女子是一个清纯的好女子。而无论如何莲已无法清纯,那么我意愿里也仍期望她没坏到最坏…… 
  可是我于突然之间也常颠覆了自己的想法:莲和那个公社干部为什么一定就是人们想象的那个样子呢?莲和公社干部,他们或许是天长日久,日久生情,"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在一对情人的眼里,他们早已不把世俗的一切放在眼里,他们就像两只飞蛾,明知那情爱的火焰是一场毁灭,他们不惜双双毁灭。 
  我不得而知莲此后的一生是怎么度过的,而现在的我,更愿莲的心里留有真爱的灰烬。 
  小时候,如果说心中还存着什么念想和盼望,就是过年了。 
  年是有颜色的。那些红的窗花贴在结有冰凌花的玻璃上,窗花里的小鸟和青蛙简直都是呼之欲出的样子。对联也是红红艳艳的挂在门楣上,一些红"福"字倒着被贴在院落的各处,连柴垛和猪圈的围栏上也炫耀着"福"里的红呢!连老鼠洞的小门口也立着一只红纸扎的猫咪呢。 
  年是有味道的。那丝丝薄薄的蒸气里,分明弥漫着从馒头里溢出的麦香;豆馅饽饽里的红豆香;砂子里热烘烘的炒瓜子和花生的沁透心脾的香;还有炸元宵时油里飘出的那腻腻的糯米香;陈年老酒开坛的酿香以及炖鸡炖鸭从汤里跑出来的禽肉香…… 
  年是有声的。鞭炮摆出震耳欲聋的架势从年夜里开始不停地噼啪作响,搅天搅地的。敲锣打鼓唱戏走亲戚拜年叩头发出的声响,杂杂乱乱潮水一样在你的耳鼓里更是涌动不息…… 
  我总是在想,年是怎样走进我们的心里的呢?光阴里的日子本是没有区别的,日子里的每时每刻也都是无声无息的……一个孩童更是不懂得时光是在静默中流淌的。总之是那些带着色彩,带着味道,带着声音的日子,让一个孩童惊惊诧诧地感到了这一个日子与另一些个日子的不同,这就是走进了我们眼睛里钻进我们鼻孔里贴近我们耳朵里且永久地驻扎在我们心灵中的年了! 
  年也是有意思的,我们在一岁一岁地长,年就是刻度就是尺寸。它衡量我们一生的价值。这是我在虚度了许多光阴之后才懂得的。 
  我8岁的那一个年是在新瓦房里过的。在农村,盖新房是农家祖辈的愿望。而现在我知那个新房是我童年苦难的一种付出。我和相差一岁的弟弟双双在家所受的苦奠基了那房屋。村人像走马灯似的踏进那间新房的门槛,而苦难永久地留在了我和弟弟童年的记忆中。 
  也是后来,在我大了以后才知,我的父母当年在大西北修铁路,铁路的工程单位三天两头的搬家,在我一岁的时候,我妈妈曾带着我在宁夏的大登沟工地上劳动,她每天要在工休的间隙跑回离工地很远的工棚里给我喂奶,而工班长批评她劳动态度不好,怎么能在工间的时间脱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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