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宫廷档案

第65章


  当上皇帝后,玄烨还能放下架子,虚心接受名家指点,更是难能可贵。董其昌的小老乡沈荃,“书学董其昌”,顺治九年中探花,官至礼部侍郎。玄烨“尝召入内殿赐坐,论古今书法”。玄烨二十四岁时,让沈荃手书《百家姓》、《千字文》奉上,作临摹字帖。他“赐给”沈荃两幅字:“今朕将所书之字赐汝,非以为佳;但以摹仿尔字,故赐观之,果相似否?”沈荃知道皇上的脾气,陪他练字时,从不“姑息迁就”,“下笔即指其弊,兼析其由。”玄烨则“小心伺候”。沈荃“尝于御前临米海岳帖,上见其笔秃,取风管一,亲吮毫以授公。”玄烨深喜沈荃忠益,“所赐御书风管”、“貂裘文绮茗馔之属,至不可胜纪。”
  后来,子继父业,沈宗敬入朝为官。玄烨令其作大小行楷。他对大臣们说:“朕初学书,宗敬之父荃实侍,屡指陈得失;至今每作书,未尝不思荃之勤也。”
  已过而立之年的玄烨,与南书房大臣高士奇谈论书法之妙时,说:凡事贵乎有恒。一技一能,亦必久而后成其名。朕于作字,留心非一日,今觉稍稍有进。
  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就凭玄烨这种虚怀若谷的劲儿,还能没有长进!
  康熙二十三年九月,玄烨南巡到达镇江,登临金山。金山寺方丈求赏“御笔”。玄烨正冥思苦想写点儿什么好时,高士奇趁没人注意,悄悄递给皇上一个小纸片儿,上面写着“江天一览”四个字。玄烨心领神会,大笔一挥,把高士奇的“创意”,变成了“御书”。现如今,游人仍可在金山寺后山上,一睹“江天一览”碑的风采。
  驻跸苏州时,玄烨游览狮子林,边看边不时赞叹:“真有趣!”赐匾时,他接受了高士奇的建议,书写了“真趣”二字。
  为杭州灵隐寺题匾时,玄烨“犯了错误”,把繁体字的“靈”,雨字头写得过大;正愁无法继续下笔时,高士奇上前“救驾”。他假装出手为皇上研墨,玄烨看见高士奇手掌上有“雲林”二字;灵机一动,灵隐寺便挂上了“云林寺”的招牌。
  沈荃、高士奇由于书法非同凡响,圣眷优隆。乾隆年间,杨瑞莲因为字儿写得好,当上了官儿,还能遇难呈祥。
  扬州人杨瑞莲工篆隶,投奔在京师作大官儿的亲戚梁诗正,在他的书馆中作“缮写”。一日,弘历微服私访书馆,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杨瑞莲答:“都考举人去了,留我一个人值班。”第二天,弘历召见梁诗正,对他说:“杨瑞莲有一手漂亮的字,没参加举人考试,错过了机会,太可惜;就赏给他一个举人头衔,到湘潭当县令去吧!”
  后来,杨瑞莲没有把尾巴夹紧,尾巴尖翘了起来,得罪了朝廷大员,遭到弹劾。弘历看了“投诉信”,不以为然地说:“杨瑞莲是个老实人,朕了解他。”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弘历特别喜欢赵孟的字儿,当时“董赵书风靡天下”。影响元、明、清三代书风的书法大家赵孟,浙江湖州人,据说有宋代宗室血统。他被视为“颜真卿之后,复古二王书法的旗手”,“六体”俱能,尤工隶、行,书法与“颜、柳、欧并举”,世人称之为“赵体”。
  乾隆年间,刑部尚书张照初学董其昌,又从颜真卿、米芾,书艺造诣颇深。品酒论戏之间,弘历常与张照研讨书法。清代《茶余客话》记述,张照坠马摔伤右臂。时值百官进呈《落叶倡和诗》,张照不愿落空,用左手书楷,凝和蕴藉,无一呆毫,“上大悦”。
  在历代帝王中,就数弘历题词赐匾的瘾最重;字“迹”遍及祖国各地。张照,字“华亭”。是时,行家都说:“寺里石碑称御笔,精神姿态是华亭”。或许弘历学得太像,或许就是张照代书。
  自东晋以来,书法界崇尚王羲之父子的帖札,人称“帖学”。玄烨、弘历钟情于董其昌、赵孟,康熙—乾隆年间,“帖学”火得不得了。盛极而衰;乾隆中后期,大量古碑出土,有心人从中发现了书法之源,大力倡导“碑学”。湖南道州人何绍基,被看作是“碑学”的一位“身体力行”的实干家。江苏仪征人阮元,乾隆年间进士,官历兵部、礼部、户部侍郎,至体仁阁大学士,被称为“碑学之首倡”,著有《南北书派论》、《北碑南帖论》。福建宁化人伊秉绶,乾隆年间进士,历任刑部主事、员外郎,及惠州知府、扬州知府,工隶书。人们说他是清代“书坛巨擘”,“碑学开山鼻祖”。安徽怀宁人邓石如,多年专心临摹秦汉以来的金石碑刻,“开有清一代碑学之宗”。山东曲阜人桂馥,乾隆年间进士,“隶书源头,出自汉碑”;“百余年来,论天下之八分书,推桂第一。”
  处在帖衰碑兴之际,书法界各推“掌门”,互相评说“是否真传”。有资料说,刘罗锅子刘镛的学生、内阁学士翁方纲的女婿戈仙舟问刘老师:老丈杆子让我问问您,“哪一笔是古人的?”刘老师说:回去问问你的老丈爷儿,他“哪一笔是自己的?”
  乾隆皇帝弘历倒没有什么门户之见。江西新建人曹秀先,乾隆年间进士,官至礼部尚书;“尤工书法”,“碑版照耀海宇,自刻石书课若干种”。弘历尝召问,蒙赏御临黄庭坚尺牍二幅。
  有其父必有其子。弘历的四子永珹、五子永琪、六子永瑢、八子永璇和十一子永瑆,都是书画高手。永瑆的名气最大,为乾隆年间四大书法家之一;另三家是翁方纲、铁保和刘罗锅子。弘历的裕陵,有一座“圣德神功碑”,嘉庆皇帝颙琰撰文,碑上的汉字由永瑆书写,是清代碑刻佳作之一。
  同治皇帝载淳也算出自“书香门第”,书法功底自然不薄,舞文弄墨当属“本职”。传说,他在逛“八大胡同”时,曾顺路逛了逛宣武门外的琉璃厂。那里是文人雅士经常出没的地方,古玩字画、文房四宝的云集之处,店铺鳞次栉比。载淳买了一批书画用纸,掏出一把“瓜子儿金”结账。店主一楞,知道买主绝非凡人,退回瓜子儿金:“东西尽管拿走,权当小店奉送,欢迎再来。”不料,转天有人如数送来了货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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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念始终典于学(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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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看载淳“花”得很,却从来不“吃拿卡要”。这一点,比如今的某些官员强多了,别说不花钱就“买”东西,借了不还,也是常事儿。想当年,响当当的“中央文化革命领导小组顾问康生同志”,办事儿就一点儿也不“文化”,多次违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借了故宫博物院的古代字画不还。
  慈禧太后御笔书轴知道光绪皇帝载湉底细的人都说,他的大字写得相当漂亮。但是,该出手时他也不出手,轻易不露,很少有人得到他赏的“字”儿。
  名师出高徒。在“碑学”越来越时髦的年代,翁同和却死守“帖学”阵地,成为“光绪年间书法第一人”。作为载湉的老师,变法的“同志”,在书法方面,翁同和肯定会给予载湉很多“帮助”。
  慈禧太后的“书法”,也不赖,常拿自己写的“福”和“寿”,赏赐王公大臣。有时,斗大的“福”字和“寿”字,她一口气连着写六七幅。老佛爷个头矮,写大字时够不着纸的上边儿,脚底下还得蹬着凳子,闹得太监、宫女紧紧张张;用力扶着吧,怕影响运笔;扯衣服襟吧,太不雅观;要是听之任之,摔了跟头,那可就大家都没福又无寿了。
  在古代,“字”儿是非常神圣的东西,写字儿用的东西,一律为“宝”。直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在中国某些地区和家庭里,有“字”儿的纸,都亵渎不得;“废”了的,要郑重其事地焚毁,不准随意丢弃。拿有“字”儿的纸擦屁股,那是绝对不允许的。
  清代皇帝把动笔写字看作是一件很隆重的活动,岁末举行“封笔仪式”,正月初一举行“开笔仪式”。
  年三十儿,皇上烧香拜佛、敬孔子,宣布“封笔”,有天大的事,也只能“口诛”,不能“笔伐”。乾隆年间,一个除夕晚半晌儿,内阁送来一份来自四川金川前线的特急战报,封套上插着好几根儿鸡毛,立等阅、批。已经“封笔”的弘历,看完战报,口述重要指示,由阁臣记录,整理后下发。
  元旦,康熙皇帝玄烨在乾清宫举行一个仪式,升座,“开笔书福”。所用的笔,是特制的,黑漆笔管上刻着金色的“赐福苍生”四个字。写字用的绢,涂着朱砂,绘有金色云龙花纹。应召而来的王公大臣,齐刷刷地跪在御案前。玄烨甩开膀子,挥笔书写大个儿的“福”字,一一赐给眼前的王公大臣。
  乾隆帝《御笔三希堂记》册正月初一,雍正皇帝胤禛举行“明窗开笔”典礼。他半夜起床,祭拜各路神佛、先贤之后,在养心殿东暧阁(明窗)开笔;先用红墨写“福”字,再用黑墨写几句过年的吉利话儿。他写的“福”,有些贴在内廷的各宫殿,有些赐给臣工。
  乾隆皇帝弘历把“开笔仪式”搞得有声有色,成为一套“系列活动”。开笔之前,他遍访宫中名神大佛,给他们烧香上供,最远到过北海阐佛寺;再给孔子牌位作揖磕头。折腾一大圈儿,他来到重华宫漱芳斋,郑重其事地抄写一遍《心经》,然后才开始“书福”。第一个“福”,贴在乾清宫正殿内,再把一批“福”贴到帝后妃嫔的各个寝宫去;当然,他也不忘给王公大臣赐“福”。弘历比他爷爷、爸爸都大方,侍卫、太监,也能捞到“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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