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三部曲之三 云雨江南

第90章


 
  “那么,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得不到他的理解,倩雯露出一脸凄然,不知如何是好。 
  “什么都不需要!”他叫起来,“需要的是你必须完全属于那个男人。他不是为自己失去生育能力的。你也不能把离婚那样的折磨,强加到他的身上和心上。” 
  他们在向日葵花丛中,叫喊着,奔跑着。身影飘飘。他们飘向高原牧场,飘进山坡上的蒙古包。蒙古包里的灯,还灿烂地亮着。电视还开着, 
  麻将桌还摆着。前面青藤缠绕的“某某生态园”,空旷的草地上,升起几堆红红的篝火。吃烤羊肉的游客,还围着火塘跳舞唱歌。他们没有住进宾馆,他们在紫花环绕的蒙古包里,进入了二人世界。他们在宾馆餐厅喝了很多酒。高原之夜,无边的大地,辽远的天空,忽闪着几颗不亮的星星。远处的炮楼,月光下静静矗立。他重重地搬过她结实的肩头,狠狠地说: 
  “你必须回到他的身边!” 
  她没有说话,愣着想了一会儿,坦然地说:“我怎么做,我自己清楚,我唯一的要求是,我们依然和过去一样,做朋友,编写电影剧本,合作伙伴。” 
  “那,当然。”他说。 
  但是,经历了这场奇特的旅行,并不属于自己情感的旅行,他觉得再写什么电影剧本,脑袋里已经很模糊,很茫然了。 
  “要不,”她说,“我们不在红柳小镇,能不能,换一个地方,去找到属于我们自己的……新房,或者,你的家乡,或者,那座椅子形山岭上。我们痛痛快快地再做一次真正的男人,或者女人,而且一生。” 
  “你以为,那样做,是在做什么啊!”他望着她,痴呆了一样,想着,闷头不说话。他不知怎么回答。也不知她究竟是想说什么。他和她的交往,转眼就是两年。他们有过的身体接触,有那样的关系,当时谁都觉得很美很投入,不知怎的,接下来的交往,一切都好像变味了。变得苦涩,离奇,甚至羞耻!我的错误,究竟在哪里?我的家,究竟在哪座山岭?他的脑袋嗡嗡发响,身子瘫了下来。金色阳光下。向日葵花丛中。蹩脚的假冒的蒙古包丛中。星夜的天空下。或者,辽阔草原,阳光普照的,下午,遥远的草地尽头,小鹿 
  羚羊悠闲地啃草,天空没有雀鸟飞跃,广阔的草原,无边无际的紫色花,一辆金黄的马车,载着他们的身体和灵魂,悠悠飘荡。他们飘到炮楼四周的青草丛中,荡在遥远山巅的白云之上,他们紧紧拥在一起,好像已经融化。她软软地坐下来,水一样流淌在那一大片紫色的花丛中。高原,草地,阳光的背景,她那优美的线条,成熟女性的风韵,完全裸露开来。他真的走过去,坐在她身旁。他们在阳光下的花丛中,在没有人烟的高原牧场,就那么拥着,躺在一起,足足躺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一个黎明,一个黄昏。小鹿悠悠回头,羚羊奋踢飞奔。他们云团一样缠来绕去,都觉得对方属于自己,自己却从来没有属于对方。黄昏。夜晚。直到黎明。浓浓的露水,如玉的朝阳,都没有把他们分开。他们爱了一夜,哭了一夜。星星晶亮,紫花绕绕,簇拥在他们身旁,就像他们的体内,浸出的一滴滴温润的泪珠。第二天,他们分开的时候,那些无名的泪珠水珠,金风玉露,又化作高原牧场上的点点秋雨,迷迷蒙蒙,撒向大地。 
  倩雯,他相爱至爱的女人,又倦怠地回到了军人郝连长身边。他独自一人离开了向往已久的高原牧场。他心中没有留下多少游击队大本营和瞎子舅舅的痕迹。甚至再去看一眼红柳小镇军营,和军营外的荷花芦花的兴趣也没有了。带着他相爱女人的体香,第二天,还是那个出租司机小伙子,在绵绵秋雨中,把他带离了令他伤心的高原牧场。掩映在牧场青草丛中的小马路两边,无边的草地,紫色的细碎花朵,在细雨中,是那样诱人。没有阳光,也璀璨无比,晶莹无比。司机在路上顺便搭上了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当地民工。年龄不等的民工,瑟瑟立在雨中。进了车来,蜷缩一团,酒气扑鼻。他们都感到很冷。他们喝的是当地酿制的很粗糙刺激的白酒。他问,那些紫色的花朵,究竟叫什么名字?在这片高原牧场上,怎么如此茂密,如此灿烂? 
  “臭草花!” 
  一个喝得半醉的老汉,很干脆地说了一句。 
  “哦,臭草花!怎么如此美丽的花朵,有这么一个并不美丽的名字?” 
  “别说它的名字不美。它的美丽,不在于好看。其实,没事的时候,喝了几口老烧酒望去,也挺好看的。那花,能吃,腌干,蒸馍,或者泡酒,都很香。男人吃了壮阳,女人吃了发奶……” 
  哦,难怪!他心中立即涌出了那幅大草原上的隽永画图。他那曾经心爱过的倩雯,躺在紫色臭草花丛中,展现出女人流畅的身躯。 
  倩雯没有生过孩子。她并不知道臭草花对女人有发奶的作用。她那端庄的容颜,柔媚的身躯,不正是一朵紫色的臭草花?他想,她已经进入了我心灵和灵魂中去了,就像那时天上下着的绵绵秋雨,把高原上无边无际的紫色的臭草花,涂抹得一片神秘的凄迷与灿烂! 
  “很美!”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也可能还不是最后一次,赤裸面对。某某生态园,或“大河风酒店”,或那座现代化大都市,她租来的房间,“嘎吱嘎吱”的破木床上。 
  暴风雨之后,她侧过身子,歪着头,说,神态很满足。 
  她那红润的汗津津的脸庞,突然,将一头水草般的乱发,贴在拥在了他的那片蓊郁的丛林,像把玩她的珍爱,抚摩她的亲人。很久,很久,她淡淡地睁开微微泛红的眼睛,迷迷离离地说: 
  “他,没有了,这个部位。南方异国丛林中,被狗日的某某鬼子,埋的烈性暗雷,从中间,给他炸了去……” 
  他的头,一阵空洞的闷响。 
  …… 
  “倩雯,你不该这样,向我讨回……” 
  那么,你又该向谁去乞讨呢? 
  云雨苍茫的崎岖山路上,想着他曾拥有过的倩雯,那时,蜷缩在他身上无助可怜的裸影,他鼻子一酸,双眼模糊,哑然失声。   
  孤雨(1)   
  他披着红池坝高原牧场的云雨走了。把和他一起到这里来的那个相爱的心上人倩雯,留在了远方,她的家乡。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空洞和寂寞。他没有什么心思观看车窗外的景色。窗外,也可能是旋绕在他心灵中,烟雨空蒙的千沟万壑。他的心,还在草原炮楼那副奇丽凄迷的景象中,没有回过神来。他不知道怎样和她分别。分别时,看不到她究竟是遗憾,还是痛苦。她似乎已经不能觉得遗憾和痛苦!他们本不该认识相爱,不能说错误,而是,正如一段没有希望的星光闪耀的爱情的旅程。山风吹来,他似乎有点清醒。在如此美丽的自然山水之上,他还在思念奢念着心中的爱。他不知接下来要走到哪里。司机问他往哪里开。他说,沿着这条路,出山的路,往前开吧!随便开到哪里,都无所谓。多少人影,在他脑海中闪现,他最想见的那个人,不知道在哪里。小莲的祖母,和她的儿子永年,还在寻找失落的爱情和父亲么?即使找到了父亲,又不知还有什么至爱亲情,在哪条人生的岔路口消失?还有血腥的历史中,没有完全显示出来的生命命运轨迹,究竟永年的真正父亲死没死,北方导演和法国投资商,还有没有兴趣拍摄他的电影《云雨江南》?他和倩雯的友谊爱情,都已经结束。他们还可不可能继续合作写出电影剧本。他已经淡化了写任何一部世界电影大片的兴趣。他曾说过,电影是流动人生的视觉造像,而真正的人生,是没有任何一部电影能够完美表现出来的。大叛徒的儿子谭永年,房地产商人,现在的省城,是不是还把他母亲接到身边供养?现在没有人说他们是叛徒了,也不是叛徒的儿子和妻子了,但他们生活是不是还过得那么好,那么自由?永年的妻子已经病逝去,他的情人小吕,又成了他的妻子。那个情人,曾在那个湖水荡漾的山村,经营那片绿色环保生态园。现在,生态园的梨子是不是已经成熟了?当小吕作为叛徒儿子正式妻子的时候,她的容貌,已没有了竞争的能力,是不是还有更小的学文科的女大学生,来到她丈夫身边,继续经营山村湖边的绿色环保生态园?还有他的母亲,病究竟好了没有?还有椅子形的山岭上,过去兵团司令的后代,他们那一大家人,是不是还在经营农田么?那时,他觉得田里泥土是多么肮脏。现在,他开始想念泥土,想念在泥土上创造生活的她的家人。那就是在椅子形的山顶上,他去见到的那个兵团司令后代的女儿,年轻姑娘小莲那娟秀的面影,姗姗而来。他们已见过面,也曾爱得死去活来。后来他们分手了。监狱,高墙。因为大腿的图腾,他不仅拒绝了她的感情,还开始讨厌憎恶爱情本身。究竟她是不是真和北方电影导演发生了关系?那次到他在的那座城市里来,她是不是真的已经怀孕?他觉得生活中经历过的好多事情,都不真实。真实的事情发生在他生活中,又感到那样虚无飘渺。坐在细雨中的出租车上,他似乎特别想念曾被他拒绝的小莲姑娘。哦,对对!他记起了小莲的名字和面影,现在,她是不是还在广东,或汕头打工?或在某某文化经纪公司的包装下,即将发展成著名歌星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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