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花烟雨-乱世洛花传

第67章


  「就这一株吧。」我下意识地指了指刚才那株梅,嫣明七窍玲珑,便拉着沐岚指示太监该如何砍取梅树去。
  面前是寒湖薄霜,身后玉梅舒蕊弄影,落瓣飞散,落得一襟红英,满袖梅香。他的身姿挺拔修长若轩竹,五官俊美如玉雕,雪中梅更是将他举世无双的高雅气度衬托得淋漓尽致。竹与梅果然是岁寒之友,我的心里暗叹。
  他望着烟雾迷蒙的湖面,而我,望着他的侧面,良久,他忽然将目光调回我脸上,我转避不及,两人的眼波便这样紧紧的胶住了。头一遭,我觉得他的眼神是如此明澈冷寂,恍若这一湖涵碧凝结成冰,凉气直到达了心底。
  「天牢里发生的事,还未有机会向二爷你致声谢。还有太后寿宴的那次,感激二爷为我奏笛解围。」
  「你我之间,何时变得如此客气?」
  他脸上的笑容,风雅绝美,薄润如水的唇间吐出之言,却使我心里一窒,酸涩难当。确实,我对他亏欠太多。他低头,望见我咬唇不语的样子,又不忍再挖苦了。
  「从今起,」他说,「我不能时刻妳的身边守护妳,妳谨记事事小心而行。一旦步入这座以阴谋筑墙的后宫之中,后妃争斗将是无日无之,至死方休。妳冰雪聪明,可是却从不懂得提防别人,以后务必于这上头多放点心思,不为害人,但求自保。还有,皇兄即便是爱妳到了极点,可他毕竟是个帝皇,妳切记不可恃宠而骄,凡事要多让着他,顺他的意,知道么?」
  是怎样一个用情至深的男子,在我选择了另一个人以后,仍对我循循说出了这么的一番提点。其情之真,其意之切,足叫天下女子心折。偏偏,我却辜负了他的情──不论是曾经那一世,抑或如今。
  「若果真的觉得在后宫里待不下去,便记住,我永远站在妳的身后。只要妳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带妳远走高飞,离开这座朱墙深宫是非之地。」
  因为爱,他放开手,既然无法挽留,他便选择徘徊我的身侧,一生无悔相守。
  妳若安好,便是晴天,这是他事已至此唯一的祝愿。
  这样的他,好傻……
  心里更恸,我轻轻地闭了闭眼睛,忍不住问道:「二爷,洛言夕到底有些什么,值得让你掏心掏肺的,待我如珍宝?」
  眼落星辰,明亮深邃,他瞅着我,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可是对妳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以前的我,觉得一见钟情的说法很是无稽,可是打自桃花林看见妳的第一眼开始,便有一种心痛之感。我的脑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要捉住妳、抱紧妳,彷佛是带着前世的遗憾,今生不能再错过了妳。」
  我,晓得这样的感觉。桃瓣纷飞中,当我望见湛然出尘、风华绝世的他,那剎那间的震撼,就似是埋藏最深处的记忆和悸动,一时之间皆尽破茧而出。
  宿命早铸,当初那一眸,连系起千年的缘份,便就此注定此生沈沦,再也万劫不复。
  在你是后羿我是洛神的那一世,在你是曹植而我是甄宓的那一世……我们走过了几生的浮华,穿越了几世的迷离,情海似海,缘浅于此。
  「忘了我吧,忘了我们曾经的一切。」是我无福消受,他值得拥有一个更清灵洁净的女子,一份更清澄无垢的爱恋。
  「爱上妳,很容易,要忘记,却很难。」戏谑的唇边,有丝苦涩。
  有一种两心同忆却无法一起的相爱,便如这纷纷扬扬的漫天梅瓣,落得发梢、眉间、心坎处……都有它们的影踪,搔得心头亦是微痒。
  红萼无言,风来自舞,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乱了满了的,又何啻是梅呢?
  一身青衣终究潇然地走了。
  梅香远溢,若有似无,我望着雪地上他的身影徐徐远去,回过神来的时候,嫣明和沐岚已返到我的身边。
  嫣明距离我较近,看她脸上的神情有点古怪,我关心地问:「嫣明,怎么了?」
  「翊王爷告诉妳,他们去玄武殿是要商议些什么吗?」她把话声放得极轻,沐岚正在旁责备两个太监粗手粗脚把梅树上的几朵苞蕾弄毁了,没留心我们的讲话。
  「妳是在担心,他们和皇上会谈,是有何要紧之事?」譬如说,不利紫檀复国之事,或是攻打皇兄军队之事。
  二爷进宫,三爷同行,两位爷都到玄武殿去,早朝的时辰老早已过,他们还要议些什么呢?这样的疑惑,方才亦曾在我的脑中短暂出现过。
  「不如……」
  她未开口,我便马上猜出她的意图。「不成,这太危险。」她是想偷偷到玄武殿窃听吧。
  「一日不弄个清楚明白,我心难安。」
  那么……既然要做,便由我来做,所有的风险,都由我扛下。
  「沐岚,妳和茗烟领两位公公回容华宫去,找个尺寸大小合适的瓦缸,注些水,把梅树供好。」不给各人一丝说话的机会,沐岚欲待细问时,我已拂手道:「去吧,依照我的吩咐去办便可。」
  主子的威严,必要之时还是非常管用的。沐岚马上噤声,嫣明悄然向我抛了个万事小心的眼神,我的脸上淡淡的,确认他们都离开默林后,才朝着玄武殿的方向翩翩而去。
  灰蒙蒙的天色,金芒闪闪的瓦顶,我刻意拐了一大圈从侧面接近大殿。廊边积雪成堆,我在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的廊道上疾步,未束长发于背上逸舞,衣袂飘飘若举,乍看疑是乘风踏云,无声无色来到殿外。
  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似乎都被屏退了下去,到底是什么紧要的密议,所有人都不能接近此处?
  「此人有夺天地造化之法,鬼神不测之术,心若冰洁,志殊坚强,留在龙元皇宫,必成我龙元国日后大患……」字字铿锵的声音,不经意溜出了早朝过后清冷空旷的玄武殿,随猎猎寒风划过我的耳际。
  
  ☆、以爱之名
  
  这竟是宇文塱的声音!自窗缝间探望进去,除他以外,却只有皇上、二爷和三爷寥寥几道身影,心内正自猜疑,听得宇文塱又道:「请皇上收回成命,绝对不能纳洛言夕做皇妃!」
  万万料想不到四人齐集殿前商讨之事居然是跟我有关,低垂螓首,悄然伏在高大窗下的我,大气也不敢吭一声。说来这宇文塱,剩爱做着打撃我的事情,还真让人讨厌。
  只见辜祉祈的厉眸微瞇,深刻的五官不露分毫情绪。
  「宇文相国是怕,她会做出损害朕江山的举动来?」他的嗓音慵懒,带着漫不经心。「相国怕是多虑了。」
  「她的身份特殊,让微臣不得不作这样的猜想。」宇文塱躬身道。
  「哦?那依相国之见,朕该要拿她怎么办?」
  「紫檀余孽,死不足惜,若能杀一儆百,不但是给雍以珏一个下马威,亦必定大大鼓舞前线将士的士气。」
  话语里头杀气毕露,我在自个儿发出惊呼前,险险摀住了嘴儿,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相国难道忘了,年初旭城大旱之危乃何人所解?今年的秋收祭典又是谁作主持?」这回说话的是二爷,他上前一步,凛声道:「对于龙元,洛言夕有功无过,请皇兄明鉴。」
  「翊王爷,正是因为她的能耐超群,我们更是不能养虎遗患。洛水之滨那一场大战,她以逆天之术借来东风,使我军大败,若是再一次重施故技,后果不堪设想。」
  「相国之言,朕亦有考虑。可这样的通天灵力,举世难求,若能纳入朕的囊中,当能造福龙元。」
  「所以皇上封她为妃,是打算利用她的擅长,而非真正倾心?不过此女看上去柔弱,实质性子却比任何人都要刚烈坚毅百倍。皇上莫忘,那次她宁愿自划手臂,以痛楚维持清醒,都坚持要完成整场秋祭。洛水之滨,两军对峙时,她为了让雍以珏的军队全身而退,更不惜以苦肉计胁迫皇上。这样的一个女子,岂肯轻易为人所驾驭?」
  「此事朕自有分寸,朕的私人事务,不必劳烦相国操心。」听出他语里的试探,辜祉祈唇边露出冷讽。「相国跟母后一样,管得可还真宽。」
  「老臣惶恐,只要是跟龙元福祉有关的事情,便不单是皇上的私事。」宇文塱的腰背弯得更低了。「洛言夕心存歹念,差点害得皇后娘娘流产,其罪当诛。若为皇妃,只怕会覆雨翻云,后宫之中永无宁日。」
  「说到那护胎符之事,相国不提,大家都几乎忘掉了。二皇兄,这案子不是你在彻查的么?可有什么进展?」三爷辜祉南首度开腔,问的却是跟目下君臣争论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几双炯炯的目光都定到了儒雅淡秀的二爷身上。
  宇文塱咳了声。「此事与当下讨论的事情无关,昱王爷临时转换话题,意欲何为?」
  「这可是宇文相国先提起的哩!既然相国一口咬定洛言夕是幕后黑手,二皇兄,你可找到什么可疑的线索没有?」
  「根据尚衣局中精于针工的女官指出,锦囊底端有被人拆开再巧手缝合过的痕迹,这表明,锦囊里头之物可能曾经遭人调包,用以插赃嫁祸他人。」二爷话声谦朗,句句清晰无比。
  「二皇弟的意思,是皇后本人在贼喊抓贼?」辜祉祈挑高凤眉。「你可知你这个指控有多严重?」
  「臣弟知晓。」他极缓极缓地颔首。
  「翊王爷,你以为这样说,就能替洛言夕洗脱嫌疑么?」宇文塱嗤然地道。
  二爷瞟了宇文塱一眼,隔了好一会,方才吐出一句:「久闻法华寺的主持大师,跟相国大人为知交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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