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夕决

腿伤养了三个多月，总算能下地了。
    苏念最近总是在发呆，事情忙完了，她就一个人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甜甜的点心吃的并不多，平时一大盘子，总是一下子就被吃完了，可是现在，一天下来，基本没动过。
    秋铭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办，跟她说话，她也答，可是……
    每天从朱雀堂回来，仿佛看到的不是同一个人，那样威严的脸回到屋子里，就只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陈毅想给她把脉，她不肯让他碰她。
    有好几次，她拿起簪子的时候却又放下了，把自己缩成一团，捂着胸口很痛苦的喘息。
    她的话越来越少，秋铭的手轻轻滑过她的脸，他已经在一旁陪她喝了一下午的酒，天黑的时候，出了月亮，她赶忙进了屋子，说着：“浊夜会生气的。”
    发泄？好，他不在乎了，即便她叫着浊夜的名字，没关系，没关系了。
    她心里太苦了，却又不肯说出来，她这样，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抱着她到床上，唇落下的时候，她反抗的很激烈，紧紧的抓着被子不肯松手，哭喊着对不起，浊夜对不起。
    秋铭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并不安稳的睡着，眉心的结很重。
    她突然的惊醒，躲进了他的怀里，“浊夜，你别怪我……我，我真的好脏……”
    梦呓一般说完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陈毅看过了，只是在叹气：“她这是自闭，而且，比浊夜带过来的那次，还要严重的多。”
    “那，那次是怎么好的？”
    “那次……秋铭，咱们几个是从小玩到大的，有很多事，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怕你知道了伤心。”
    陈毅拉着秋铭出来，望着天上弯成一道勾的月亮，叹了口气：“其实她一开始中蜉蝣的时候坚持要回去，我很不能接受，浊夜那样重重的伤了她，她却那么在乎他，我一直不理解那么浪荡的一个男人，他凭什么值得苏念这样的女子倾心。
    “后来我去找过一次浊夜，他跟我说了很多，我才知道，浊夜是真的很爱她，那时候苏念每天都在发抖，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他说他快被逼疯了。
    “他知道苏念想见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当时的心情，把自己的女人送到别人身边，只是想让她好起来。
    “整整两年，他每天都陪着她，听她不停的说着你，他比谁都累，却一直没有放弃。
    “她是有起色的，那时候她身边还有许多的朋友，你还记不记得顾远，就是那个看着只有十六七岁跟在她身边的人，她很信任他，许多事情也有地方可以倾诉。
    “她行事很果决，确实担得起麒麟王这个名头，可再怎么样，她也只是个小女孩。
    “她没想过从你这要什么，很多时候，她只是想能有个肩膀可以依靠，累了，就能喘口气歇一歇。
    “她在感情上太脆弱了，爱了也不知道怎么收敛，发狂的去爱着一个人，不敢发泄，就只能这么拼命的压在心里。
    “其实她心里已经留下了很重的阴影，这需要极大地耐心……如果她就那么跟浊夜在一起一辈子，也是很好的。”
    秋铭听了有些着急：“现在呢？在风雨，你，盛凌峰，怜香，为什么她都不肯说？为什么连我也不肯说？”
    陈毅心平气和的说道：“她一定说过，只是那时候，你可能在生气或者忽略了她。”
    “生气？”
    秋铭记得，那次他费尽心力把她的事情压下来，希望她能跟他好好的在一起，她却让人向天下宣布她是红莲的传人，这是她到风雨这些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对她说了那么重的话。
    他朝她吼了出来，告诉她浊夜已经死了，他只是想让她的心多一些在他的身上，不要总是想着那个已经不在的人。
    可那一次之后，她再也没在清醒的情况下在他面前提过浊夜。
    “秋铭，你不能忍受她在你面前提起浊夜，可是浊夜整整忍了两年，他的心有多疼，你知道吗？”陈毅望了一眼天上弯成勾的月亮，“浊夜从小就没怎么得到过关爱，你一直以为他浪荡、风流成性，可你怎么没看到，他对苏念所做的一切，他的心里有多疼，你知道吗？
    “他告诉我，再痛苦也不能倒下去，他是她的依靠，他倒了，她怎么办？
    “从小他就什么都没有，长大了，还得活在你的阴影下头，他总是以为苏念爱的是你，其实他不知道，苏念爱他爱得发狂，可是，他不敢信，他说，他只要苏念愿意看他一眼就可以了。
    “咱们玩在一起的这几个，都是以你为大哥的，没错，你很有能力，你说你爱她，可是她的异样你一点也没发现，或者，你发现了，不愿意承认。
    “很多时候，你认为你做了牺牲，你认为你给的就已经是最好的，可是你想过没有，在她真的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陈毅嗅了嗅鼻子：“她在女人的妒忌心里吃的亏还少吗？你还让林婉儿的人接近她！当年她恨极了也没想过真的害你的孩子，可你就这样不信任她；她已经不能生了，你还让孩子在她面前晃悠，你是疯了吗？
    “我知道，你是想让她高兴点，可这样的高兴，是建立在她的伤口上。
    “她是被强迫的！那么残忍的手段你也看到了，可是你敢说，你真的没有嫌弃过她吗？
    “你用居高临下的姿态去爱她，很多时候，你只是觉得她年纪小，有些事情都由着她，她呢？是不是许多事情都顾忌着你——你忙，她就等，等你有时间了，她才来见你，你们一年能见几次面？如果夕决楼不倒，你就打算一直拖着她吗？
    “在逍遥山的时候，她把命交到你手里，她对身边的人都不是完全的信任，除了对你。
    “我一直想不通，你就跟她见了几次，她怎么就那么无条件的信任你了呢？那你呢？无条件的信她吗？
    “那时候她的手上有伤，任由周烈辛轻薄她，后来她告诉我，你总是走在前头，她怕你受伤，所以想卖我一个人情，如果真的出了事，可以先救你。
    “你只想，她无条件无底线的给了你多少次机会！浊夜是求她施舍给的机会，而你，是她捧着心去的。
    “我是真的很喜欢她的性子，不管不顾，可……她活得本就累！”
    听着秋铭喉间的哽咽，他紧紧的握着他的肩膀：“秋铭啊，说真的，我宁愿她跟浊夜在一起！如果浊夜没有死，他知道了，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把她抢回来。他把她好好地交到你手上，你就这样……”
    “不要再说了！”秋铭已经泣不成声，他痛苦的摇头：“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