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夕决

几乎是冲着跑回去的，秋铭怔怔的看着一地的鲜红，脚印已经被新雪掩盖，他有些慌了，推开她房间的门，里头空无一人，摆在桌上的花生糖一点没动，以前她很喜欢吃甜食，这些吃的总是一下子就没了，怎么……
    “来人，来人！”他语气很慌乱的吩咐人去找她，万一真的出事了……
    底下的人回来禀告，说她正在朱雀堂谈事情。
    走过去的时候，她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一丝异常，她工作的时候，总是异常的认真投入，他没打扰她，听着她一步步部署对夕决楼的瓦解。
    结束的时候，她挥了挥手让人散了。
    看着她拿起杯子的右手悬到半空中，没力气继续抬起于她而言的千斤重物时，杯子“哐啷”一声碎在地上。
    他这才发现，她走神了，走得很厉害。
    呆呆的望着底下的人收拾碎片，一杯新的茶重新沏好放到她的面前，她坐的太里面了，没人看到她的衣裤已经被血染得鲜红一片。
    秋铭走过去的时候，看到她额上的冷汗，浓浓的血腥味传了过来，他看到了她身体的一片血红，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着急的语气里带着责备：“怎么受伤了也不说一声！”
    “我……”她抿了抿唇：“我动不了。”
    秋铭一把打横抱起了她，急忙喊来了陈毅。
    从膝盖里掏出碎石，她没愿意靠在秋铭怀里，头死命的后仰，咬着的下唇已经流血，却一声不吭。
    “你膝盖上原来旧伤对不对？”陈毅将夹出来的碎石放到一边，替她消毒止血。
    她点了点头：“对。”
    “那时候本来应该是养好的，不过……你这现在又伤在同一处，以后阴雨天，你这里会疼。”
    “哦。”她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我好累，你们……”
    “你好好休息。”秋铭替她擦着冷汗，又小心的抱着她躺平，盖好被子，炭火还是旺的，他这才继续道：“有什么事你就……”话没说完，听着她匀称的呼吸声，便知道她已经睡着了，只好悄悄地退了出去。
    浊夜？前面那个人，背影好像浊夜！
    苏念拼命的喊着他，可是他怎么也没有回头。
    她的腿好疼，走路都是困难的，终于，她追上他了，拉着他的手，终于可以安心的笑了，他唇边的微笑还是很美好，可是，他怎么这样看着她，眼睛里怎么全是嫌恶，为什么？
    他扯开她的衣襟，望着那朵滴着鲜血的梅花烙，“苏念，你这个婊.子！”
    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这个梦怎么那么可怕，这些年，浊夜一直不肯到她的梦里，直到今天，她跟白慕风上床的事情被发现了才来。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只是太累了……浊夜，连你也这么说我了。”
    眼泪就这么怔怔里落了下来，打湿了枕头，她不敢睡了，只要一闭眼睛，就是浊夜失望嫌恶的眼神。
    她蜷缩着床上，膝盖疼的厉害，以前这时候，浊夜都会在她身边，软言软语的哄她，可现在，他也说她是婊.子了。
    是啊，这件事，说到底是我的错，我怎么能背着他跟别人上床呢！太水性杨花了！
    浊夜，我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
    活着？好不容易接受的秋铭觉得她恶心了；死？浊夜在那边也嫌她脏。
    我该怎么办呀？苏念喃喃的自问着。
    夜好长，屋子里好热！
    睁着眼睛一直到了天亮。
    怜香进来的时候，秋铭也来了。
    她的眼睛哭得已经肿了起来，秋铭紧紧地抱着她，他昨晚在她门外站了一个晚上，听着她哭泣却又不敢进去，白慕风告诉他一切的时候，他的心是在发抖的。
    她穿好了衣服，梳好了妆容，朱雀堂里，她依旧是那个威严的麒麟王。
    秋尽闹着要跟她玩，她难得的笑着抱了他。
    秋铭问着她手底下看着跟她很亲近的人，他说，悦小姐平时并不怎么跟他们在私底下说话，都是一个人坐在那里闷闷地喝酒，她仿佛在刻意回避这些人际关系的交往。
    刻意回避？秋铭思忖着着四个字，她不是刻意回避，而是不敢了。
    麒麟阁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她所有的亲友，一夜之间都离她而去。
    一直以为她很坚强所以连抱怨都很少，都是在哭泣，四年了，他以为她已经没事了，原来，她一直没有放下。
    今天出太阳了，她看着秋尽在前头跟侍女们玩闹，唇边的笑容浅浅的。
    秋尽蹦蹦跳跳的到她面前：“娘，马上就要春天了，你带我放风筝好不好？”
    苏念替他理了理衣摆：“尽儿，以后要多听你峰叔叔的话，知道吗？”
    “娘你怎么哭了？”秋尽很懂事的替她擦着眼泪：“娘。”
    “没事，我只是，想你爹了。”
    “可是，爹就在你后面啊。”
    苏念没有回头，“尽儿，以后可不能太贪玩，跟着峰叔叔好好学武功，要好好念书，还有，晚上要早点睡，夏天不可以贪凉……娘以后，不能总陪着你了。”
    “我可以陪着娘。”
    小孩子总是这样天真无邪，苏念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喉间带着哽咽：“尽儿，你记着，一定要听峰叔叔的话，知道吗？”
    “娘……”
    秋尽有些被吓到了，秋铭蹲下来替他擦了眼泪，温和的说道：“尽儿，去玩吧。”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秋铭伸手替她理了理，“一转眼，尽儿都这么大了，那时候，他还在怀里，那么小。”
    她没有回应。
    他叹了口气：“苏念，那句话，不是我的真心话。”
    她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什么话？”
    “就是那天，白慕风来的时候，我那是气急了，所以……”他小心翼翼的解释，看着她空洞的眼神，觉得她有些不对劲，“苏念，你怎么了？”
    “没怎么呀。”说了这一句，她又望向前方。
    “心里难过，就说出来，我，我总是在这的。”伸手揽过她靠在自己怀里，她已经瘦的不成样子，秋铭把下巴抵在她微凉的发丝上轻蹭：“你不用害怕。”
    “我为什么要害怕？”她有些不解的看向秋铭。
    她目光里带了点点呆滞，秋铭抿了抿唇，并不再继续说话。
    只是坐了一会，盛凌峰来了。
    “事情办的怎么样？”
    “办妥了。”
    “好。”苏念点点头，“你抱我回去吧，我走不了路。”
    “我来。”秋铭一把抱起了她，回到了屋子里头，轻轻的放到椅子上坐好。
    他望着她拿起桌上的蓝色丝绸仔细的绣了起来，好奇的问道：“你绣的什么？”
    苏念没有回答他，针脚下的白线，狐狸依旧绣的不成样子。
    他叹了口气：“晚上，咱们一块出去看看月亮吧？”
    “我不看月亮。”
    “怎么？”
    她抿了抿唇：“他生我的气了，月亮……”只是说着，对上秋铭的脸，停了下来，不肯再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