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株式会社

第8章


  但是,与她相识后,他决不想再回到单身汉的日子里了。真一郎的人生,跋涉到晚年,好不容易取得的自由,却要交给一个年轻女人,甘愿当她的奴隶。而且陶醉于自己陷入奴隶的身份之中。
  3
  竹浦真吾探访了许久未见面的父亲。他尊重了父亲想独自一人过自由生活的愿望和父亲分住了,每个月来看父亲一次。
  由于强女干案,致使竹浦真吾耽误了看望父亲,只是电话联系,知道父亲很健康,但没见本人,仍很挂念。
  父亲的公寓地处名叫柿木坂的幽静地段,这一带集中了许多高级公寓,在市内是有数的高级住宅区。
  以前居住下北沢,是有院落地的老房子,把这房子卖出后就购买了现在的公寓。
  真吾环视了父亲的家里,许久未来拜访,只觉内部有变化。
  家里整理得很干净,这不是单纯的整理,以前父亲老人独住也是较整洁的,现在家里进行了彻底的革命,家里的一切起了变化。
  桌子、椅子,电视、沙发等大家具的位置挪动了,书架上书的排列、乃至餐具存放的位置都改变了。餐具柜的抽屉内部也都整理得井井有条。
  “呀——我好像是走错了门。”
  真吾惊叹道。父亲感到很不自在。
  “爸爸,您雇女用人了?”真吾询问着。
  “不,不,没没有。”父亲支支吾吾地回答。
  真吾又看了一下卧室,闻到了淡淡的香水味,父亲从未用过这种香水。
  父亲家里的变化,无疑是女人干的。父亲有女人了,看上去父亲变年轻了,这归功于女人。这倒是好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呢?真吾思衬着。
  “爸,好像有女人了吧?”父亲低垂着眼皮。
  “我正想跟你商量,其实我想结婚。”
  “您想结婚?”
  真吾惊愕万分。心想父亲有了女人,可是没料到结婚两字。
  父亲晚婚,和真吾的年龄差距甚大。真吾没想到近喜寿年龄的父亲要再婚。两个月之前还毫无任何动静。
  “对方是谁啊?”
  真吾克制住惊慌,冷静地问。
  “最近我正想要给你介绍。她叫安井真知子。”
  “人怎么样?”
  “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我想你会满意的。”
  “对方的家属也都赞成吧?”
  “重要的是本人有这意愿。”
  “本人虽然有意愿,相互都是老年婚姻,这就不能无视家里人的意见吧?”
  “女方不是老年人。”
  “不是老人?那有多大?”
  “二十三岁。”
  “什么?二十三岁?”
  真吾再次惊愕不已。二十三岁,比自己还年轻。
  “爸爸,你是真心的吗?她比您孩子还小。”
  “和比自己孩子小的女人结婚,不好吧?”
  “谈不上不好,只是年龄差距过大了。”
  “这种年龄差距的夫妇并不罕见。比加索就是例子。”
  据说毕加索九十岁以后还生了孩子,那么是想仿照毕加索,打算生小孩了吗?真吾惊讶地发愣了。
  “女方是做什么工作的?”
  真吾担心父亲被三教九流的女人欺骗。
  “她可不是那种你所担心的坏女人,人家是正经的‘白领’。这事我已经决定了!”
  无论孩子怎么反对都不会改变主意,父亲脸上的表情巳表明自己的意志。
  仅仅在二个月之内,就把慎重、冷静的父亲彻底俘虏了。这个女人,究竟何许人也?真吾越想越感到不安。
  二十三岁的女人愿意和七十六的老翁结婚,不堪设想她不怀图谋。
  父亲除了现在居住的公寓外,在城里还有些出租的房屋,随着地价大幅度上涨,父亲的财产也随之水涨船高了。
  这个女人或许是知情者,所以才接近父亲的。
  “爸,她也许看中财产才来的。”
  真吾的指点似乎正触及了父亲的要害。
  “你说什么?这些话可对不起真知子了。她决不是这种女人。她是真心爱我才想和我结婚的。我一结婚,不就减轻了你们的操心和负担了吗?”
  父亲以理力争。
  “爸爸,你可别说这种话,你和她才认识不久吧。再过些时间,等相互进一步了解以后再结婚,我想为时也不晚。”
  “我们俩好像已经生活了几十年,相互很了解,不需要等待。”
  “两个月前我来时,父亲一点都没有要结婚的征兆,我想这事是近两个月才发生的。仅仅花两个月的时间要了解一个人是不够的。请再等一段时间吧。”
  “没有必要再花时间。我和她天各一方生活,对我们的人生是个莫大的损失。”
  “爸……”真吾不禁哑然。
  父子俩的立场,决然不同。现在的父亲,完全不是七十六岁了,宛如渴望玩具的幼儿,急于想和年轻女人结婚。
  真吾越劝说,父亲越反感。倘若稍冷静思考的话,这桩婚事太异常了。
  仅以两个月的时间,父亲七十六年来所积累的成熟,就被这个女人摧毁了。真吾感到不寒而栗。
  “总之,请让我见见她。”
  4
  数日后,父亲很勉强地让真吾见了安井真知子。
  “承蒙您父亲多方面照顾,非常感谢。今后请你多关照。”
  真知子从容不迫地致礼,似乎她巳具备当真吾“继母”的资格。
  “彼此彼此,请多关照。”真吾不由得立即还了致礼,感到输给了对方。
  在年龄上如果不打马虎眼,她比真吾小五岁,倒不如做儿子的情人,他们的年龄正适合。
  “安井,你是在哪儿生的?”真吾为刚才的败输,反戈一击地发问。
  “在爱知的一宫。”
  “一宫离名古屋不远吧,那末父母亲都住在那边了?”
  “说实话,在我十五岁那年父亲离了婚,母亲先离开了家,我跟父亲在一起。在我二十岁时,父亲再婚,我就离开了父亲上了东京。”
  “来东京后,一直做现在的工作吗?”
  “是,是……这样的。”真知子的回答有点支吾。
  “喂喂,行啦,头一次见面,怎么就刨根问底地打听啊!太失礼了。”
  父亲看不下去,插了话。
  “不,没事儿。反正都是该讲的问题。”真知子友善地微笑着,她的笑脸很纯洁。
  “听父亲说有结婚的打算,说实话,我吃了一惊。父亲和你几乎是祖孙辈的年龄差,你是怎么想的?”
  真吾的提问单刀直入。
  “你父亲向我求婚,开始时我也吓了一跳。不过,年龄差距之类的不是问题。因为我深知你父亲真心爱我,所以我就答应了求婚。”
  “对不起,想问一下,你曾经结过婚吗?”
  “没有。”
  “头一次结婚,就心甘情愿地想跟七十六岁的老人结婚吗?”
  “是这么考虑的。现在是七十六岁和二十三岁,可是过了十年就是八十六岁和三十三岁了。年龄差不起变化,可是年龄比例在缩小。我认为结婚不能只看年龄差,而是看是否把对方当作人生伴侣,相互爱慕,相互信赖。”
  好一派夸夸其谈,论调正确。似乎是预先准备好的公式化的发言,令听者索然无味。
  再说父亲是否能保证活到八十六岁呢?作为儿子的真吾此话无法启口。
  父亲对真知子的一席话,满意地直点头。
  “对不起,想问个尖锐的问题,你以前恋爱过没有?”
  “如果我说从来没有这是撒谎。我对年轻的不感兴趣,作为人生伴侶,我只愿意把自己托付给我所尊敬的人。现在的年轻人以我为中心,很少为对方着想,所以我对年轻人怎么也尊敬不起来。对您父亲,我是从心底里表示敬意的。”
  “你刚才提到把自己的一生有所托付,那你巳经考虑到父亲是高龄吧?”
  真吾暗示道把人生托付给余生有限的老父,日子是不会长的。
  “年轻的情人,人们祝福他们会白头偕老的,如果结婚后又离了婚,祝福也就成了空话。结婚不是保证今后能共渡人生多少岁月,而是否有可能期待对共同的人生充满无限希望。”
  又是一席公式化的发言。
  “很遗憾,你没考虑到对高龄的父亲有多长时间的可能呢?”
  “不,‘可能’不可用岁月的长短来衡量,往往在瞬间凝缩整个人生。为此瞬间,自己的人生才有价值吧。当我遇见您父亲时,我才感觉到这一点,我的一生就是为您父亲所准备的……”
  她侃侃而谈,娓娓动听的话语,正中父亲下怀,他连连点头大加赞赏。
  真吾再也不想说什么了。真知子的字字句句像是纯情小说中的节选。
  这一套爱的理性概念,容不得世俗的反驳。然而热恋中的情人,即便海誓山盟不变心,有朝一日,男女中的一方变了心,那一切就是虚幻的泡影了。
  真知子的答辩是预先作了充分准备的。她下的定义是爱不是保证,而是有可能期待的。她在和真吾见面之前,似乎作好了样板答案。
  积累人生丰富经验的老父,理应该看透世俗的阴暗面,然而面对真知子所游说的纯情理论,却陶然而醉,冼耳恭听,大为赞赏,其最终的结局不容乐观。
  真吾败输于真知子。这恰恰应验了父亲说过的真吾会满意真知子的话。
  这天的会见结束了。真吾的姐姐在国外。真一郎把真知子引荐给真吾,不用再走其他的过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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