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我勿忘

写完后再看，居然还是与他有关系。怎么回事？女人嫁了人总也逃不脱男人的怪圈吗？那边爹爹也不知怎样了？
    这时床上响起轻微的翻身声。我回头看见罗爷翻了个身，表情有些难受。
    “你觉得怎样？难受不难受？要吐吗？”我俯首轻轻的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眼睛依旧闭着。可他的样子仿佛并不好多少，因为他又动了动，呼一口粗气。
    “梅香，梅香！”我要问梅香解酒暖胃的方子，平常这小丫头懂得不少。
    “小姐，我打一点稀面糊给姑爷喝，然后再吃个青桔。老中医说稀面糊暖胃，青桔解酒。”
    “好，赶快去做吧。”
    罗爷忽然抓住我的手，放在他胸前。他的胸温热，心跳节奏有力，砰砰砰地触感着我的手。
    我被拉得贴近他，脸儿几乎挨着他的脸。浓郁的酒香味来自他的呼吸。我忽然非常喜欢这样的酒味。他的睫毛颤了颤，眼珠在眼皮内动了动，“想喝点茶吗？”我知道他没有昏睡。
    “想吐。”他开了口，眼迷离的张开，看到我的脸，伸手轻抚了一下。“盆子在这里，往这里吐。”我拉了盆子放到他脸前。
    “呕……”他干呕着，只吐出了一些酸水，大概之前胃里的东西已吐光了。我拍了拍他的背。
    “念昭……”他低沉地叫了一句。
    “漱口，”我喂了他一口茶水。这边梅香过来，端来刚出锅的稀面糊。“小姐，刚刚好，我用勺子凉过的。”
    “喝点稀面糊吧，难受会好点。”他比刚才清醒了一点，听见我的话便支起身子。我一勺一勺地喂他，他很乖的喝下去，眼神依旧迷离。
    “小姐，这是青桔，待会儿再让姑爷吃。我到夫人那里瞧瞧。”
    梅香一出门，罗爷微眯的双眼忽地睁开看了我一眼，继而伸手环住我的腰。“念昭，宝贝，过来！”他往前带了我一下。我两手举着碗趴到他身上，下巴贴着他的下巴，姿势别扭极了。
    “想亲亲你了。”他在我耳边悄声说。
    我红了脸，吱呜道：“碗……碗，要掉下来了。”
    他松开手，我趁机闪去很远。放了碗勺，去剥青桔。
    “过来！我抱抱你。”他又叫道。
    “你不难受了？”我白眼翻他。
    “你亲手喂我喝的，早就不难受了。”他给我使眼色。
    “……”我不理他。
    “我……我难受！宝贝，我难受！”他抚着胃，装模作样。我假装看不见，站起身走人。后面是他低声的哀求：“宝贝！宝贝……”
    我暗笑，不回头继续走出去，扔下他好好的叫吧。
    到了爹爹房里，见娘亲一旁小心地守护着，爹爹的鼾声很响亮，像是他故意打的呼哨。
    娘亲抚着我的手，娘俩一起坐在床边看着爹爹。
    “你到爹这里来，小志咋样？”娘关切地问。
    “他没事。喝了一碗稀饭睡了。爹还好吧？”
    “你爹成年六辈子都这样，睡一觉就过来了。昭儿，要娘说你的命也不赖。嫁的这个女婿怪好的。你在家的那些大小姐脾气啥的可改一改。嫁了人就要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勤俭持家，做好这些就是男家的福气。你要小志以你为荣，不失咱家门庭。”
    “娘，从小我就读《弟子规》，一些贤仪礼节，女儿自是遵守。可过日子，女儿好像不会哩，有饭就吃，有衣就穿呗。他罗家挣那么多钱就是让花的呀。最多，我扎住脖子不吃不喝……”我撇撇嘴，往屋顶白了白眼珠。在娘亲面前，调皮任性的千金大小姐德性又来了。
    “女儿倒说得有些过激。再怎么也不能不吃不喝不穿不用——你有那么大本事？娘的意思是，罗志挣回家的每一块铜板，你该想好，要怎么花，花在哪里，需花多少，花的有没有用处……这些天无论是商户人家还是平民百姓都得算好，不然比树叶还稠的日子会过成啥样？”
    娘教导着我，忍不住伸出食指点了一下我的眉头。
    “哎！娘，女儿知道了，知道了！一定娘亲大人的教诲，把他们罗家操持得一天比一天更好。行不行啊，娘？”
    “你个死妮子，就知道嘴刁。今天回门，就在家多住些日子。好了，去看看女婿渴不渴？别老在爹娘这儿耗着，也是有家的人了。去，去！”
    “吆，娘！娘！你赶女儿呀！他一个大男人哪需要我照顾呀，我再呆会儿。嗳嗳……”无奈，还是被娘亲硬是推出了屋，便到花园里遛遛。
    罗爷大概睡熟了吧，咦，不妨先去偷看看他，再去园里转转。
    步子轻轻踱到闺房，慢慢推开门，贴身进去。小心翼翼来到床前——罗爷真的睡着了，他应该睡一会儿，喝了那么多酒。
    退出来后，到花园散了会儿步。未出阁前，这座花园是我闲玩的地点。那时爹爹整日忙着照顾生意，早出晚归，只有娘亲陪着我读书识字。困了就在园子里玩一阵，那只秋千，我经常坐的，还在这里挂着。再坐一次吧，坐了这以此，不知下次在几时？
    再又几日就要中秋节，梨子黄澄澄的挂在枝头。听娘亲说，园子里的这颗梨树可是有我的时候栽种的，如今枝繁叶茂，梨子飘香。而我也出了阁，梨与离，谐音义不同啊。我离开了娘亲，而梨子却永远在这陪着爹娘，并给他们带来丰收的果实。
    摘下一只梨子，闻着它的香气，心潮涌动，思绪万千。
    一直在秋千上坐到掌灯十分，凉意袭来。
    “小姐，进屋吧。”梅香过来催我。
    丢了秋千，急切地去看罗爷醒了没有。只顾在秋千上发呆，忘了闺房里的郎君在睡。又吐了吗？口渴了没？难受好了没？唉，我还真是不称职的女人，把醉酒的丈夫扔在一边凉着。
    急急地刚走到闺房口，娘亲的贴身丫头小玉正好从房里出来。“小姐，姑爷刚醒。我沏茶去。”
    “姑爷一直睡到这会儿？中间没渴没吐没难受吧？”我一口气问完。
    “没有，小姐，姑爷没事，好好的睡到这会儿。”
    “嗯，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压了压心，我走进去。
    抬头一眼便看见他半倚着床头坐在那里，俊脸有些慵懒，但很迷人。一个男人竟可以这么迷惑人！看见我，他立即来了精神，两眼
    腾地亮起火光。他下床来伸出两臂就要抱我，也不管后面还跟着的梅香。
    我羞得挂不住面子，他倒没事似的脉脉含情瞅着我。梅香当没看见，拿了杯具走了。剩下我和他在摇弋的烛光里温情相视——都有了肌肤之亲，还怕什么？
    罗爷俯首寻我的唇想要啄一下，我笑着闪避了。他又寻，我又闪。逗得他使劲拥紧我的腰，逼我动弹不得。我咯咯笑着，不再让他寻空。他刚刚凑过嘴唇，梅香忽然在外叫道：“小姐，姑爷，吃饭了！”
    “哎，来了。”推开不甘心的罗爷，我吃吃笑着跑出去，起得他呲牙咧嘴只好跟在后面。
    爹爹身体不似当年，吃醉了酒便不再吃晚饭，仍旧躺在床上。恐怕只能等到半夜喝碗蛋汤。
    饭桌上只有娘亲、弟弟和我们俩，多年瘫在床上的奶奶神志不清，吃饭也只能在床上喂她。来时我和罗爷去看他，她只会啊啊嗯嗯的，分不清是谁，很是可怜。我小的时候奶奶是多么疼爱我，如今她无助地躺在那儿，眼睛痴呆无光，面容僵硬，嘴唇干裂。肿胀的双腿折磨着她。
    看见奶奶这样，我的泪流了又流。孝敬给她的漂亮首饰我帮她一样样戴上，如果奶奶清醒着，她一定很喜欢。
    收了罗爷的礼物，弟弟便被“收买”了，很快与他熟黏起来。他故意坐得离罗爷近一些，问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我是回答不上来，可罗爷偏偏一件件满足了他的好奇心。这样罗爷更笼络了弟弟的心，把鸡腿肉贴气讨好夹到罗爷的碗里。
    娘亲吃着饭看着我们仨人，满足幸福。她给我仨每人碗里都夹上菜，催我们多吃点。我们又给她夹菜，一家人其乐融融。
    如果在太平盛世，我们一家人多好。可惜——这些日子，黑夜不是黑夜，白天不是白天。每时每刻都在警惕，担心。
    娘说，爹买了几杆枪以防万一。不得已不会离开这处住了几辈人的祖屋。这是祖宗留下的产业，不能毁在爹手里。
    可是时势动乱，祸兮旦福，谁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