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的中国女孩儿

19 开学


终于开学了,我们这届法硕有五六十个学生,当中有六个中国女生,还有一个中国男生叫郑志。
    人如其名,郑志很有想法。他会和重要的老师和同学交谈;两三句话套出别人的背景;三分钟内判断出此人是不是有交往的必要。
    这套世故的社交技巧需要至少几年的工作经验。偶然的机会,他和我们谈到在北京的律所工作两年半才来读书。
    我和一个叫王燕的女孩儿常一起上课。王燕刚从国内的法学本科毕业。她很聪明,专业素质其实比法学院理好多三年的法学博士都好。来这里读书真的是有点儿亏。
    她看的很开,对我说:“我就是来混个文凭。法博太贵了,混不起。而且我在美国无依无靠,将来毕业也留不下来。我一毕业就回国。”
    “有想去的地方么?”我问。
    她摇摇头:“还不知道。像我这样在国内国外漂着的人也不少。”
    她靠着椅子背,说:“我大学时的男朋友,信誓旦旦的说要和我一起拼出国。谁知我录取通知书下来不到一周,就和我分了。第二周,就和他系里的一个女孩儿好上了。那女孩儿的叔叔是系主任。”
    她无奈的笑笑,“没想到他是这么个人,不过这也好。我知道他的本色,也没浪费更多时间在他身上。最庆幸的是我没放松自己,还考了出来。”
    王燕的经历很常见,而且因为出国分手的也不只是中国留学生。
    我们当中有个叫劳拉的泰国的女孩儿。她眉眼好看,椭圆脸上一对酒窝,笑起来不识人间愁滋味的模样。
    一开始劳拉还总给大家看她男朋友的照片。
    有一次王燕,劳拉和我正谈着一篇论文。劳拉出去接到了一个电话,回来后眼睛红红的。她说男朋友不想离开泰国,她又不想回去,只能分手。
    很快劳拉又恢复了美丽笑容,只是眼妆画的更重,衣服穿的更花俏。
    我们这届法硕中女生多,不多久就会听到一个人失恋的消息 。但大家在出国前就衡量过得失,做好心理准备,很少有人会因为分手在学习上散漫。
    少数人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认识新朋友,融入新圈子来忘记过去的不愉快。大多数还是将精力迅速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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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课程大多数自选,最受欢迎的是必修课Legal research and writing(法律写作与检索) 。讲这门课的是副教授毕维斯。
    法学院的教授们基本都是严谨低调的中年白人男性。而毕维斯可谓是一枝独秀。他爱穿粉色衬衫,领带的颜色十分鲜艳,红蓝绿都带过。
    他和男朋友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因为离两人上班的地方都近。他男朋友之前是一所大学教授,后来带领自己的实验室研制治疗艾滋病的药物,在投资银行那里得到一笔钱,现和一个大制药公司合作。这都是毕维斯亲口告诉我们的。
    如此特立独行的毕维斯能在严肃的法学院站住脚,靠的是他的头脑和经验。他之前做过十五年的公诉人。很多公诉人都在为最终成为法官做准备-如果当上法官,薪金高,社会地位高,而且基本是铁饭碗。在美国这个优胜劣汰的社会,法官真是黄金职业。
    可毕维斯的生活方式还是和他之前的圈子太不相同,想晋升到法官比较困难。
    所以他退居其次,冲入学术领域。他对法律写作十分得心应手,以至于毕业生都把他的范文当作宝典珍藏,以后长期翻看模仿。
    因为美国的法律基础是判例法(case law),就是以遵循有先例的法律为基础,来研究现发生的案例。毕维斯教我们写作也要联系过往的法律事件。
    他最喜欢的话题是讲同性恋如何争取权益,或者其它有争议的问题,像是有人裸泳被抓,该如何根据法律来判定。
    有一次的案例是一对情侣在亲密时,男性的私密处受损,他向女方索赔。
    这事听起来像是小报上杜撰的八卦。但查证后,真的存在这个案件,而且法官还判了那名男性胜诉。
    我们以这个案子做了个写作练习。鉴于此案特殊性,能找到的过往类似案件寥寥无几。而在我们这个以女生为主的法硕群体里,一致认为那男人和法官需要向案件中的女性赔礼道歉。
    别看毕维斯整天笑眯眯的开玩笑,就觉得过他的考试容易。事实正相反,他很能抓人。我们已经向前辈做过调查。谁要是不去他的课,或者不好好写他的作业,期末成绩都会大大则损。所以,大家都老老实实的上课签到交作业。
    其它的选修课都由我们自己选,学校也给时间让我们自由支配。大家也都开始准备Bar(律师资格考试)。法硕的课程说是一年,但实际就是九个月。一毕业后,我们就有资格考Bar,我打算在明年2月份参加考试。
    法博(JD)毕业后的就业市场已是一片惨淡,法硕(LLM)基本看不到前景。唯有考下Bar,才让法博和法硕在找工作时拉平一点儿起跑线。
    班上大多数人都打算报二月份考试,去纽约考。这是因为不像法博可以参加任何一个州的考试,法硕只能在十几个州考Bar。
    但法硕的学生士气不亚于法博毕业生,我们这会儿都在图书馆霸占一方领土。
    说是霸占,主要是我们复习用书身形庞大,往桌子上一放,留给别人读书的空间就小了。
    法硕图书馆小分队中,有个韩国女孩儿来的最早,走的最晚。我和她没交流过,只是见面时点点头。
    她的脸上写满执着。即使走在晴空下,你在她眼里也看不到阳光,只有目标。
    我路过她的座位前,看着她面前摆着的五六本书,每本少则几百页,多则上千页,摆在一起像座小山。
    忽然想起小时候班会上少先队员表决心要为人民,为全世界攀登知识的山峰。那时我们说话拿腔拿调,做作可笑。
    现在回头看,明白了拯救世界的目标未必适合每个人。但“知识的山峰”是真的,还不止一个!你一个个的过,一次次的考。你要么就接着爬,要么怕了。
    我们念法硕的,只能爬了。谁都不想费尽千辛万苦之力来到美国,到了山脚就死在那里。
    我们中有几个人不太为考Bar拼命的,譬如劳拉。她准备Bar的时间至多是别人三分之一,放了更多精力在交际,联谊上,还组织了个东方文化和美食团,并以发起人名义参加各大学的活动,认识更多朋友。
    王燕对劳拉的策略很赞同。她常常跟着劳拉四处奔走交际,告诉我她手机中的电话号码迅速增长。
    “劳拉实在是太厉害了。”王燕的语气接近迷信:“她到处都是朋友。其实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人脉都是绝对的重要。你认识的人决定了你将来的高度。”
    王燕的语气很像是“成功学”的演讲。早就知道她机灵,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也发生在她身上。
    王燕忽略了劳拉的交际基础-她的姑姑珍妮曾是一家开发纳米机器人的公司创始者之一,在波士顿很有声望。
    珍妮的交际圈子中不会缺律师,自然也能帮劳拉找个律所的位置。劳拉和我们透露过,有家律所已承诺给她offer,但考过bar之前她也只能做助手。
    这些人对劳拉格外照顾也是想将来一天有求她姑姑。所以人脉更直白的说法是“互利互惠”,而人们交换联系方式都是为互换资源做基础。
    对于法硕班的多数来讲,我们能称得上的资源也就是个考下来的律师资格,证明自己可以出售脑力劳动。
    可王燕还是笃信拓广交际圈子是她目前最需要的。她的时间很快就被各种活动占据。
    我问她复习怎样。
    她叹气说:“现在也没太多时间看书,离考试还有大半年。到时再说。”她的手机又响了。她连忙接起电话,一脸笑容的和对方说起在周六的烧烤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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