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易结不宜解

狄修这段日子果然过得顺风顺水，虽然因了那番长跪，毒症未痊的身子在床上又病歪了两天，但是秦.王.府.正式落成，皇上却是可劲儿赏了不少好东西，还替秦.王.府.中所有牌匾都提了字，可谓皇恩浩荡。已有言官提议，劝皇上立狄修为太子，皇上虽当场没有表态，但是亦并未表示反感。听说，后宫皇后那里已经闹翻了天，但五皇子狄俨长得太丑，实在是无法得到皇上的喜爱。皇上数一数自己手头剩下的这几个儿子，也就只有狄修还是块好料了。
    这人吧，一旦心里看顺了眼，那就自然越看越顺眼。狄修相貌英俊，并不弱于狄俊，处事刚正，又有军功，皇上几番同他相处下来，方才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却是有着许多别人比不了的优秀之处，越看越喜欢，心里还真就动了立他做太子的念头。
    文陌估计着，距离皇后那边狗急跳墙，大约也不太远了，于是，便着瑜问堂那边，将五皇子和落雁门那里格外盯紧点。
    六月初五，天气大好。
    文陌搬了把椅子，坐在院里晒月亮，听着周围人影簌簌起落之声，一壶香茶在手，好死不死地喝得惬意。
    许是来寻事的人在暗处藏久了也觉得憋屈，终于主动跳了出来，为首三男一女，背后还跟着十几个青衣卫士。而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几月前曾来闹过事的落雁门主木清子。
    木清子指着文陌，对身后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大声道：“林庄主，就是她掘墓偷了先夫人印鉴，到处冒充是夫人的传人！夫人临终之前，我一直守在身边，哪里就能突然多出这么个传人出来？请庄主明鉴，替我做主。”
    文陌“噗”地一乐，摇了摇茶壶，命小青再去添点水。小青虽然胆怯，但好歹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终归要镇定了许多。
    林庄主转头看了看临危不乱的文陌，皱了眉头，大声道：“阁下确是落月门传人？”
    文陌心想：我如今头上可还顶着文大小姐这顶疯帽子呢！你这么大声问我，我当然不能承认！
    文陌看了看远处的小青，就见她拎着一壶茶水，飞也似的跑了回来，先给文陌上了茶，这才转回身去，向着林庄主拱了拱手。
    “我才是落月门的传人，与我家小姐无关！”
    什么？！
    小青这厢腿肚子还打着战，说话声音哆哆嗦嗦地，任谁能够相信她会是大名鼎鼎的落月传人？
    小青咬了咬牙，又补了一句：“不过小女子学艺未成，尚未出师，并未扬名于外，林庄主此番寻上门来，可是与我门有何旧仇宿怨，却又畏于我门威严，所以才要趁着我年幼力弱，先下手为强吗？”
    落月，乃是江湖隐流第一大门派，同青云山庄这江湖明流第一大门派，行事风格大有不同。隐流，讲究的是行踪隐秘，万事不留于形；明流，讲究的是大开大合、扬名四海。明流门派多喜广招弟子、招摇过市，隐流门派则惯于单人孤影，人精徒寥。自古，明流暗流就彼此都看不惯，隐流看不起明流好大喜功、追名逐利，明流看不惯隐流行事毒辣、手法刁钻。但是，因隐流人数虽少，但一向手握绝学，很不好惹，明流虽然人多势众，但多年以来，也从来没有过自找麻烦招惹隐流。
    今日之事，只怕还是林庄主不信落月门真有传人，这才大大咧咧前来兴师问罪。想来，那独孤晏虽在世时很是不得青云山庄上下喜欢，但毕竟还是嫁给了前任庄主林逍游，算是他们林家的媳妇。如今有人敢掘她的墓葬，又敢盗用她的东西，青云山庄于情于理，都管得应当，更别说，这回找到他们门上的，还是他们林家的丫头，从前伺候在独孤晏身边的丫鬟李清了。
    当然，青云山庄能够强出头，这前提还得是文陌真的冒名顶替，若非如此，那按照江湖上明流暗流的规律，明流如此明目张胆地冲撞隐流，可就不仅仅是结仇的问题了，按从前的惯例看，搞不好，是要灭门的。
    林庄主忽觉有些心虚，感觉自己前时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林庄主内心还纠结着，正估量着小青话里的真假，小青却没再给他太多考虑时间，但见她右手三指轻捻，指尖泛起一簇微光，紧接着，一股极淡极淡的昙花香气瞬间蔓散开来。林庄主脸色大变，心知大事不好。
    木清子，如今做了落雁门的掌门，那也是个擅用毒的。年少时，她曾跟在独孤晏身边，偷学过不少毒术，自问寻常毒物都难不倒她。只不过今日小青之毒，她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大惊之下难免花容失色。
    “落……落月昙花……”
    终归，还是林庄主见识更广博一些，猜到了这就是历代落月掌教传人开山必用的奇毒——“落月昙”。
    落月昙，味如昙香，需得使在新月无风之夜，以内力驱使，方可散于方圆百丈之间，封经凝血，制人于无形之间。此毒，用量考究：多了，令人七窍流血、毙命当场；少了，则刺激人疯癫发狂、嗜血狂躁。因此毒制法艰深，施法奇特，非常考验施毒者的毒术、内力以及下毒技巧，落月门的先辈们为了防止本门弟子学艺不精、滥用毒术，便立下规矩，将此毒作为学生的毕业考试项目，也因而成为了落月历代宗师出山的标志。
    落月门，以毒制天下，统领隐流两百余载，令人闻风丧胆、敬畏甚巨。青云山庄，即便身为武林泰山北斗，遇上落月门这种阴寒邪行的门派，也不愿轻易招惹，更何况还是似今日这般理亏寻上门去。
    林庄主带来的所有人，已俱被落月昙花降住，手足失力，内力瞬消，轻轻一动便觉得剧痛难当。木清子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张圆了一张口。文陌看着她那张五十多岁却依旧水嫩得如同十七八岁一般的小脸蛋，没来由便牵起几许往事，心头郁结，挥之不去。
    “林庄主，你还有什么话要问么？”小青一击得手，自信心大增。
    林逍逸此刻连脸都青了，绷着嘴角，半晌才憋出几颗字来：“是在下有眼无珠……”
    然后又艰难地闭了闭眼，服了软：“请姑娘恕罪！”
    林逍逸是林逍游最小的堂弟，当年也算喊过文陌几声嫂子，文陌懒得跟他计较，遂摆了摆手。
    “青儿，算了，放他们走吧！”
    落月一出，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焦晟那个老东西还没死，自己还是多留点力气对付他吧！
    山雨欲来风满楼，文陌觉得，文府怕是住不久了，自己最近还是出趟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