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关系

12 第 12 章


秦渊快一年没在学校上过晚自习,忽然让他在教室错落的书山里看个日落,还有点不习惯。
    九点半放学,他跟着一帮热烈讨论着“夜宵吃什么”的同学走出教室门,在自动朝走廊两侧分流的人群中,他看到了靠在墙上等他的秦朔北,穿着干净的白T恤,一只手插在校服裤子口袋里。
    见了他也不多话,就像只凭借气味寻找到主人的小狗一样,得到默许,训练有素地跟在他后面走了。
    秦渊:“……”
    回去的路途径他打工的便利店,趁着这个机会,秦渊去跟老板请了一周的假,说明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老板善解人意的表示可以等他回来,“暑假还来这儿做么?”
    秦渊想了想,摸出一只烟在烟盒顶上敲着,“嗯。”
    “那正好,”老板笑笑,“全工时的话工资可以翻倍。”
    秦渊也笑了,“好。谢谢老板。”
    那天过后总共又去了两天学校,紧接着放三天假,为了高考前布置考场。秦渊他们领了准考证,收拾好学校里堆积如山的书本废纸,回到家做最后的休整。
    那天他们放学早,就没等秦朔北,他一边拖着塞满书的大包,一边听王一泓抱怨了一路他妈对高考有多么的神经紧张;相反,他自己好像依然是没有一丁点儿紧迫感的,或许是因为近在眉睫,心里知道再怎么着急也没用。
    回到家,他唯一的家人也问他,“哥,你紧张吗。”
    “紧张什么?”秦渊把桌上的碗筷杯碟端到厨房,顺便把电视声音调大了点,听明天的天气预报,气温貌似比今天还要高几度。
    “我紧张咱家下个月生活费。”
    秦朔北插不上话,欲言又止一样。他放弃了,去把手洗干净,拿了一本板砖似的参考书坐在桌前,从低处扬起脸看着他哥,角度颇有点儿天真无邪。
    “有时间的话能给我讲一道题么?”
    “嗯?”
    秦渊把电视关了,遥控器扔到沙发上,先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秦朔北歪了歪头,才如梦初醒一般躲开了眼神,“……我去拿支笔。”
    秦朔北有点茫然,但意外的不是什么坏的预感,嘴角的线条反而有点松弛,在他哥拿了纸笔走过来弯下腰的时候,终于有惊无险的捋平了。
    “这个。”
    他指着一道题干错综复杂好比阅读理解的综合应用题,秦渊凑上去看了一眼,断然道,“这不是初中知识吧?”
    “是啊,”秦朔北不紧不慢地说,“这是高二上半期的数学。”
    “高中我准备直升,也跟老师说过了。”他在明黄色的灯下低着头,“考虑跳一级直接上高二。”
    秦渊一时语塞,只觉得仿佛被“天才儿童”的一记嘲讽迎头击中,整个事态越发严重了。
    好半天他才组织好语言,笑得欣慰然而牵强,“不赖啊。”
    ——那是一种不可捉摸的、长期处于强势地位却陡然发现即将被人超越的危机感,虽然这样的发展是迟早的,并且还是自己的弟弟,这样出色委实令人高兴,他是高兴,但也夹杂着些许说不出的失落。
    这是每个当哥的都会有的虚荣:活在弟弟崇拜的眼光之中,假如有一天秦朔北长大了,有能力反过来照顾他了,那该是什么样的情景……
    “哥?”
    秦朔北忽然伸出手,不经许可所以不敢放肆的,用指尖抹去落在他鼻尖上的一点浮尘,“怎么了?”
    “没事。”
    秦渊的手按在桌角,秦朔北一碰他就想躲,这下差点扶了个空,情急之下抓住了对方的肩膀,动作好像挺亲昵,但这时候松开手会显得很欲盖弥彰,不得不就着这个姿势讲下去。“你看题啊别看我。”
    秦朔北转过脸看着书,心想,脑袋稍微一动,就能靠在他身上吧。
    这可真是太美好了。
    天才儿童秦朔北在他哥的有理指导和无理嘲讽的双重作用下,总算弄完了当天的练习题,临睡前,他找到书房里正在收拾文具用品的秦渊,试探性地说:“哥,明天早上我陪你去。”
    “用得着吗?睡你的觉,别多事儿。”
    真是意料之内的回答。他站在头也不回的秦渊背后,无奈地笑了笑。
    夏天闷热无风的夜晚,秦渊光着上身站在台灯前,毛茸茸的光晕将他的手臂和腰线勾勒出一条浅浅的边。坚持运动和长时间的体力活把他的肩背塑造得很结实,虽然清瘦,但是饱满又漂亮,伸手去高处拿东西的时候,隐约可见浮动的肩胛骨,还有脊背正当中那条细长的凹陷。
    秦朔北忽然觉得,可能是岁数到了,青春期的心绪热烈而冲动,容易受到某个具体的、生动的场景所煽动,有些瞬间涌现出来的想法就让他有点儿无所适从,比如说现在他非常想从后面抱抱秦渊,即便深知这种行为的不可理喻,还是清清楚楚的想这么做,想了很久。
    他意识到再这样下去,那些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恐怕就快要藏不住了。
    所以他换了个站姿,调整了一下角度,接着说,“我也要起早的,送你去考场之后去图书馆,顺路。”
    这下秦渊没话可说了,他把手里的透明文件袋嗤啦一声拉上,连同自己的证件一起,放在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用实际行动表达了默许。
    “早点睡吧。”
    “嗯。”秦朔北放开了抵着门框的那只手,“哥晚安。”
    他走后,秦渊独自在堆列着参考书的书柜前站了一会儿,猛打了个寒战。
    什么玩意儿。他想,这孩子为什么随随便便说句话都这么好听。
    第二天清早,秦朔北果真跟他一同起床,像往常一样穿过人满为患的早市到了学校,然后站在马路旁边维持秩序的警戒线外,看着秦渊神情散漫的晃悠进去。
    他从心底里觉得他哥没问题,就算是客观且不含私心的评价,秦渊也只不过是走个高考的形式,毕竟他是保送生,胜券在握,从未出过差错。
    不知不觉中,他就和校门外那些忐忑的家长一样,在树荫里站了半晌,直到第一遍预备铃打响了,他才转身往图书馆的方向离去。
    这两天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下午,他提前来学校门口等着,带了一瓶冰好的凉茶,站在校门外的花坛边儿上背了几个单词,就见涌出校门的人多了起来,一群家长迫不及待的冲上去迎接自家孩子,有那么几个被应试教育摧残坏了的,出了考场就开始嚎啕大哭。
    ——他们寒窗苦读的十余载光阴,或者说整个兵荒马乱的少年时代,就这样在眷恋和遗憾中散了场。
    就连秦渊这样的人,置身于这样的情景之中也凭空生出了几分怅然若失。
    而当他看见不远处拎着大包小包在人群外静候着他的秦朔北,胸中那憋闷的情绪不知怎的就烟消云散了。
    原来,他这是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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