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在袁文渊的“施法”下,我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不再是那些重重复复苦练钢琴的枯燥日子了,当然,我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终究还是离不开钢琴的。起初,袁文渊出资为我在城里连续举办了好几场钢琴独奏会,海报横跨在整个音乐大厅外,如同一副巨大的肖像彩图,从楼顶一直下垂到末端,我的脸就这样被气派而华丽地展示在城里最兴旺的商业街区上,一放就放上了好几个月,它的广告效果很快就显露出来,只要我走出街道,群众的目光便开始集中在我身上,甚至有人走上前来向我求要签名。不单单只有这样,我的钢琴独奏会在第二次举办的时候便有电视台前来录制,我的脸孔已经通过无数个电视屏幕深入人心,被誉为“中国古典乐界的新星”,就连我深居简出的爸妈都发现了,马上来信嘘寒问暖的,还叫我有空寄钱回家支持生活。独奏会在城里举办了五次后便宣告结束,随后在袁文渊的下一轮安排下,我签约当上了袁氏家族公司的御用模特,两年合同期,薪酬大约60万一年,那时,我刚满14岁。袁文渊说签约当袁氏家族的模特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利用其包罗万象的广告渠道,让我的知名度飙升再飙升,袁氏家族主要经营服饰与珠宝,在5年前已经领上了国际知名品牌的头衔,曾经与其签约的御用模特,几乎无不因为其打造的清新典雅形象而窜红一时。
那是极其忙碌的一年,在担任模特的同时,我还要到世界各地参加音乐会,正如袁文渊所说,不单单只是中国,还要让全世界认识我。以此同时,我被袁家的财力与号召力所震撼,第一场的外国首演是在德国的汉堡进行,经过他们的出资宣传,这样一场名不经传的个人独奏会,观众竟能高达两千人,我想也可能是我在两年前举办的德国国际青少年钢琴大赛中夺冠的缘故,大家对我有所了解才那么踊跃出席。独奏会结束当天,我又得马上飞回国去,准备第二天公司所举办的时装show。在随后的日子里,我相继飞往美国,意大利,英国,比利时,俄罗斯,法国,维也纳等40多个国家参与演出,那段时期我几乎所有的作息时间都是在飞机上进行的,有时候适应不了时差,甚至直接倒头睡在在袁文渊公寓的地板上,日子虽累,却很充实,每每入睡前想起观众满意的欢呼声和喝彩声,我便会睡得更香更沉。
半年后,从机场去往公司的路上,无意间摇下了车窗,我猛然发现一座座高大矗立的商业建筑大楼上,展示着各种色彩斑斓的巨大海报,而主角,大部分都是我,海报上的我略施脂粉装束华美,正眼神淡漠地遥望远方,美感逼人,海报制作得华丽唯美,在晃目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我顿时愣住了,猛然惊觉自己原来在袁文渊的步步策划下已经快要逼近初衷了。
日子再忙,只要一有时间,我就会打电话给母亲,汇报着自己的近况,回国后一旦有机会,我就会捎上从各个国家带回来的手信去探望她,半年没见,母亲一见到我,近乎欣喜欲狂,一把把我揽入怀里,然后握着我的手说个不停。
“来,转转身子给我看看。”
“哎呀,现在真是个大明星了,美到不行。”
“半年没见,快想死干妈了,你看,头发都及腰了,来,让干妈为你编发。”
为了培养母亲在烹饪上的兴趣,我在手信里附带了各种的菜谱与食材,有些耐不住新鲜的食材我没有买,就带着她到附近的超市搜罗去了,然后我们大袋小袋地提着回来,到厨房照着食谱忙碌起来,做上一桌颇带成就感的美食。为自己喜欢的事业忙碌打拼,然后回家好好享受亲情所带来的温馨,那种窝心的幸福感实在是难以言表的。
“好香啊!”
才进餐没多久,身后便传来了一个声音,声音如此熟悉,毋庸回头我便知道那人是谁,我不敢回头,低低地吃着饭。
“国邦,你来得正好,我们也是才刚开始,我这就去给你备个碗。”母亲欢愉地说道,随即站了起来。
“不用,这事儿叫龙妈去做。”父亲边说边走了过来。
“哎哟,龙妈到花园去浇花了,这事儿又不是苦差事,用不着,我去。”说着母亲爽快地朝厨房走去。
父亲沉默地走到我身旁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迫于无奈,我只好抬起头来,尴尬地朝他点头示好。他看见了我的脸,顿时面色一沉,愤然说道:“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她就是我经常向你提起的干女儿。”母亲拿着碗筷,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随手递给了父亲笑道:“她可是一个活宝,自从有了她,我可开心不少,既然是我的干女儿,也就是你的干女儿,你可要对他好一点噢,你看,这桌菜都是她陪我一起做的,不然我哪儿有兴致去做菜啊,这让我头一次发现原来做菜是那么让人享受的事。”
父亲听完,淡漠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无言地品尝起桌上的菜来。
“国邦,最近忙吗?”
“还好,就是又得到巴黎出差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
“过两天。”
“这不正巧吗?诗童,你后天也要飞往巴黎参加音乐会吧?”
我嚼着菜,朝她点了点头。
“国邦,到时候有空,你去听听,听说诗童的独奏会举办得非常成功,才不到半年已经蜚声古典乐坛呢!”
“到时看吧。”
饭后,和母亲告了别,便离开了,走出大门不到几步,便听见父亲的声音,回过头来,看见他正坐在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坐上。
“上车,我送你回去。”
父亲主动送我,欣喜的心情在上车后被彻底浇灭了,原来送我回家只是个幌子,他只是想和我单独谈谈,他威胁我,要求我跟母亲断绝来往,若果不从,便会封杀我。他冰冷而决绝的话语让我既怒又哀。
“不。”我用同样冰冷与决绝的语气回绝他,“我不怕你封杀我,反正我开演奏会赚来的钱将会用作慈善事业,你封杀我,我大多可以拍手不干,回家休息,到时候我会有更多时间去陪陪妈。”
“不许你那么叫她。你这小女孩年纪轻轻的,怎么可以如此厚脸皮呢!”他语中带怒,“我给你一笔钱,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答应以后不再来纠缠我们。”
“我再次强调一遍,我不要钱!”我语中带怨,“我只想找回本该属于我的亲情罢了,难道就那么难吗?比要钱还要难吗?或许这听起来真的很荒谬,但是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就是佘孝天。”
“你究竟想要什么?”父亲眼神凌厉地看着我。
我无可奈何,妥协的说:“或许有一个条件可以交换,只要你能答应,我就不会去纠缠妈了。”
“哼,说吧,就是等你这句话。”
车子这个时候刚好停在了音乐大学的门前。
“就是要你每天陪母亲吃吃晚饭,散散步。”说着,我在包里掏出了纸和笔,在上面写上了我的手机号码,手机也是袁文渊今年才送给我的,因为工作忙碌,需要随时能联系我,我把我的号码递给了他,“能做到的话就给我电话,那么我绝对遵守约定,不能做到的话我就继续去纠缠我妈了。”
他面无表情地接过了号码,无言地看着我,我对着他耍赖地笑了笑,然后打开了车门踏了出去,头也不回地朝校园走去。
第二天,袁文渊到学校来接我,他先送我到公司拍制杂志,然后把我送往机场,再与我一同飞往维也纳。这半年来,虽然我是很忙很累,想必袁文渊比我更忙更累,他不但充当策划方,投资方,还要兼当陪同方,不辞劳苦地陪着我从这里飞往那里,再从那里飞回这里,日日夜夜,我们几乎是形影不离,看着他那么累,我多多少少也会于心不忍。
“呐,袁文渊。”
“嗯?”
“谢谢。”
“哈?”
完全是梦呓般的对话,接着我便不经意地睡着了,身体早已适应了飞机上的软座,几乎把它像床一样对待,一旦靠上,便会不自觉地陷入休眠状态。到达巴黎是凌晨5点左右,走出机场,我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清晨的味道夹杂着艺术的芬芳,让我想起了当年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景。我回来了,巴黎!自从那次不辞而别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这么多年来,这里的变化并不大,不像中国的沧海桑田,甚至连这里的草木都如此熟悉,遥望矗立在晨曦之中的埃菲尔铁塔,我忘形地哭了,我突然想起了卡米尔,想起了贝德鲁卡萨尔老师,想起了曾在这块土地上结识的所有朋友,想起了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一切。
“你性格和头脑虽然是变了不少,但是爱哭这种特性还是没有变。”袁文渊说着把一件大衣轻轻地披到我身上。
“触景生情,人皆有之。”我转过身来辩驳道,然后把大衣拉了下来,甩回给他,“再说,你这当我是什么啊?女人?”
“你现在的确是女人啊。”他无奈地看着我。
“即使我的外在是女人,但是内在不是,不要再把我当女人对待了!”我大嚷起来,随之不禁打了一个喷嚏,一阵凉意飕飕地席卷全身,肚子传来了熟悉的隐疼,掐指一算,想必那可恶的生理期要来了,不然这两天脾气为什么会如此暴躁,而且身体显得特别疲惫和沉重,我感到寒颤越来越强烈,便一把从袁文渊手中夺过了那件刚刚披在我身上的大衣随即穿上,然后沉默地拉着行礼箱继续前行。
早在五年前,顾妈就开始利用袁家的财力在世界各地发展起房地产副业来,所以,不论我们去到哪个国家,无需订住酒店,便有舒适的安顿之所。从前我就读巴黎音乐学院所租住的公寓现在已经被袁文渊给买下了,里面所有的摆设都毫无变动,他还和清洁公司签下了合同,让它定期派人过来清理。袁文渊让我在公寓里休息,说下午就过来接我,我便好好地在这里触物伤怀一番,公寓里头一尘不染,和我最初入住的时候几乎一样,没想到在我伐毛换髓的十多年间,这里却平静如初秋毫无变,甚至连床头上那瓶纸船都还在,那是我和卡米尔一起叠的,说找天一起到河里去放游。我洗了个澡,换上了衣服,躺了下来,不自觉就睡着了。醒来,看见这个即视感强烈的天花板,突然有一种自己还是佘孝天的错觉,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醒来,发觉一切依然如故,我天真地举起镜子照了又照,镜中人明显已经不是佘孝天了,凝神半刻,我方能清醒过来。心有所动,有感难解,便起来奏琴抒怀,书架上有不少曲谱,我抽出了其中一本对弹起来,这首曲子的名字叫幻游记,那是我和卡米尔刚游完卢浮宫回来后就着感觉一起创作的曲子,曲调欢快奇幻,旋律优美简洁,洋溢着青春活力,勾起当年那段同游卢浮宫的无忧记忆,一曲完尽,敲门声随即响起。我走了过去,打开了门,眼前的人让我三分惊七分诧,如此熟悉的面孔,只是稍微变了味道。
“卡米尔!”我不禁脱口而出。
“你。”卡米尔神色诧异地看着我,用法语问道:“真的是孝天?”
“我都告诉她了,剩下的就靠你了。”在她身旁的袁文渊用法文对我说道,似乎也是有意说给卡米尔听的。
卡米尔现在应有30多岁了,所幸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稍微长高了一点,脸容比从前成熟了几分,眼角和嘴角处有一道难以发现的隐性皱纹。
“是的,卡米尔,好久不见。”我抓起了她的手,往她手背上印下了一吻,用法语说道。谁知下一秒她便抽回了手,转过头去,对袁文渊说:“袁文渊,你都30多岁人了,还闹这些恶作剧!这个明明就是个小女孩。”
“不是的,袁文渊并没有恶作剧,我真的是佘孝天,也可以说,我的灵魂进入了一个新的躯体,还残留着佘孝天的记忆。”还没有等袁文渊开口,我便开口辩解道。
“哈哈哈。”卡米尔看着我突然大笑起来,“演得还真好,袁文渊,这女孩是你女朋友吗?为了抓弄我,用的着如此大费周章?”
“我可没有这般闲情逸致啊。”袁文渊平静地回答。
我几乎要崩溃了,想都没想就拉着卡米尔走进屋内,“卡米尔,我可以证明我就是佘孝天,我们恋爱的时候,那些时光就只有我们知道,不是吗?”说着,我拿起了床头上的那大瓶纸船递给她,“你看,这些纸船是我们叠的,说好要晚上一起拿到湖畔去,点些蜡烛在上面放游,当时天气不太好,老是下雨,于是就搁置了下来。”
卡米尔一听,愣愣地看着那瓶纸船又愣愣地看着我,原本我还以为她终于想明白了,谁料她下一秒吐出来的话让我近乎发狂。
“袁文渊,是你告诉她的?”
“怎么可能?我压根就不知道你们有这么一回事。”袁文渊依旧是一脸平静地回答。
我来到了钢琴前,坐了下来,开始弹奏起我们一起创作的幻游记,曲终,我便开始解说起我们创作这首曲子时的情形,“当时我们刚游完卢浮宫,回来后因为心血来潮而决定创作一首曲子作纪念,创作的时候我们有一些意见不合的地方,□□部分的音节,你喜欢舒爽的感觉,但是我喜欢闲逸的感觉,双方一直都不妥协,于是只能用你的创作的音符与我的音符相连结合,成为了一段还算不错的奇幻之音。”
“孝天!你真是孝天!”她终于承认我了,我站了起来,与她相拥,她在我耳边苦涩地说道:“其实你的法语口音早就已经暴露出来了,没有人可以说法语说得像你那样,充满怪调。”
“哈?你这是在讽刺我吗?”我把她轻轻推开,不满地嗔怪,却看见她双眼噙泪地凝视着我说:“真不敢相信,孝天,你现在是女人了,那么我们怎么结婚啊?”
“我。。。。。。”我怔住了,我从来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从前在我身为佘孝天的时候,即使她偶尔会提起想和我结婚,但是我都会当作玩笑没有加以理会,因为那时候的我们实在太小了。袁文渊看我为难便发话道:“卡米尔,既然你已经结婚了,就不要为难孝天了。”
“啊!卡米尔结婚了?”我一听,顿时惊叫道。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我怕你伤心,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袁文渊答道。
伤心是没有的,只是有点失落,因为如果当初我没有死,说不定现在我已经和卡米尔双宿双栖了。
“呜呜,不要,如果孝天你还是男人的话,我会和现在的丈夫离婚,然后与你结婚的,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可以取代你!”卡米尔再次把我抱紧,呜咽着,“你知道我听见你的死讯后有多难过吗?那两年来我几乎吃不下睡不好!”
“卡米尔,别难过了,相爱不一定要结婚的,以后我们不是还可以见面吗?还可以像从前那样一起去旅游一起作曲一起玩,不是吗?反正我是回来了,卡米尔,一直以来,我都很想你。”我回抱着她安慰道,鼻子不禁泛酸。
那天我们聊了很多很多,聊着我们分开以来所发生的事。那一晚,我们睡在了一起,袁文渊则早早离开了,去准备第二天的演奏会。我不明白,和过往的恋人挚友相认为什么能如此容易,和父母相认则如此艰难,或许我不该再这样患得患失下去,应该像对待卡米尔那样,直接和母亲说,只怕万一弄巧成拙,做成了和父亲相认那样的惨败下场,到时他们戒备更森严,我就无法再见他们二老了,那就更别说相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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