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袁文渊。
那天我在学校的钢琴室里弹琴,正沉醉其中,待我弹奏完毕后,随即便听见一阵清亮的掌声,“Bravo!”他一边赞美一边向我走来,我回头一看,当即呆住了,久久才回过神来。袁文渊改变了不少,不仔细去端详还真不敢断定就是他,原本俊朗稚气的脸现在棱角有致,身材已经没有了从前的瘦削感,取而代之的是硬朗笔直的味道,法式西装的装束有一种绅士范儿的成熟,全身散发出一种惊才风逸的气质,这是从前无可比拟的。想想现在是2000年,那么我们足足阔别了14年了!难以想象这14年来究竟是什么经历打造出如此不一样的他。重逢的心情百感交集无法言喻,我眼泪失控泛滥,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便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抱紧了他,还没待我哭完,他便轻轻地把我推开,调侃道,“喂,即使我长得帅,也用不着这样吧。”我啼笑皆非,他的性格依旧没变。
我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对他说,但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正要组织语言,老师和校长这个时候就走了进来,只见他们恭恭敬敬地对袁文渊说,“袁先生,这就是我们所说的音乐神童郭诗童,从她父母口中得知,她从来没有学过琴,却能用一把断掉一根弦的破旧小提琴拉出美妙的旋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莫扎特肖邦舒曼柴可夫斯基的琴谱她无一不精,上一年政府的人过来核实,她却在他们面前乱弹一通,我们实在拿她没办法。”
袁文渊弯下腰来,与我平视,若有所思地叽咕道:“刚才你弹奏的夜曲很美,总是让我想起一个人,你们的钢琴很像。”我故意去问他,那个人是谁。他并没有直面回答,只是直回腰板,脸色黯然,我知道他说的就是我,说不尽的感动顿时狂涌在胸口,我再一次哽咽。
我们根本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校长和老师总是跟随在左右,袁文渊告诉我,我们学校有另外一所分支大学,开设在附近的城市里,他问我是否愿意离开家,到那儿就读,学费以及食宿费将会全部免掉。我问他,在那儿是否能再见到他。他说他是那边的常驻理事,在那里随时都能见到他。我一听便答应了。
于是,没多久我便收到了一份免考入读通知书,要进入袁文渊理事的音乐大学就读。那年,我才12岁。那年,姐姐刚好也是在那年考上了城里的大学。
“小诗,你太神奇了,12岁就能读大学了!还是免考的,同样的战果,姐姐则要苦读上10多年才能企及呢,你真是我们家的骄傲。”
看见我的通知书,她比我更兴奋,这个家庭,能给予我温暖的除了奶奶,便是姐姐了,这是我上辈子缺乏的爱。这么看来,如果生命是永恒的,那么从宏观来看,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因为他在这个世代里总会拥有一些,缺失一些,那么到了某一个的世代里,他便有可能拥有了他从前所缺失的,也有可能缺失了他从前所拥有的,他世世代代所拥有的与所缺失的相加起来,便成了完整。
出发的那天,我和姐姐俩人背着大包小包到客运站乘车出发,她直接把我送到了学校宿舍安顿好才离开,这让我不禁地想起了哥哥,当初到巴黎音乐学院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虽然他没有姐姐那么活泼温暖,但是他有自己表达爱的方式,现在想起来,他那份不苟言笑的爱十分可爱,让人缅怀,但愿在这一辈子的有生之年里,能再次见到那位冰冷少言的哥哥。
学校的建筑虽然比不上巴黎音乐学院的美轮美奂,但是也会有其别具一格的地方,基本都是以古典欧式建筑为主,颇有维多利亚式建筑的风格,空气中隐隐约约飘荡着从教学大楼里传出的音符,我发现绝大部分在校园里走动的学生岁数看来都比我高出许多,我以为我将会是这所音乐大学年龄最小的学生,后来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学生与我同年,她的名字叫张凤姿,她长得非常漂亮,人如其名,凤一般的姿色,小小年纪,钢琴弹得相当不错,据说从上一年起,她已经开始在世界各地举办个人独奏会,并名声大噪,成为了钢琴界的小明星。我们本来就没有交集,一天,她来到了钢琴室找我,因为开门声太大,我不由地停止了弹奏。只见她两手交叉抱在胸前,走了过来睨视着我说,“我想你就是郭诗童对吧?我想要和你比试一下。”
我跟她说,我不想比试。这可把她给气坏了,她莫名其妙地迎了上来,毫无预兆地给了我一个响彻的耳光,这一掌唐突而有力,几乎要把我的魂魄拍出了窍,半晌,我的意识才恢复过来,对她这种恶劣的行为,我又是惊又是气,不由地瞪大着眼睛看着她。她乖戾地对我说,别以为我是神童就可以了不起,她也是神童,在这校园里,她最大,她说一我不能说二。我心想,这女娃是不是被宠坏了,长大了可不得了。于是我站了起来,也毫无预兆地往她的左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没想到这娃如此不堪一击,捂着脸哇的一声便哭了,哭声如此之大,很快便有老师跑了进来,把我们带到教导处。这娃不但性格恶劣,还狡猾得狠,她直接告诉校长,说我诋毁她,她想反驳,却被我扇了耳光。我啼笑皆非。校长深明大义,问我,是否属实如此。我当然否认,把属实状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听。张凤姿白白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通红的,开始吵嚷起来,说我们欺负她,说要找她舅父来评评理。我彻底来气了,即使她背景有多大,也不至于横蛮到叫上家属来评理。活了三辈子,平生第一次碰上如此顽劣的家伙。我们就这样,被带到了理事长的办公室,袁文渊的办公室很宽敞,布置简单,却充满艺术气息,办公桌椅是按照欧洲宫廷风格设计的,旁边有一套画板,墙壁是一片温暖的奶油黄,一踏进去便能闻到一阵淡淡的颜料味。张凤姿才一脚跨进大门,便喊起舅父来,声音清亮扰人,这个时候,袁文渊正坐在办公桌前,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托着腮翻着书,看见我们便笑了笑,张凤姿快步流星,一下子便走到他身旁揽住了他的手臂,呈小鸟依人状,开始娇声娇气地在他耳边数落着我的不是来。没想到她所说的舅父就是袁文渊,那么如果我猜想没错的话,她就是袁文葵的女儿。
可以看得出来,袁文渊非常宠爱他这个外甥,只见他站了起来,揽着张凤姿的肩膀向我走来,对我说,“小凤性格是有点冲,多有得罪了,请多多见谅。”
我听他说到这就没有下文了,顿时怒不可遏,高声大骂道:“怎么连袁文渊你也这样?”他们霎时被我的雷霆之怒吓得怔住了,双双瞪大眼睛看着我,我指着张凤姿,继续高声责骂下去,“这个女孩再这样宠下去可真的没救了,你怎能若无其事地叫人去多多见谅她,再说她这副德性真值得见谅吗?莫名其妙地走过来要人和她比试,不答应就一个巴掌劈头盖过来,最后还一副理直气壮地模样去告发别人,这样的德行,你还不去纠正她,反而要让别人来多多见谅她?这就是你们身为教育者的教育态度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是退学算了。”说完后,那个解气,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转世后我的脾性就变得特别古怪,时而沉默寡言,时而喜怒无常,性子也异常直接,无法做到像前世的我那般温顺纯良。更神奇的是,感觉自己的脑子比从前好用多了,转得特别快,口才出奇的好,能出口成章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思想,这些都是前世的我无法做到的。
我转身欲走,下一秒便被袁文渊喊住了,回过头来,发现他松开了原本揽住张凤姿的手,然后,他态度180度转变,一改刚才温和的神色,严峻地对她说,“小凤,诗童刚才说得话都是真的吗?不和你比试你就出手打人?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顽劣?”看见张凤姿无言以对,涨红了脸,于是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看来我真的不能再宠坏你了,回去吧,再有下次,我可是要按校规去处分你。”张凤姿一听,顿时愣住了,随后低下了头,怨怒地离开了,走过我身边的时候还故意撞了一下我的肩膀。
现在,办公室就剩下了我们两个,我发觉这是大好时机。
“你刚才那番话真的很棒,完全不像是十岁孩童所能说出来的话,非常有说服力和震慑力,我对你很感兴趣,能告诉我你的故事吗?”他关上了门,让我坐了下来。
“袁文渊,我。。。。。。?”
“啧啧,怎能直呼我的名字呢?即使不称呼我为理事长,至少也要喊我一声袁叔叔吧。”
原本想组织语言说下去,他就打断了我。
“袁。。。。。。”要我喊他袁叔叔,我真心喊不下去,有种想笑的冲动,这样的气氛,该从何说起,直接告诉他我就是佘孝天吗?正在思索着,无意间看见挂在他身后的一幅油画,我当即愣住了,那副画可不就是前世他为我所画的女装肖像吗!他见我望着画发呆,便打趣道:“怎么了?被画里的女人给迷住了?”
女人!这个人的脑袋究竟在想什么?!还是以为我不知道才这么说,我竭力地压抑着心中的火苗,沉声说道:“这,这个人应该是男人吧?”
“啊,你还是第一个说中了他的性别,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哈哈哈。”他笑了,在我看来这笑容是多么的万恶,竟然在我死后还一直开着这个玩笑。我恼怒地拍案而起,他的笑声便戛然而止,怔怔地看着我。我欲想开口,告诉他我为什么知道这个人就是男人,因为我就是他。可是,电话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袁文渊不慌不忙地接了,应了数声后便挂了,然后他望着我,神色凝重地说:“校长那边接到了你家的来电,说你奶奶病倒了,因为病情很严重,已经把她从镇里医院转到城里的医院来了。”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