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桐小姐

50 Chapter 49


走出去好远,她的眼泪才肯一点一点外溢。她哭得很含蓄,冬日风大,很快风干,烙得皮肤生疼。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为顾青岩,还是因为沐卉,又或是两者都是。在今天以前,她不能想这两者的任何一件发生在她身上,如今它真的发生,没有征兆地,毫无保留地,直白地砸在她身上,她猝防不及,就像这茫茫的街道中,她置身在人群涌动的中央,辨不了左右,也乱了南北。
    死的念头一纵而过,她对‘酒’这个字敏感。酒吧是歇停的,另一边的烟酒铺零散进出着几个人。她抬了步子过去,没有犹豫的。
    她全身上下四个兜的钱凑一起不过百块,邹巴巴地散在结账台上,痞子式地扔下句‘看着给吧’。换回来一打啤酒和一瓶劣质红酒。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那么难喝。猛灌着下肚时她没想别的,以死明志,报复,让他一生歉疚,不是的。如果她死了,就当是殉情了。但倘若她没死,那好,顾青岩,我再不要喜欢你。
    她做了个很冗长的梦,梦里她和顾青岩角色对调。他对她比对邹均染还好。
    只是梦。
    当她终于醒来,失忆式地睁开双眸,入眼惨白一片。福尔马林的味道,一切记忆汹涌而来。
    她试着想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全身无力。她不想就这么躺着,也不想把护士叫来。当她全身冷汗终于斜坐起那么一点时,她才看见,对面贴墙站着的傅绥彧。
    他看她起来,没有一点儿要上来的意思。第一次,他看她的眼里,近乎冷漠。
    是的,这个每每在她关键时刻出现的男人,她轻生的时候,没想到他。
    她没想到他会疾步上来,她吓得闭眼。她以为他要做什么,可是‘轰’地极响一声,是他握拳的手砸在了她上方墙上。
    她的耳朵边是震动的。她看到他四个关节深陷。兀地她掉泪了,本能反应,她不想哭的。
    第一次,那么真切的感受到,左边胸膛的那个器官,是疼的。
    “我以为你的话做不出这样的事,还是我想错了。”
    语言胜过文字一筹的地方就在于,你能透过话语背后,听出他是真的失望。
    以前她也深以为她做不出这样的事,可…她就像天体运动,孜孜不倦围绕一个男人转了二十余年,在打乱轨迹的时候,她没办法淡然散场。
    那一眼闭下,眼泪顺着面庞下滑,“我喜欢了他,整整二十年。”
    “是啊,二十年,多么可叹的数字。我只问你,那一罐罐冰冷酒精下来的时候,你可想到过你母亲,想到过素颜,想到过…”他。
    答案自然是,没有。
    想到了她不会这么做,他没有说出口的那个字,他眼里的受伤,让她觉得自己残忍。
    被别人残忍以待后,又去牵连别的人。
    护士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给她换液,那一道白色的身影隔着两人各自平息。护士走后,他才上来把病历就诊卡放置她床头。
    “就当我多管闲事了,以后你要死要活,都和我没关系。”
    傅绥彧说到做到,真就走了。不过他帮她叫来了素颜。人家刚回国没两天,家都还没来得及回,就上她这做志愿者来了。好在人家心态好,反正嘉兴上海离得近。
    门一推进,就用地道的诸暨话给她来了句:没赶上你寻死的戏码,怪可惜的。
    蕴桐是凄惨状,当日的情绪已调整地差不多。眼神示意她床旁边椅子坐下,“谭小颜,我就只有你了。”
    她眼神恶狠狠瞪过去,“该!”
    蕴桐配合得往里缩了缩,素颜把那一篮水果放床头,“这才分开多久,你怎么把自己整成这副鬼样子…”
    “事实证明,我没你活不了。”
    “还贫上嘴了,看来复原的不错,”她顺手牵了个苹果削,“不过傅公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傅公子’那三个音节她眸色明显暗了暗。她摇头,她不知道。
    素颜是恨铁不成钢啊,‘嫌恶’的把苹果递到她手上,谁想蕴桐突兀地给她来了句,“你说有一天我们会不会也反目成仇?”
    “啪”苹果就这么砸她身上了。不会就不会嘛,干嘛这么血腥粗暴,她还虚弱着呢。
    蕴桐的年毫无悬念是在医院里过的。素颜的话,她没扣留着早放行让人家回去团聚了。母亲那边,她只说公司太忙走不开,年后一定尽早回去。
    不孝到这种地步,大概也是少有。还好被救下了,想想真是后怕。
    辞旧迎新,医院也难得喜庆。贴上了红福。这种时候还留院的人,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比她苦痛得多。素颜陪她的那两天,皆以小打小闹的模式。她表面这样,但心里小心拿捏着,怕说到她忌讳。她下楼小逛了一圈,冷得受不了上来了。离来年还有不到8个小时的时间,她想着要不要出院走人。在医院窗口站了好一会还是走开了。在哪儿又有什么分别,还不都是一个人。她这一步错乱,把两个男人都给开罪了。
    病房的门掩着,她走时分明关实了。她只当护士来过了,门轻轻推进,桌上一只便当盒以及坐在一旁的傅绥彧。她热腔上来,有点想哭。
    她小心着步子过去。便当盒里白花花一片,是饺子。一看就是他包的,那么丑。
    见她回来他立马盛了碗给她,“头一回包饺子,味道可能不会太好,多担待。”
    还是没能忍住,掉泪了。除夕夜,一个男人生平第一次包饺子送来陪她在医院过。前尘种种,似乎都可以不作数。
    蕴桐是在这之后的第二天出得院。前一天睡不多,眼睛肿得像核桃,但她乐意。
    傅绥彧下去帮她办出院手续了。她自己一个人在病房里瞎倒和,突然素颜来了电话,她接起。在电话里她声色平静地说了这么句话,我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
    她以为她会生不如死,结果没有。她并不真的想寻死,只是想心里的苦痛被掩盖。
    她的这句话总算稍稍让素颜放了点心,“一个人太难走出去,两个人…是不是就像陈奕迅歌里唱得那样,爱情转移。”
    她摇头,才觉她看不见,“感动说浅了,可,还不到爱情。”
    “还有顾青岩的事,我也想通了,均染姐,也许会帮我解释。”
    “病傻了吧你,还解释,那可是情敌!”
    “大概以后就是嫂子了,其实早该是了。退一步说,她可从没把我当过情敌,显然,我还不够格。”
    …
    一通电话挂下,这头那头都明白,她释然了,但还有些,释然不掉。
    楼下排队的人可能有些多,没等他上来,她整理好就下去了,反正东西也不多。在过道上,她是突兀地看到那一则新闻的——Meshine破产疑被收购。
    她很快了解到脉络原委。先是之前的小三事件臭名昭著,加之衣料问题事件并没有真正过去,如今又被翻出来雪上加霜。再是意大利那边也出了事,Meshine抄袭被告上法庭,一场场官司下来,声誉财力尽失。
    像是一起起意外,倒霉的事一桩桩来。但肯定不会是这么简单。
    抄袭?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暗箱操纵,到底是哪一双无形的手摆弄着一切。
    答案很快揭露,几天后的新闻出来,Ff收购Meshine,并在新三板挂牌上市。
    作为此次事件的核心人物,陶初辞几乎把经济频道霸屏了。而顾青岩作为Ff的首席设计师,深入Meshine也被挖出大做文章,外界褒贬不一。另外陶初辞从北京飞来了上海,有一些事要他亲自去处理。
    他下榻的酒店,裴蕴桐几乎是闯进去的。要见他一面太难,办公的地方她不好去,而有些事她又必须要问清楚。
    她莽撞归莽撞,他还是以礼相待。她不是来替Meshine抱不平,只是想知道她在其中是否为商用棋子。
    不管他现在身价几何,对她还是从前的态度。照旧倒了杯白开给她,知道她的来意,也不拐弯抹角,“想问什么就问吧。”
    他住得酒店正对黄浦江,18楼的高度俯瞰,真到了这她反倒问不出了。
    “Meshine是咎由自取,我不过是顺手推舟。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商场争抢,本就如此。”
    “我那次去找你的时候…”
    “已经开始了。”
    “Meshine的女工新闻,也是你安排的?”
    “不是,我只是将计就计。”
    “那我呢,其间扮演什么角色?”
    “你有意无意地,帮了我。”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只是凭靠自己的本心过活,没想还是成了别人角逐的利器。
    国内的事她清楚始末,可国外的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除非,“那里也有你的人。”
    这是肯定句,看他的眼神,她一瞬电花火石,“姜含!”
    所有的事情就都能说通了,她才想到,陶初辞没有否认,轻抿了口茶,“不止。”
    她该哀叹还是怎么,脱口而出地却是,“恭喜。”
    他受下,“谢谢。”
    “顾…我哥他,知道吗?”
    “知道,但他并不偏帮我。直到这次均染出事。还有在我行动前,他只嘱咐我一件事——别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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