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宴

84 封尘解


“老人家都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入土为安呢?难道是死不瞑目,用冰棺装着,就是为了在今天看见自己的儿子能够为自己报仇?啧啧啧,怨念还真是深啊”我语带讥讽,此时脸上的桃花印记越发鲜艳,嘴里的话语却是越发冰冷起来。
    想要让我看看当年的真相吗?让我相信你们的母妃似得是多么冤屈吗?这算是给我的一个解释吗?为了给我一个解释,甚至不惜劳师动众,把自己母妃的棺材都抬到这高度不低的山顶上来?
    可惜,此时的叶无颜已不再需要任何的解释。所有的辩白,在师父死去、叶无颜入魔的那一瞬间,便已经丧失了让我放下执念的力量。
    “你!”
    轩辕壑与轩辕祭檀两人的脸色皆是由白转青,眼眶挣得老大,快要达到目眦尽裂的效果。看来两人已经成功被我激怒。自己死去多年的母妃被一个黄毛丫头这样辱没,谁还能无动于衷地装涵养?
    不多言,两兄弟祭起功力,各自一记掌风便向我劈了过来。我随手一挥,两人的掌风消散于无形。
    “想打架吗?叶无颜随时奉陪!只可惜现在我还没有心情,你们的脑袋还可以在脖子上勉强享受一会晓风残月的胜景。”
    不再看那两兄弟的脸色如何变幻,此时此刻,本就是强者说话。
    轩辕清逸依旧没有说话。一双惯常清冷的眸子定定望着我。
    轩辕清逸,该是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时候了。
    只见黄衣女子一双眼眸上结了一层层的冰霜,目光穿越那一层层的冰霜,携带者顶寒的冰意,深深望进那人的眸子深处。
    “为什么欺骗我?不是说再也不欺骗我了吗?”声音轻,轻如鸿羽。
    “我忘了。”声音中全是平静,没有丝毫的波澜。
    也许,是有波澜的,只是那样的声音在经过三千里广阔的荒原之后,那些波澜已经被寂寞与空寂给消磨得干干净净。
    我问:“什么时候?”声音平静,有若叹息。
    那人沉默。许久之后,空中波澜再起,“你非要知道吗?”
    “不管怎样,给我个理由吧。”疲惫与悲凉穿梭在语调之间,不受主人控制。
    “我的天疾,是抱朴子转嫁的天劫。”轩辕清逸的声音不再平静,带着恨意与痛苦。
    恨意,是恨师父将自身的天劫转移到还是无辜婴孩的你身上;痛苦,是因为那个转移自己天劫给你的人,竟然是给你传道授业的恩师。
    我缓缓走近那个一身雪白的身影,缓缓抬手抚上男子的眉头,四目对视,两双眉目皆是无情的冷漠。
    我说:“人已经死了,不用再恨了。”语调轻柔,似乎情人之间温言细语的安慰。
    我缓缓收回手,转身,抬步。
    就在离开的脚步抬起的瞬间,白莲清气猛然靠近,已被人紧紧抱住。
    “风儿,我……你。”
    风,吹散了词句;恨,模糊了脑识。
    话音落地,左颊忽热,一滴血泪毫无征兆地滑下。粘稠腥热的液体蜿蜒着无声的痛意,恰恰浇铸在眼角下面的桃花印记上面。
    受到血泪灌溉的桃花猛然间变得极度兴奋起来,只见红光大赤,桃花印记释放出耀眼诡异的血芒,慑人心神。红芒来得妖艳诡异,配上女子一身凛然杀意,顿时让众人惊恐不安,众人直接将一身警戒提到最高层。
    刹那间,杀意弥漫四野,无声的杀气在空气中沸腾开来。
    身后那个人的双手却是不松反紧,抱得更加严实,为我抵挡着空中无声飘荡的杀气,似有闷哼声从那人胸膛中敲来。
    ……
    痛彻心扉的故事原来可以由浪漫的手法诉说?弑师之仇原来可以用情爱来掩盖?逼我入魔之恨可以用男女感情来掩埋?
    笑话!轩辕清逸,你太天真!
    世上有的东西极其坚固,经得起千锤万凿,承受得起千钧之重。可是,有的东西却极其易碎,经不起人丝毫的大意,经不起丝毫的撞击。
    彼时,人心便是那极其坚固的东西,不论风吹,不论雨打,那颗心依旧是那颗完整的心。
    此时,人心却是那极其易碎的东西,只要一个谎言,只要一滴眼泪,便可将心撞击得支离破碎。
    叶无颜自以为一手医术足以独步天下,可是,这双妙手回春的手啊,在那个伤口的面前却是那般颤颤巍巍,软弱不堪。无处下手的束手无策啊,竟然是这般凄惶、这般无力。
    如今,唯有忘记。
    这一刻之前,我的心里一直都有你的位置。可是,从今以后……从今以后,叶无颜的心里,再也没有……再也不会有这个名字了。
    宗华山的山路太绕,当时绕昏了我的头;而今,这模模糊糊的一场梦境,也应该醒了。
    身形一转,前一刻还被紧紧抱在白莲香气中的人已在丈远开外。
    女子一脸冷漠,脸上的桃花印记分外鲜艳,五瓣桃花已有两瓣变成血红色,染血花瓣似两颗鲜红的眼珠子,狰狞着嗜血的欲望。
    缓缓张开左手手掌,掌心处一个闪着绿色光芒的珠子现出身来,正是封尘珠。我说:“当年的真相在这里。里面的故事,便是对你们生死的裁判。”若是师父有半分委屈,叶无颜将拼尽所有修为,拉着你们一起入地狱。
    话音落,只见封尘珠光芒大盛,四道流光自封尘珠中射出,窜入在场四人的脑识中。
    气氛安静得诡异,阳光将夜霜蒸发的过程带来的自然变化,在此刻分毫不差地落入耳中。此时四人脸上神色皆极其渺茫,神识陷入时空的洪流之中,随着那些波澜的浪潮起起伏伏,完全不能自主。
    不多时,四人眼神缓缓轻灵起来,从遥远的上古幻境里面逐渐向着现在的时空走来。半醒半幻的四人,脸上逐渐露出难以名状的复杂神色。
    片刻之后,四人自幻境中醒来,脸色急遽变幻,就像倒爷们在古墓中发现了满地的珍宝古董,正是心情雀跃不已的时候,棺材动了。面对满室的珠宝古董,同时又面对着惊恐骇人的粽子兄,极致的欢喜与极致的惊恐感觉交相辉映,带来一阵阵心血沸腾。
    封尘珠中记载的故事,是这样的:
    师父抱朴子与去不如来取药的师伯抱苍子一样,有着一段不堪回首的孽缘。
    故事就是从师父爱上那个后来成为轩辕皇的爱妃、后来成为轩辕清逸母妃的女子开始。
    女子的名叫韶隐,是官家女子,身来便处于政治漩涡中。因为这个带着道门气息的名字,两人结识。
    后来韶隐进宫,进宫后的韶隐并没有得到轩辕皇特别的宠爱,与一般的妃子相同,日日深宫红妆待君王,似乎就要在深宫之中默默老去红颜。
    深宫寂寞的时光,静水流深,对那些如花女子来说,几十年光阴不过弹指瞬间。可是,韶隐怎么是一个甘心趋于平淡的女子?
    史上从来不少会心机的女子,后宫之中从来不少杀人不染血的法子。一双纤纤素手之下,往往覆盖着百数人的鲜血。巧如新月的三寸金莲下,踩着的却是数百人的尸骨。
    那时候蕙贵人,也就是后来轩辕壑与轩辕祭檀的母妃蕙贵妃,当时凭借着美貌与父亲的权势,得到了皇帝的宠爱,步步高升,在诞下轩辕壑之后一跃成为贵妃。
    场景变换得太快,抱朴子没有将当年的细节全部记录下来,转眼间韶隐诞下了轩辕清逸,但是诞下皇子的韶隐依旧不受宠,地位不过是三千后宫当中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妃子。
    场景再次变换,就在诞下轩辕壑的第二年,蕙贵妃再次诞下轩辕祭檀。
    时间又过了三年。
    就在这几年当中,韶隐逐渐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势力不大,却足够封住一些人的口,足够掩埋自己做过的一些事情。
    时机差不多了。
    韶隐要求出宫上香拜佛。寺庙中,抱朴子与韶隐再次相见。两人有的是伤心,有的是此情可待成追忆,有的是只是此时已惘然。
    可惜命运弄人,抱朴子依然是当年抱朴子,韶隐却已非当年的韶隐。韶隐求抱朴子为她做一件事情,手段是以死相逼,面对韶隐那一颗颗的美人泪,抱朴子答应了。
    在韶隐的安排之下,抱朴子对蕙贵妃施法,并将蕙贵妃装入预先准备好的千年寒冰棺中。
    为了争宠夺位的龌龊心思,用异术去杀一个与自己毫无相干的人。这样的行为,恐怕会遭到天罚。
    当初帮轩辕云痕杀苍狐、海棠醉、南雪生、霸刀挫的时候,他们都是背负罪孽、有足够的理由赴死的人,所以我才能毫无顾忌地对这四个与我毫无相干的人下手。
    蕙贵妃死了,可是这还不是结局,最恐怖、最意想不到的结局还在后面——斩草要除根,这是千古不变的至理!
    那一夜过去之后,韶隐想方设法地对轩辕壑与轩辕祭檀两兄弟动手。抱朴子的天劫也要到来了。看着眼前的情况,抱朴子心中愧疚又悔恨,在冥思苦想三天之后,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他以消耗自己十年功力的代价,将自己身上的天劫转移到了当时还是三岁孩童的轩辕清逸身上。一夕之间,轩辕清逸在天劫之下得了心疾,无药可医的心疾。
    韶隐面对爱子之病,不知其中原委,哭着找上抱朴子,希望抱朴子能将轩辕清逸治好。抱朴子算了一卦,说了一句话——若是想要小逸儿好过来,需要寄希望于十八年后的一桩机缘,到时候,蕙贵妃的两个孩子便是那桩机缘的关键所在。
    这便是当年那桩故事的结局,也是今朝种种的缘起。
    看着一脸痛苦又悔恨的轩辕壑与轩辕祭檀,心中是无限的悲凉;看着一脸不敢置信的轩辕清逸,心中满是嘲讽与怒意。
    要保住当时还是幼童的轩辕壑与轩辕祭檀,阻止偏执成狂的韶隐,唯有她自己孩子的生死才能够让她收手。
    后来,师父收轩辕清逸为关门弟子,亲自传授所有武学,并为轩辕清逸保住心脉。
    也许就在轩辕清逸拜师进门的那一刻,抱朴子便已预料到徒儿弑师这一天的到来。
    传授保住轩辕清逸心脉的鸠摩六式的时候,也许师父无时无刻不明白着,自己每多教一点东西给轩辕清逸,就是让自己离死亡更近一分。轩辕清逸每强大一分,自己未来将会面对的敌人便越强大一分。那份心情,如今终是不可揣度了。
    世事兜转无常,最初的情谊终究成就了这样一场决绝的分离。最终的结局,总是抄袭悲剧,让人悲苦到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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