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少年

并不是云胡喜强忍着不哭，也不是她不想哭。而是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泪可流，到了这个地步，云胡喜甚至觉得母亲的死是一种解脱，至少对于母亲来说是的，与其活在痛苦中，倒不如死了的好，至少不会再有感觉。
    云胡喜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她不会原谅伤害自己的人，但是她不恨那个丢下母亲和自己的男人，又或者说，她是没有理由恨他的。看着秦漠的眼睛，云胡喜的心莫名平静。
    “哭不出来。听人说，有时候，伤心到了极致，眼泪是流不出来的。我当时还以为那是假话。”她苦笑了一下。
    “。。。”秦漠无言，小时候母亲刚去世，他也是哭不出来的，小小的他只顾着伤心害怕，都忘记流泪了。将自己关在小屋里，那时的他觉得世界上的人都是坏的，除了他死去的妈妈。有时候，伤心到了极致，眼泪的确是流不出来的。
    云胡喜低下头，垂着眼眸遮去了伤悲。
    “你相信报应吗？”云胡喜语带苦涩，还有隐隐的自嘲。
    “虽然妈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知道，她还是想见他，在你说我妈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偷偷找过他。小时候妈带着我去找他，我带着敬仰的心去仰望高大的他，那时的我，对父亲还是充满了期待的。羡慕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把他们驮在肩上。”
    “前阵子我去找他，他的妻子告诉我，早在七年前他就因为得了肺癌死掉了。当时，我是很难过的，毕竟是他给了我生命。他的妻子还告诉我一件陈年往事。你想听听吗？”她看向他，秦漠不言，云胡喜知道他是默认了。
    “我的父亲叫许岩，再遇到我妈之前他有一个青梅竹马，他们很相爱，约定好大学毕业就结婚。如果我爸没有遇到我妈，或许他跟他的青梅竹马会是很幸福的一对，又或许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最终没有走到一起。但至少他们没有遗憾。”
    “但是我妈出现了，很难想象向来温婉的母亲竟然会去害人。我妈对我爸是日久生情的，他们一个班级，但是我爸很爱他的青梅竹马，拒绝了我妈很多次，后来，我妈被嫉妒蒙蔽了心。”
    沉默了良久，云胡喜闭上眼睛，很久后才睁开。“找人强、奸了我爸的青梅竹马，结果她就受不了打击，跳楼了。”
    “别说了。”秦漠打断她。
    “设计和我爸发生关系，如愿的怀上了孩子，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和我爸在一起，原本是很好的，爸愿意负责，但是不知道谁把真相告诉了我爸，爸就娶了另外一个女人，就是他现在的妻子。”
    “够了。”秦漠清冷的声线，让云胡喜更想说下去。
    “爸死了之后，她们的生活很拮据，一个人带着一双儿女省吃俭用，他的儿子不务正业，女儿也是，不可否认，我当时是幸灾乐祸的，就觉得这个世界很公平。我妈并不是最惨的。更令人发指的是，在我知道母亲做了那么多坏事之后，我竟然还是向着母亲的。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她自嘲，秦漠垂下眸子，一言不发。
    “看到他们的全家福时，我很难过。知道他们的过去，我难过。听到爸死了，我更加难过。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心里还是在乎的。毕竟是给了我生命的人。”
    “我妈死的时候，我突然懂了，这么多年来，妈对爸念念不忘，大概是因为对他的愧疚。所以我就在想，或许我妈的死是一种解脱，对她的解脱，至少不用那么辛苦的活着，不用一直背负愧疚。”
    “你问过我，恨不恨他，不是我不恨，而是我没有资格恨。”云胡喜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她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但也不会允许别人伤害自己，从某种方面来说，云胡喜是个很残忍的人。
    伤害她的人，她不会原谅。但是，凡事都有例外的，她想，大概秦漠就是他的例外，只要纠缠上秦漠的事，云胡喜从来只会让步。
    秦漠无言，好看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云胡喜，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云胡喜笑着。八年前的秦漠是这样，八年后的秦漠还是这样。
    他看她的眼睛，一如八年前，仿若未曾变过。但是八年前那个没脸没皮的云胡喜已经不见了。
    天空灰蒙蒙的，好像要下雨了。
    云胡喜要走了，收拾完病房里母亲的东西，云胡喜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医院大门。秦漠站在窗前，眼睁睁的看着云胡喜的背影离开。
    云胡喜回头望的时候，他们的视线有一瞬间交融，杜锦叹着气，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的结局还是没有变化。身为局外人尚且为他们心酸，倘若秦漠知道了真相，或许会留下云胡喜。
    她不止一次有某种冲动，把云秋深对他说过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秦漠。秦漠会自责的，那不是云胡喜想看到的。
    杜锦和云胡喜从小一起长大，云胡喜的性子倔强，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改变，少年时的她爱秦漠，现在的她依然爱着秦漠，爱却不能守，或许是可悲的。
    如果不是秦漠，或许云胡喜不会这么狼狈地离开这么多年，可如果不是秦漠，云胡喜又怎么会尝到爱一个人的滋味。
    云秋深带着他们离开了，但凡碰上云胡喜的事，苏锐总是沉不住气。
    “秦漠，你不追，就真的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难道你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吗？”
    “她真的要走，是留不住的。”秦漠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苏锐很想摘下秦漠脸上的面具，从小到大，就算遇到天大的事，秦漠都是这副冷静淡漠的样子。
    就好像，他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不管对着谁，秦漠都带着一张面具，清冷淡漠的面具，真正的秦漠，谁都没有见过。
    “秦漠，你到底，还要强撑到什么时候？”苏锐挫败的捶上桌子，拳头生疼，他却丝毫不在意。他讨厌极了自己这种无能为力的心情。但是，每每碰到云胡喜的事情，他都是无能为力的。
    明明只要一句话，云胡喜就会留下来，却偏偏，秦漠是怎么也说不出挽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