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棠

第34章


  沈遇棠修长的指划过一只火柴,空气有淡淡的焦味,他将火柴又靠近一盏灯,音色泠泠,“徐旭说要来看你,我就知道他必定要说三道四,也不知道,一个大男人,哪里来那么多话和一个小姑娘说。”
  话落,季小北已经从身后抱住他,紧紧的将自己的手环住他,将脸贴在他的背上,一片温热。
  沈遇棠手里的火柴转瞬即逝,火光在刹那间灭去,只落了一点星火,再隐于明亮中。
  “可旭叔不说,我就永远都不知道了。”季小北死死的抱着沈遇棠,有温热的液体隔着衣衫灼了他的背,她几乎泣不成声,“我想知道,想了解一个真正的沈遇棠。”
  有血有肉,会痛会伤,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误解,遗世独立般的沈遇棠。
  她从来都只知道自己的痛楚,可沈遇棠要面对的总是比她多得多,在他的面前,她所有的痛就微乎其微。
  沈遇棠由着她抱着,继而转过身将她搂入怀里,抚着她哭得一颤一颤的背,温和的笑了笑,问,“那你现在了解了?”
  季小北在他怀里点点头,又猛的摇摇头,抬起眼睛瞅着他,眼泪泛滥看起来有些滑稽,“以后你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告诉我,行吗?”
  沈遇棠伸出手将她脸上的泪一点点擦干,忍俊不禁的笑出声,连连应,“行,行,行。”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陛下一定要处处针对你吗?”名义上,严至阳算得上是沈遇棠的恩人,沈遇棠亦是严至阳的臣子,可明明应该互相扶持的两个人,又怎么会步步紧逼呢?
  沈遇棠收拾好她的脸,还是笑,拉着她到一旁坐下,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季小北见他不开口,难得不依不饶起来,竟有些撒娇的味道,“你刚刚答应我告诉我的。”
  沈遇棠对她的语气颇为受用,心情一好,兜着弯逗她,“这件事算不上我心里的想法啊,我原来不知道,你竟也是会缠人的姑娘。”
  季小北被他这么一说,狠狠的拿眼睛瞪他,知道他不肯告诉自己该有自己的理由,于是也不在这件事上纠缠,只回,“我原来也不知道,你会强词夺理。”
  闲聊之下,季小北就抓着他的手把玩,一根根修长而白皙,竟比养在深闺里的小姐还要娇嫩,她玩着玩着竟有些上瘾,沈遇棠倒也由着她,有细碎的光华自眼底流淌。
  “有些事情,我不告诉你,是为你好。”一阵静谧后,沈遇棠悠悠的开口,语气有些别扭。
  季小北没有停下抓着他手指玩的动作,弯着眸子点点头,特意用谄媚的语气道,“公子说的是,我当然明白。”
  她明白,有些事,她知道得越少,对她越是安全,若是这样可以让沈遇棠安心一分,即使她真的很想探究某些事,也会闭口不谈。
  季小北想,这就是所谓的着想,会想方设法只为了让对方能安乐,会设身处地哪怕自己郁结也不会挑明。
  原来,以往的执着要逃开,到今日一旦靠近就不愿相离,转变也不过一念之间。
  只因为那个人是沈遇棠,是让她一心一意想要永远对他好的人。
  沈遇棠淡笑不语,只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十指相扣。
  天色不早,传了晚膳,难得的安逸与悠闲,二人都带着笑意,像寻常人家那样用起食来,没有人侍候,独他们两个,偶然给彼此的碗里夹食,偶尔笑着谈论一些市井趣事,再偶尔只安安静静吃着饭,也是乐趣。
  这样安逸得近乎不真实的时光,在以后每一个深夜梦回时也足以泛出深深的笑容,只愿沉浸其中不再醒来。
  天色已晚,圆月爬上天际,沈遇棠依旧待在季小北的房里,手里执一本上了年头微微泛黄的书,懒懒的倚在床头,幽黄的烛光打在他的脸上,将他照得温和。
  季小北安安静静坐在椅上,就着烛光绣着手帕,时不时抬头去观察丝毫没有想要离开迹象的沈遇棠,欲言又止的模样,手里的针动了又动,浅紫的手帕上却还是一片空白。
  沈遇棠似终于注意到她,放下书,下了床,缓步走到她身边坐下,看了看她手里依旧原封不动的手帕,拉过在空中轻轻扬了扬,笑问,“我好看还是手帕好看?”
  季小北偷窥他人当场被抓,有些心虚,一把夺过沈遇棠手里的手帕,反驳,“我只是想不出绣什么,哪里在看你。”
  沈遇棠倒没有继续调侃她,将手肘撑在桌上,慵懒的把头倚上去,认真的对季小北说,“那就绣我们的名字。”
  “我们的名字?”季小北重复了一次,睁了睁眼睛。
  “对。”沈遇棠郑重的点头,拉过淡淡紫色的手帕摊开在桌上,修长的指放在手帕的右下角,继续道,“就在这里绣上北棠二字,季小北的北,沈遇棠的棠。”
  季小北心里一暖,也学着沈遇棠撑着手肘与他四目相对,笑问,“为什么是北字在前面,而不是棠呢?”
  沈遇棠没有立即回她的话,将手帕折起来放回季小北的手里,才望着她,语气淡淡,音色亦是淡淡,却极为认真,“因为,北棠比较顺口,还因为,”他顿了顿,加深了眸里的神色,“季小北比沈遇棠重要。”
  季小北心尖一颤,曾几何时,她也让人这样放在这么重要的位子,她不过一个简简单单的存在,可沈遇棠却把自己看得比他自己还要重要,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突然之间就想起沈遇棠留下她的原因,季小北微微垂了眸,有些底气不足的,“公子,一直以来我都想问你,我到底像谁,才得以让我留在你身边,才让你对我这么好?”
  沈遇棠不认识苏杪杪,那她又会是像谁,世间容貌相像之人竟有那么多。
  凡事都有因有果,若她让沈遇棠放在心上是果,那么因呢,谁才是那个因,最终塑造了她这个果?
  沈遇棠眸里的神采微微荡漾,似湖面层层泛起的涟漪,直视着季小北,将她拉起来坐好,让她也对上他的目光,问,“你想知道?”
  季小北一颤,果真是有一个因,她不回答,只无力点了点头,沈遇棠却一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继而听见他有些缥缈似从远方飘来的声音,轻飘飘的语气,带了点尾音,“像我,季小北,你像的人是我。”
  季小北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想要从沈遇棠怀里出来问个究竟,沈遇棠却还是抱着她不肯松一分一毫,她低唤,“公子。”
  “不要动,听我说。”沈遇棠微微用了力,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温和得似一地柔柔的月光,透过季小北的心纱一点点渗透进去,她的心一下子就沉静下来,安安静静听着沈遇棠接下来的话。
  “还记得我们初见吗?”他抱着季小北的力度又加大,仿佛害怕她远离,“你跪在角落,可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你,只因那一眼的你与当年的我过于相似,一样的无能为力却还是毫不掩饰的去恨。”
  季小北身子一颤,鼻子一酸,几欲落泪,原来,果是她,因是沈遇棠,原来,从一开始就注定纠纠缠缠了。
  “我体会过那种恨,太痛了。”沈遇棠声音竟然有微微的颤抖,季小北甚至感受到他身子也因此发抖起来,“世间不能只有沈遇棠一个人痛,而你,恰好是我选择与我一起痛苦的人。”
  季小北不知道沈遇棠一开始的想法是如此,是因为太痛而承受不了需要有人相陪,想要有人和他一起品尝无边无际的痛楚。
  他不想只有自己一个人痛,却也不想世间上存在第二个沈遇棠,偏执的将她留在身边,折磨却救赎,该有多痛,才会有这种矛盾而近乎扭曲的心理?
  她季小北,该是多么阴差阳错才成为沈遇棠选中的那个人。
  “季小北,不要怨我。”许久,她听见沈遇棠低下去的声音,真真切切感受到其中无尽的颤抖,他在害怕,沈遇棠在因为害怕她怨他而害怕。
  季小北伸出手去环住沈遇棠背,指尖微微颤抖,可还是想要用尽力气抱住素日向来以风轻云淡面对他人,今时完完全全将一个脆弱的自己摊开在她面前的沈遇棠,哽咽,“公子,你知道吗,其实我们初见并不是那一天晚上,或许说,我先一步遇见了你。”
  沈遇棠亦安安静静的听她说,未曾打断,烛光摇曳,二人相拥的身影投出一道朦胧的光影。
  “你该忘了,在市集的时候,你的马车惊了人,那个人,是我。”季小北哭腔渐浓,吸了吸鼻子才继续说下去。
  “我听见你的声音,仿若从天上来的一样,我就想,这世间怎么会有那么好听的声音,是我这一辈子都不能触及的,可你现在却在我面前,真真切切的。
  “你说我怨你,我怎么会怨你,我的怨早就没有了,想要离开,也是我害怕一旦接近你就割舍不了,可即使是远离,公子,我还是放不下对你的念想,这样的我,根本无力去怨你了。”
  季小北说着说着语无伦次,泣不成声,最后只死死的抱着沈遇棠,趴在他身上放声嚎啕大哭起来,哭尽这一年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念想,所有的惧怕,凝聚成一个沈遇棠,缠绕在她的心头。
  才发现,从一开始,沈遇棠这个名字,这个人,就在她心里安根生芽,如今已长成参天大树,枝叶密密麻麻覆盖了她的心,从此,心上只余一个沈遇棠。?
☆、永不离弃
?  月色华华,如水温和,懒懒落尽一地,透过窗纱,洋洋洒洒入了屋,刹那温柔。
  因为试图远离过,所以如今相拥都需要用尽力气,季小北哭得不能自我紧紧抱着沈遇棠,不肯从他怀里出来一分一毫,沈遇棠听她说毕,轻轻抚着她的颤抖的背,指尖亦是不可抑制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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