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眼泪成河

第35章


  抚着胸口,总算把这口气慢慢消了下去,季则韩重新磨起墨来,动作却浮躁了许多。
  秘书走了进来,“董事长,他们已经离开了。”
  “我打的这副牌,第一招就被深以拆了,你说我这剩下不到半辈子的时间,是不是都要顶着他们的恨过下去?”
  秘书不说话。
  季则韩叹了口气,接着说:“深以面上和我犟,我想,这番话他听了,还是受用的,到时候做那件事的时候,只要一口咬定、不承认,他不会真正算到我头上来的。”他停下磨墨的手,拿起毛笔轻轻地蘸着,抬头问了一句,“你说对吗?”
  秘书应声点头,“是的,只要不留痕迹就行。少爷虽然恨您,但心里也是关心您的,你去年生病,他立马回国,还有上次,您病情复发,他也是急着从青阳赶回来的。他母亲的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林泪他都能接受,说明他原谅了古天繁,您也不比古天繁犯的事大。少爷碍着面子,表面不肯承认,心底的恨,应该是慢慢消了的。”
  季则韩拿过一旁的宣纸,慢慢铺展开,抬笔挥舞了四个大字——欲擒故纵。
  又拿过旁边的杯子,啜了一口茶,低头看着纸上,兀自道:“但愿如此。”
  他原本就想打一张感情牌,想要放逐那个女人,就必须先把儿子掠住。感情牌已经丢了出去,不奏效又如何?她一定要离开。哪怕旧恨未消,又添新仇,又如何?
  即便晚年再无法享受儿孙福,他也绝不允许那个女人进季家的门。
  ——
  季深以载着林泪去了趟书店,又在外把晚饭吃了,接近傍晚才回到家。林泪准备去给他倒水喝,却被他一把拉住,跌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抱着她,脸贴住她的脸,嗓音温软,“老爷子今天和你说什么了?”
  林泪扭头看他的脸,“你不高兴了?”
  季深以缓缓地摇了摇头。
  林泪伸手攀住他的肩,这个动作看似亲昵,其实是怕他蹭到受伤的手臂,她又顺手勾住他的脖子,瓮声瓮气地说:“本来我并不想去的。”
  “我知道。”季深以低声说,“只要他想要你去,他总会有办法强迫你去。”
  林泪往他怀里蹭了蹭,说:“他问了不少关于我家里的事,说是想了解我家里的情况,不是有门第观念。我和你说过的,我只有妈妈一个亲人,几年前她也走了,至于爸爸,我从小就不被灌输这个概念。”
  季深以无声地将她揽紧。
  季则韩果然是只老狐狸,明知故问?他到底有什么企图?他到底想干什么?想到这,季深以的眸子沉了下去,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长发,低声提议:“今天我就住这,明天搬到我那去吧。”
  “什么?”林泪讶然,“不是说了给我时间考虑吗?”
  “你已经考虑了一段时间了。”
  “这才几天啊?”
  他直直地望向她的眼,仿佛要看到她的骨子里去,那目光柔和而又深邃,“林泪,你现在需要时刻待在我身边。”
  林泪不懂他话里真正的意思,以为他只是单纯地要求同住,脸上一热,又是抗拒又是无奈,只好无辜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揽紧她的腰,低低地威胁道:“你要是拒绝,我就把你这狗窝给掀了。”
  “狗窝?”
  “你不就是一只温柔无害的哈士奇么?”
  林泪随手拿起一个抱枕,在他的脑袋上软绵绵地敲了几下。
  闹腾了一会儿,林泪安静地扑在他的怀里,想起了什么,“季深以,你中午说,要和我讲讲你和你父亲的事,现在还愿意说吗?”
  季深以默了一会,“嗯,是要和你说。”
  林泪很快就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
  季深以看着她认真的、郑重其事的样子,淡淡地笑了笑。林泪看着他寡淡的笑容,总觉得夹着几分苦味。
  这个故事里主要有三个人物,他的父亲季则韩、母亲秦央荷,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叫古天繁。
  事情要追溯到三十多年前,八十年代初,秦央荷和古天繁还是一对人人艳羡的男女朋友。恢复高考后,他们一起埋头自学,互相鼓励,考上了同一所大学。秦央荷学的是美术,古天繁学的是金融。直到毕业,古天繁开始在外创业,秦央荷开了一个美术培训班,因为忙碌,两人渐渐聚少离多。
  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久了,古天繁逐渐养成了商人特有的一大堆毛病,重利、轻离别、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秦央荷是很独立的女人,她支持他扩展自己的事业,但女人被忽略得久了,心里总会有些委屈。
  两人为此吵过几次,矛盾却搁在那,半解半不解。秦央荷只能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古天繁依旧是那副嘴脸,每天应酬到很晚,一身烟酒味,回来还索求不断。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秦央荷实在是受不了了,她提议两人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古天繁愣了一下,坚决不同意。他刚创业,小公司在景川还没站稳脚跟,又是薄利,压力很大。他每天应酬、周旋,尽管如此,他心里确实只有秦央荷一个女人,没有在外边沾腥。
  秦央荷说要分开,他自然是慌了,扯住她,再三地道歉,发誓绝对不会再忽略她,走哪都尽量把她带着。
  他说这话时,刚结束一场应酬,整个人微醺,半醉半醒。酒后吐真言,秦央荷看着他一副低声软语的样子,一时心软,就把这个提议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是她爱的男人,她就该有所承受、有所包容。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好似天上的白云,云卷云舒。生活不易,一会卷得似麻花一样,扯不开。一会铺平似红毯,偶尔能见眼前的康庄大道。
  古天繁还是记得那晚的承诺的,只要秦央荷有时间,他工作时,都会尽量把她带在身边,也更加体贴了。
  秦央荷打心底里高兴起来,直到古天繁的公司面临同行企业的强行收购,内部资金萎缩,生产停滞。那段时间,古天繁整日整日无半点笑容,秦央荷帮不上忙,只能替他干着急。
  后来,古天繁酗酒消愁,秦央荷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提议他放手这个公司,用收购得来的资金,从头开始好了。古天繁抬手就把酒瓶砸在了地上,酒渍满地,眼里冒着红圈,朝她低吼了句,“妇人之见!”
  古天繁为了公司的事,还在到处奔波,秦央荷怕他出事,仍旧尽量跟着。可是这个时候的古天繁,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偶尔还会嫌她碍眼。
  秦央荷觉得只要捱过了这段时间,什么都会好起来,对于他的忽冷忽热,只好忍气吞声。
  这一天,和往常一样,古天繁来赴一场应酬。喝再多酒,碰再多杯,大家嘻嘻哈哈,以礼相待,都是酒桌上的客套话。一提到生意上的事,就开始打马虎眼,酒我可以请,这生意嘛,磕磕撞撞是正常的,跌倒了,东山再起就好,我人微力薄,实在是很难帮上忙。
  这样的话,古天繁听得多了,靠在沙发上,头疼地撑着脑袋。
  秦央荷结束了美术培训班的工作,把最后一个孩子送回家,就赶来了古天繁今晚的赴约地点。她每天早上起来,都会问他今天有没有应酬,在哪应酬,下了班之后,方便找到他。
  夜色低迷,秦央荷转了几趟公交,停在了一家夜总会前。从外面看,夜总会装潢气派,乍一看像古代贵族的宫殿。五光十色,绚烂斑斓。
  秦央荷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重重绕道后,终于推开了一间包厢的门。
  ?
☆、第三十二章
?  包厢内基本都是男人,偶有一两个女人,要么是点的小姐,要么是女朋友。说话声很杂,看样子是聊得火热。
  秦央荷推开门的一刹那,包厢内的眼睛,齐刷刷地朝她扫射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她的脸上,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心想自己贸然出现,确实不妥。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隐在暗处的古天繁,他颓丧地靠在沙发上,也看到了她。不过目光是冷的,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又略带嫌弃地挪开。
  秦央荷的心顿时一凉。
  她撇了撇头,就看见一个男人正在看着她,眼神漆黑,目露探究。她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走到古天繁身边坐下,拉住他的手臂,“走吧,我们回去。”
  古天繁这才侧过头来,重新看向她,从茶几上拿过一包纸巾,从中抽了一张,伸手去擦她的脸,“画了一脸,来丢我的人。”他的动作有些粗鲁,秦央荷的脸被擦得火辣辣的疼。
  她这才反应过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黏黏的,应该是今天在画室里画画时,不小心沾上的颜料。也瞬间明白了,刚才那些人奇怪的目光。
  可是心好寒,因为古天繁的那一句“丢人”。
  秦央荷挽着他的手,两人一齐往外走,古天繁一声不吭,心情抑郁,她亦心情低落,不作声。刚走出夜总会,身后传来略微急促的脚步声,“等一下。”
  秦央荷很快转过头来,古天繁也慢慢转身。
  是刚才那个男人。
  秦央荷的心咯噔一下,想起这个男人方才露骨的眼神,有异样的感觉在心里滑过,很不舒服。她无声地抓紧了古天繁的衬衫袖子。
  古天繁已经认出来人,立马堆起笑容,“季总,有事?”眼前人正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酒店行业新起之秀,季则韩。比他大上几岁,事业正风生水起。
  如果他能够与自己合作当前这个项目,或者砸一笔钱进来,也许能过了这个关卡也说不定……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在古天繁的脑子里,轻轻地冒了一冒,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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