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旧颜

  鼻子渐渐的恢复它的功能，颜希闻着张楚林身上淡淡的酒味，张了张嘴又选择什么也不问。
  张楚林看着她微张的唇，头向下俯了俯，还是决定放弃，好好给她敷眼睛。
  “楚林，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张楚林将手里的冰块和毛巾拿开，看着她闭着眼睛的模样轻轻问：“你呢？明天想去哪？中午……能不能来找我吃饭？”
  颜希侧过身子，手抓着他的衬衣说：“不知道。我尽量中午去找你吧！”
  “那我们现在去睡觉？”他轻抚着她的头发，看着她像只小猫一样躺在自己的腿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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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希起床的时候，小餐厅里早已摆好张楚林做好的早餐。
  去边切好的面包夹着芝士和破碎的水煮蛋，旁边是小番茄和酸黄瓜片。再旁边是一杯冷掉的牛奶和一小碗蔬菜沙拉。桌上还摆着一张纸条。
  “牛奶温一温再喝，对胃好。”
  颜希洗漱好，将身上的黑色丝质睡衣换成舒适的白色Ｔ恤和牛仔裤，才坐在桌前开始吃早餐。眼睛还不忘盯着手机上蒋翼发过来的短信。
  “希希，我想见你。”
  寄出去的东西，这会他应该收到了吧！曾经对他的一丝依恋和想念，都被他的所作所为消费成负数。颜希吃过早餐，还是给他打了个电话，才不紧不慢的下楼坐车。
  再入蒋家，颜希还是觉得这里又冷又空。就算摆上再多的家居摆设，她也始终不能在这体验到一丝家的味道。
  她穿着拖鞋抚着楼梯扶手慢慢走上二楼，整个人站在蒋翼的房门口，手握着门把迟迟不肯进去。
  该说什么呢？事到如今，好像说什么都有些尴尬。可人都到这了，退缩也不是办法。心一沉，她还是推开那扇门，借着里面阴暗的光走向蒋翼。
  蒋翼躺在那张大床上，盖着红的发黑的毯子闭目养神。听见开门声也不睁眼，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你来了。”
  颜希向前的脚步被这么简单的三个字顿住。好像那声音不是来自蒋翼，而是一个垂死的老者。
  低沉，疲倦。
  “希希，你信我吗？”
  颜希停顿的脚步随着这句话又向前走了几步，她走到床前被一张长凳挡住去了路。视线顺着蒋翼向下移，落在那张复古的长凳上，好像那张凳子拉开的，不仅是他们视觉上的距离。
  颜希站在那没说话，蒋翼就躺在那闭着眼睛等啊等。
  半晌，他才轻轻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颜希，好像时光开始围绕在她周围，缓缓倒流，将她变成曾经那个总是喜欢粘着自己的小女孩。
  “哥！你怎么才回来看我！给你写信你也不回我！”读初中的颜希，梳着一把短马尾，穿着肥大的校服将书包往客厅的地板上一扔就往他怀里扑。
  “希希想哥哥吗？我太忙了，以后希希给我写的信，我一定回！”那时候的他，还没学会如何打领带，也没学会正确穿西装的方法，袖口也没有钻石做的袖扣。
  那时候的他，回来一次只舍得坐绿皮火车的硬座。熬上很多个小时回来看她一次，再匆匆的回去。
  “哥，能不走了吗？”读高中的她拉着他的手晃啊晃的，两个人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他的身上还背着她的书包。
  这会，她还不认识张楚林。
  “现在公司挺忙的，我最多只能在这边住两天。希希，我会回来的。或者，你大学考到我们那？”
  颜希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鞋子小声的说：“可我还是想你回来。还有小姨，小姨也想你们。”
  这时候的他，已经学会如何打温莎结，什么场合带什么袖扣。几年前的忍辱负重，终于换来现在的雨过天晴。虽然而后便是一封晴天霹雳的信。
  “蒋翼哥哥，我有男朋友了！这是个秘密，我只和你说，不要告诉小姨！你会替我开心吧？他对我特别特别好！还给我补习呢！我打算努力学习和他考一个学校！哥，有空你回来，我带你见见他！”
  那天，他将那封信撕得粉碎，站在办公室里愤怒的砸东西。脾气也跟着一天比一天阴冷暴躁。
  时间恍惚就回到现在。
  颜希站在那低着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希希，你信我吗？”他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颜希两只手紧张的叠在一起互相捏着对方，眼睛盯着面前那张长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蒋翼皱了皱眉，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我以前信你。现在，不知道。刚进公司的时候，你是故意让我去张辉那的吧？你早就想让他离开，又不能主动辞退。就拿我去逼他，对不对？”
  蒋翼没说话，轻轻的闭上眼睛。颜希说的一点错也没有，他曾经认为这是一箭双雕的事。即可以让颜希学点东西，又可以弄走那个他早就想开走的人。本以为这事她这种很傻很天真的孩子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可没想到她还是知道了。
  颜希站在那慢慢移动视线，盯着他定定的看了一会，继续问：“莫锦是你的替死鬼，对不对？”
  “你宁可信她，也不信我？”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让那疲惫变得更深沉了。
  “你信张楚林，信舒曼，甚至连一个不值得信任的女人你也信！你就是不信我。希希，为什么？”
  颜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那声音好像有些哽咽，直到她看见他脸上晶莹剔透的眼泪，才知道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想信你。可是你做的这一切你让我怎么信你？为什么你和以前变得一点也不一样了？”
  蒋翼睁开眼，冷笑了一声。
  “你呢？你颜希又和以前一样吗？你连我们的约定都忘了！”
  他有些愤怒的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床，打开旁边小柜的门，拿出一堆牛皮纸信封转过身子举给颜希看。
  “这些，这些都是你写给我的信！别以为只有你留着那些我送你的东西！颜希，我对你多好你自己不清楚吗？为什么让你为我付出一点你就过来质问我？”
  他第一次叫颜希的全名，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原本这辈子都不会露出的可怕模样。
  颜希站在向后退了退，有些不相信眼前人是她认识的蒋翼。他早就变了，只是自己有些不愿意承认罢了。
  “如果你明说，我愿意帮你！可是，宋羽伦他们是无辜的！”
  她攥了攥拳，眼睛微垂，过往的片段不停在脑海里蹦出来，嘲笑着她的愚蠢。
  “哼，无辜。我最难的时候谁觉得我无辜了？你和张楚林在一起的时候想过我吗？颜希！你别总是装作一副你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好吗！”
  他愤怒的将手里的信扔在地上，颜希看着那些零散在地上的信封，一股疼瞬间就涌了出来。
  她抬起头，看着蒋翼大喊：“可你是我哥啊！你是我哥哥我怎么能喜欢你！我们小时候多好啊！为什么就不能和小时候一样？为什么！我们是亲人啊！哥！”
  眼泪顺着眼眶汹涌的向外飞奔，颜希缓缓地瘫坐在地上，哭的像个小女孩一样。
  “你明明是我哥哥的……”
  颜希的哭声还是把心碎的蒋翼哭的更加破碎。他慢慢走到颜希面前，缓缓蹲下身子，颤抖着手小心翼翼的去碰她。
  好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那时是蒋翼刚搬去的第二天，他放学回家，看着离家不远的树下蹲着一个小女孩。女孩穿着小裙子蹲在那哭的鼻子都红了。他走过去小心翼翼的蹲下，慢慢伸出手去拉她瘦弱的小手。
  “你怎么了？”
  “他们，他们欺负我！”小女孩哭的着实可怜，眼睛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
  他看着眼熟，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颜，颜希。”
  果然是隔壁家的女儿。
  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温柔的给她擦了擦眼泪。
  “希希乖，不哭了，哥哥给你买雪糕带你回家好不好？”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和一句话，开启了颜希粘着他的日日夜夜。早上去学前班之前要和他打招呼，晚上回来要在家门口等他回家。晚饭要端着饭碗盛好菜去他家坐在他旁边吃。有时候双休日，还吵着要和哥哥一起睡。
  那时他们都还小，家长之间关系也相处的好，便让他每个晚上都带着小小的颜希。颜希的小手还要拉着他的手指，听他讲故事。
  这些画面被颜希突来的一句话击的支离破碎的，那些碎片落在蒋翼碎掉的心上，又扎出一滩鲜活的血液。连还没碰到她的指尖都停滞在空气中，不敢前进，又不想后退。
  “哥，能交换的爱，都不是爱啊！”
☆、交付
  冷气十足的房间里，深色的地板上躺着一堆拆过的信封。之前的嘶喊都不见了，整个屋子静的像是没有人一样。
  颜希坐在地板上，头埋在双臂之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旁学着她的样子而坐的蒋翼，眼神有些空洞的盯着脚边的信。
  回忆开始变得斑驳而混乱，它们从地上的信封里一一钻出，互相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坨难以拆分的水草。它们跳着、叫着，带着过去最真实的景象跑进蒋翼的脑子里，打破他模糊而扭曲的记忆。
  那年夏天，青涩的少年穿着白色半袖校服衬衣和一条深色及膝校服裤坐在一张石凳上，他露着皓齿看着镜头，整张脸上满是挡不出的幸福感。他的身旁坐着刚读小学，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希希，看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