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妖怪摩登记

第2章


既然如此,要不要聊点有意思的话题?」
    「有意思是指……?」
    原田大爷,该不会又要讲打雷的事吧?伊势戒备地望向他。
    「不,跟雷神无关,但会有别种东西登场。」
    「登、登场?到底会有什么东西登场?」
    伊势不由得胆怯,碍于外头下着几乎遮蔽视线的滂沱大雨,想逃到街上也不行,这个小坏蛋只能缩在椅子上。
    「总觉得今天原田大爷好恐怖。」
    原田笑了笑,随即开口讲述。
    雨滴狠狠拍打小屋,将原田的话声及他叙述的故事,与外头的摩登街道隔开。
    「纵使时代由江户更名为明治,日本的首都依旧火灾频仍。甚至有个说法,反正卷入火灾,家当定会烧得精光,干脆不要保有太多财产。」
    原田的话语奇妙地没被雨声掩盖,回响于小屋中。
    「木瓦屋顶居多的街区尤其可怕,一且起火,就会迅速延烧。」
    整条街烧毁的情况并不罕见。明治五年的大火,派出所附近的银座、京桥、筑地一带皆遭祝融之祸,造成三十四个町消失。
    「受灾民众超过五万人吧。」
    听到泷这句话,原田点头回答:「差不多。」以那件惨案为契机,银座兴建兼有防火功能的砖瓦街道。主要街道在明治六年完成,瓦斯灯也在明治七年点亮。
    「起初这条街根本不受欢迎。」
    一方面出现类似「要是住进砖瓦屋,会全身发青肿胀而死」的骇人谣言,另一方面,江户仔根本住不惯西式房屋,何况又潮湿昏暗。简而言之,当时这个町并不适合居住。
    不久,商店开张、轨道马车开通,民众目光自然转向砖瓦街。知名商店渐渐聚集银座,变成相当现代的街道。
    「于是,形成如今的华丽街区。」
    与此同时,东京出现贫民窟。
    「啊,你们知道吧,就是上野和四谷一带。」
    许多贫民窟的人吃剩饭过活,还有小偷和强盗躲藏,流言不绝于耳。
    「我曾目睹濒临崩坏的万年町街景。」
    倘若再发生一次小地震,不,像今天一样下起滂沱大雨,建筑马上会毁于一旦。回到银座的派出所后,看着一如往常的西洋街道,原田内心一阵惊骇。
    「我不禁怀疑,这是同一个国家的街区吗?」
    光是能生活在这个时髦街区,便处于相当幸运的立场。不一样,两者根本天差地远。尽管只是在气派街区中的简陋小屋工作,原田仍没吃过剩饭。
    不过——
    「这么气派的街区,依旧不免有纠纷和烦恼。」
    无论街道装饰得多么富丽堂皇,建筑多么接近西洋风格,这块土地原本是江户的一个町。曾在江户生活的人,现下也生活在此,时代从江户绵延至今。
    假如江户存在骇人之物、惊悚的事件,东京亦全数承袭。
    2
    从银座四丁目的十字路口走向三丁目,转进小路再拐两次弯,便会看见卖牛肉锅的「百木屋」。虽然不及当红的牛肉锅店「伊吕波」,不过一楼有一间大和室,二楼有两间和室,窗户镶嵌彩色玻璃的「百木屋」,在明治之世的银座生意颇为兴隆。
    和室里,牛肉锅放在炭炉上,客人往往会挟起肉片边小酌。今天众多常客同样拿着长柄酒壶斟酒,畅飮欢谈。
    到了傍晚,百木屋后门响起开朗的话声。
    「我回来了。」
    百木贤一,被称为「百贤」的老板露出安心的笑容。「欢迎回来。」他抛开手中的肉,迎向一楼后门。他的妹妹泉藻带着甜美微笑,消失在里间。
    「这阵子治安不太好,泉藻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
    百贤点点头,回到厨房,大方地将肉盛到盘子上。最近骇人案件频传,根据报导,上野和四谷都有年轻女子丧命。
    「歹徒拔掉她们的戒指,偷走腰带扣,最后还痛下杀手,真教人受不了。」
    最近百贤的口头禅是「世道真乱」。简单来说,这位哥哥每天都为就读女校的妹妹担心个没完。
    百木屋是到东京打拼的百贤独力开的店,双亲留在乡下。泉藻想到东京念女校,双亲拗不过她的心愿,才会让她住在哥哥店里。要是妹妹有什么万一,做哥哥的没脸见父母,于是更加深百贤爱操心的毛病。
    拜此之赐,客人虽然总能享受百贤招待的大盘牛肉,却也陷入得天天倾听百贤烦恼的处境。看着明明是个大男人却神经兮兮的年轻老板,众多熟面孔都会心一笑。
    「每天都要接受百贤过剩的关爱,泉藻真辛苦。」
    语毕,三味线师傅、住在附近的美艳寡妇阿高没挟肉,而是举杯一飮。
    「就是这样,百贤才娶不到老婆。」
    「不不不,泉藻长得那么漂亮,这算不上担心过头,嗯,绝对不算!」
    做烟草生意的常客赤手插话。赤手在巷弄间拥有小店铺,是个笑容可掬的俊俏男子,「有空闲就会上门吃牛肉锅。他固定会在泉藻从女校放学回来,到店里帮忙的傍晚时分露脸。
    除了赤手,还有不少这样的男客,托此之福,傍晚时分的百木屋经常满座。今天见泉藻扎起和服袖子走出里间,店内便响起欢呼声。
    在和室旁处理肉的百贤目光扫过挂在外头的门帘,看到站在另一侧的新客人,于是扬声喊「欢迎光临」。待看清走进来的双人组,他的脸微微一僵。
    「下谷先生,二楼现在空着。」
    百贤招呼下谷和木岛。可是,发现泉藻在一楼,下谷看都不看楼梯一眼,直接走进厨房对面的和室,强硬地挤进中间的好位置,比他早来却得挪开炭炉的客人都露出不悦的神色。
    即使如此,没人敢当面向下谷抗议。原因之一,就是下谷随时带着号称「朋友」的壮汉木岛当保镖。木岛脾气暴躁,难保不会导致在正常情况下能轻易解决的问题转往危险方向。
    另一个原因,则是下谷素有可疑流言缠身,大伙不愿与他扯上关系。
    「泉藻小姐,能不能帮我点餐?」
    明明有其他女侍,下谷却刻意呼唤在接待客人的泉藻。百贤刚要放下菜刀,和室里传来开朗的话声。
    「嗳,下谷先生,不好意思,我在和泉藻谈事情。」
    仗着下谷搞不清状况,阿高姐拉住泉藻的和服应道。
    「泉藻小姐在工作吧。比起跟客人聊天,不是该先完成点餐?」
    木岛瞪过来。面对比她高约两个头的男人,阿高姐仍不畏缩。她妩媚一笑,拉近泉藻。
    「这是急事啊。其实,有一名帝国大学的学生在路上巧遇泉藻。」
    因缘际会下,那学生得知阿高姐认识泉藻,便拜托她务必帮忙转交一封信。
    「看起来是个相当认真的人,比泉藻大五岁,父亲是医师。听说他在帝大成绩优异,以后大概会成为博士或大臣吧。」
    在寡妇阿高姐眼中,他是令人欣羡的理想对象,得尽快告诉泉藻。听她这么一提,木岛身旁的下谷撇下嘴角,故意呼唤泉藻,再度要求她过来点餐。
    「店里的客人比帝大生重要,不应该忽视吧?」
    「您的话我明白,就由平时负责拿菜刀的我亲自为您点餐。」
    百贤回答。不知何时,百贤来到和室,站在下谷身后。木岛一瞪,赤手立刻毫不客气地插嘴帮腔。一口吃下在炭炉上煮好的牛肉后,赤手苦笑着劝道:「下谷先生,你天天缠着泉藻,难怪百贤没好脸色,请适可而止。」
    下谷年届四十,足以当泉藻的父亲。他比阿高姐已故的丈夫大好几岁。
    「几门很不错亲事找上美貌的泉藻,与女学生不相衬的老人家还是放弃吧。」
    「我在银座拥有聚会茶屋,也没欠债,不正是最佳的女婿人选吗?」
    下谷完全抛开不利于己的年龄问题,坦荡自我推销。闻言,神情微醺的阿高姐拿着酒杯侧过头。
    「提到茶屋,我想起一件事。银座开设的茶屋,往往是同业聚会的地点。」
    这是桩踏实的生意,得知上门谈亲的男人开的是这种店,媒人会很高兴。
    但是——
    「从没听过这一带的生意人聚集在下谷先生的茶屋。」
    阿高姐的弟子中不乏店老板,熟知银座的传闻。
    「你那间茶屋究竟是在做什么生意?」
    号称是商业聚会,上门的却是生面孔,又时常没有营业,匪夷所思的传言源源不绝,众人都好奇他葫芦里到底卖何种膏药。
    「我在这边是新人,所以旧识特地来捧场,仅仅如此。」
    下谷话声一沉。向百贤再要一盘肉后,赤手温和地点点头。
    「你确实没借钱,直接买下店面,真是厉害。我由衷这么认为,毕竟最近这一带的土地不便宜。」
    听到这段话,下谷流露些许得意之色。可是——赤手继续道:「下谷先生,传闻在经营茶屋前,你是卖剩饭的?」
    「剩饭?」
    阿高姐与泉藻互望一眼,店里一阵哗然。赤手为疑惑的众人亲切解释:「这是在贫民窟做的生意,贩卖兵营吃剩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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