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的等待

  九点半的时候，白瑟赶到了医院。她陪着谢心菡等到10点半，纵然是个好脾气的终于也耐不住性子了：‘姐姐啊，这都过了两个多小时了啊。你确认苏医生知道你在等他吗？你要不要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啊？’
  ‘不用打电话。’谢心菡一口咬定，‘我说了是不见不散的。当时他也并没有说不好啊。他现在一定是在忙，咱们不要打扰他。’
  ‘那好吧……’白瑟叹了口气。看样子，表姐这回是真的完蛋了。
  等到12点的时候，谢心菡才猛然发现一个不留神居然又破纪录了：这是她有史以来等待时间最久的一次！
  等了整整4小时，都已经超过上次门诊排队3个半小时的记录了。话说，上次的记录，也是她等着苏君杰替她看病创下的。
  谢心菡心里委屈得要命，为什么每次总是自己等他？不是应该男人迁就女人的吗？
  白瑟肚子早就饿扁了，忍不住拿出手机翻到苏君杰的号码：‘姐，你不好意思打电话，那我来打一个。问问苏医生在忙什么，这总行吧？’
  谢心菡早已没有了刚才那毅然决然的气势，默默地没有吭声。
  白瑟开着免提，拨通了苏君杰的手机。
  很快，低润质感的声音传来：‘喂？’
  白瑟连忙问道：‘苏医生您好。我是白瑟，您现在在忙吗？’
  对方倒是很干脆：‘我在吃饭。’
  谢心菡的表情立刻变得茫然起来，带着几分不知所措。他……怎么会是在吃饭呢？
  白瑟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谢心菡，没有想象中铁定出现的暴怒，她的表情竟然是有些傻傻的。
  沉默了几秒，白瑟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我姐还在输液区这里等您。’
  苏君杰的声音有几分意外：‘她到现在还没有输液吗？’
  今天上午住院部送进来好几个病人，等到苏君杰忙完的时候已经是11点半了。当时他也想到，之前谢心菡说过会在输液区等他，但他寻思着这货没什么耐心，肯定是不会等到这时候的。由于下午1点还有门诊，他便没有绕到输液区，而是直接去住院部负一楼的医院食堂吃饭了。
  现在听说谢心菡居然还在输液区等他，苏君杰没来由地起了一股无名之火，不知道是在气她，还是在气自己。他冷冷反问道：‘你姐又不是小孩子，输液为什么一定要有人陪的？’
  白瑟本来还再想说几句，谢心菡却突然伸手在她的手机屏幕上按了一下。
  电话掐断了。
  第十五节
  ‘那个，你没事吧……’白瑟一脸担忧地望着谢心菡。
  谢心菡干笑了一声，声音哑哑的：‘不好意思啊，妞儿。让你陪我白等了这么久。我给你一次骂我的机会。唔，你就骂我是个白痴吧。’
  ‘……’
  ‘快点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白瑟拍了拍谢心菡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调侃：‘唉，我既然都陪你等了，就说明我比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五十步就不用笑百步了。’
  谢心菡扯着嘴角想笑，但是头一低，一滴晶莹的泪水滴在了手上一直牢牢捏着的输液的单子上。
  这张单子是苏君杰亲手开给她的。左边的病人姓名写着‘谢心菡’，右边的主治医生写着‘苏君杰’。两个名字并排在一起，仿佛密不可分一般。她曾经觉得这张单子一定是有某种特殊的意义。
  可是现在，她突然不明白自己之前幼稚的想法了。这不过就是一张普通的输液单子而已，在这个输液区，人人都有一张这样的单子。它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谢心菡眼眶中的泪水越积越多，终于一连串地掉了下来。她站起身来，随手将手里的单子撕成了两半，连同输液的药水一起，一股脑地都扔进了输液区门口的垃圾箱里。
  白瑟汗颜了。就算是苏医生惹到她了，她也犯不着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你少挂一次水，不太好吧？’那个什么肺炎病菌该不会卷土重来吧？
  ‘放心。我会很好的。’谢心菡牵强地浅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她无聊逗留了一整个上午的输液区。
  白瑟看着她挺直的脊背，默默地叹息。
  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谢心菡的心神一直恍恍惚惚，沉默得让白瑟捏把冷汗。白瑟费尽心思想找点话题跟她聊聊，但是她却看着窗外，置若罔闻。
  按照谢心菡的性格，这时候破口大骂苏君杰才是正常的行为，但是她却又隐隐觉得怪不到他身上。
  她也知道，他对自己的要求一直就不是照单全收的，更何况今天他已经说过了没空，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一定会出现。说穿了，就是自己在犯贱而已。
  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对白瑟说过，即使爱一个人，也要动点脑子去爱，不要把自己陷入满盘皆输的窘境。于是，她小心翼翼地使着心机去爱他。她厚着脸皮让他为自己做了那么许许多多的事，只是希望自己能多一点存在感。有人误会她是他的女朋友，她从来不否认，现在全医院都知道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了。
  然而，纵然她的计谋无双又能如何？他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心思就可以将她击溃。她终于还是满盘皆输，输得彻彻底底。
  因为，真正的喜欢一个人，原本再清高的心也可以放得很低，很低，低得落到尘土里。然后对方只要轻轻地一抬脚，就可以无情地践踏过去。
  谢心菡突然想到了泰戈尔的一首诗歌。
  “年轻的王子要从我门前走过
  我从颈上撤下红玉的颈环
  扔在他走来的路上
  我深知他们没有拾起我的颈环
  我知道它在他的轮下碾碎了
  在尘土上留下了红斑
  没有人晓得我的礼物是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是谁给的
  但是那年轻的王子曾经从我门前走过
  我也曾经把我的珍宝丢在他走来的路上了”
  她对他的心意，就如同那被年轻的王子碾碎在车轮下的红玉颈环。
  他永远不会知道，那是她最为珍贵的珠宝，却被他在不经意中被压成了碎片，只在尘土上留下了红色的斑痕。
  然而，正如诗歌里说的那样，那年轻的王子毕竟是曾经从她的门前走过。
  而她也曾经把她的珍宝丢在他走来的路上了。
  第十六节
  整整一个下午，苏君杰的心里面就像是压着一块石头。
  门诊结束以后，他又去住院部查看了一番。但是当他走到谢心菡先前住的病房时，却瞬间失去了推门的勇气。因为他知道，那个让他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的大小姐已经住院了，她再也不会像狗皮膏药似的缠着他烦着他了，也再也不会坐在病床上冲着他甜甜的笑，撒娇一般地叫他苏苏了。
  从住院部出来，他本来是打算回家的，却又不知不觉地绕了一个大圈儿，到了门诊输液区。
  最近春季流感盛行，输液区的人很多，几个护士都在忙碌着。苏君杰就站在一边静静地等着。
  终于有个护士空闲下来，问他：‘苏主任您怎么过来了？’
  苏君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能不能帮我查一下，今天有没有一个叫谢心菡的病人的挂水记录。’
  护士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
  ‘……谢谢。’
  今天她出院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此刻在他的脑海里响起：‘见不到你我就不挂水了。’
  原来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自己没有去，她就真的不挂水了。
  苏君杰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直到后面又来了挂水的病人，对他说请让一让，他才回过神来，走出了输液区。
  苏君杰考虑了一会儿，终于决定主动给谢心菡打一个电话。因为她不是一个听话的病人，她还有一次输液未完成就偷偷地跑掉了。唔，这个罪名她一定抵赖不掉。他甚至想去她家里抓她回来挂水——如果她还是坚持要他陪着才肯挂水，那么他今晚好像也正好没事。
  奇怪的是，苏君杰连续拨了几次，语音提示都是‘对方电话无法接通’。他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手机坏了，或者是中国移动出了什么故障。于是他又试着给叶青昕拨了一个电话过去，但是这次居然就立刻接通了。
  叶青昕叹气：‘苏大医生，你今天可把我害苦了。’
  ‘什么？’苏君杰不明所以。
  ‘你让谢大小姐失恋，我被你无辜牵连。’
  叶老师确实是非常的无辜，白瑟恼苏医生惹大小姐伤心，连带着对自己也没有好语气，弄得叶老师着实郁闷。他这时候正在厨房里满腹委屈地给两位大小姐做晚饭‘将功补过’。
  ‘失恋？’
  ‘嗯。’叶青昕应了一声，又问，‘对了，你是怎么拒绝她的？谢大小姐好歹算是我亲戚，你该不会一点儿面子也没给她留吧？’
  苏君杰沉默了几秒钟。这话怎么就听不懂了？谢心菡怎么就失恋了？我什么时候拒绝她了？我不过就是没有去陪她挂水而已。不对，挂水不是重点。重点是——‘等，你的意思是，谢心菡她……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