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容颜（上部）

我们的一生，总是要相遇数不尽的陌生人。有时是擦肩而过，有时是一面之缘，但更多的，或许我们就只是彼此遥遥地望过一眼，甚至目光都未曾交错过，便又匆匆转身而去。不知能否再相遇，亦不知再遇时，还能否记起那似曾相识的感觉。
    当裴恬以为，两个世界不再会有交错的时候，她忘记了，即使他们相差天地，但也终究逃不开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同样空气的命运。所以，相遇是必然，只是时间偏爱捉弄世人罢了。
    接近农历旧年末，接近农历新年初，日子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按照惯例，裴恬一大家人会来到这座城市聚集放烟火的广场，看别人家的烟火，也放自己家的烟火。
    裴恬牵着妹妹站在马路的另一旁，等着父亲把烟火点燃。整条街道，整个广场，人声鼎沸，烟雾蒙蒙。裴恬在热闹里，也在热闹外。妹妹迫不及待，跑到姑妈身边。裴恬看着她安全地抵达，会心一笑，笑容，却停滞在脸上。
    裴恬呆呆地望着她右边，斑马线上伫立着的男孩：黑色的外套，牛仔裤，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可裴恬还是认出他来，那不是凭借任何一点相貌上的特征，而是完完全全依靠她自己的直觉。
    “章希寒”，语气没有一点点的上扬，不需要疑问，裴恬确定，这个人就是他。即使今日一如那日，看得如此不真切，即使他褪下帽子，没有聚光灯，穿上平常的服装。
    只见男孩微微一怔，将围巾拉倒嘴唇上方，甚至连头都没偏，只是用余光瞥了裴恬一眼，继而又将视线放平，仿佛他早就习惯了这一切。
    看到男孩如此冷漠的反应，裴恬在心里嘀咕：不是吗？认错了吗？可她再次反复地确认，或许装扮会改变，但感觉不会。于是，她问出了一个困扰她多日的问题，“你是弓长张，还是立早章？你妈，姓韩吗？”
    这一次，男孩终于摆动了脑袋的幅度，微拧着眉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裴恬，“我们认识吗？”
    “就，就是因为不认识，我才会问你的”，裴恬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连我的名字你都搞不清楚，你觉得，我们还有的聊吗？”男孩为了说话清楚些，已经把围巾从他的脸上剥离了。
    裴恬从男孩的左边望去，那是一张她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在梦里，在好多个恍惚的瞬间，她都曾在脑海里描绘过、想象过他的模样，可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看到：浓浓的眉毛下，一双冷冽的眼睛，他的目光仿佛没有温度，却闪着异样的光芒；鼻子挺挺的，幅度弯曲得正好；嘴唇的周围，有一些青嫩的阴影；那嘴角，似扬未扬，透漏着几丝神秘。没有了滑板，他仿佛安静温顺了许多，可他说出的话，抛出的问题，却让裴恬无从回答，那种寒意，仿佛比刚刚吹来的冬风，更甚。
    就在裴恬发呆踟蹰的时候，男孩已经走到了斑马线的尽头。裴恬没有追赶，她已经渐渐明白，没有意义的事情，最好少做。无论如何，辞旧迎新之际，她再次见到了他，她的旧年，没有遗憾，她的新年，有了期盼。父亲的烟火，已点燃，那空中盛开的烟火，那一缕缕飘远的青烟，他，也看见了吗？
    姑妈又凑到烟花摊前，准备再买几个大的，庆贺今年的好运，也祈求来年的好运。于是，妹妹的手又交到她手里。拿着打火机，帮妹妹点燃烟火，却又在烟火的明光里，看见了那个黑色的身影。裴恬蹲下，对着妹妹一阵耳语。妹妹冲着裴恬一个劲儿地点头，最后，她将妹妹手里剩下的都给点燃了，拍拍妹妹的肩膀，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裴恬的妹妹来到了那个身影的前面，将手里的一支小烟火递到他手上，“哥哥，这个送给你，祝你新年快乐。”
    “谢谢小妹妹，能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吗？”身影慢慢变矮，他蹲了下来。
    妹妹摇摇头，“姐姐说，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快乐。”
    裴恬看到那个身影迅速地转过身，在人群里搜寻着什么。终于，他把目光落在了裴恬的身上。但很快地，又再次回头。
    “大哥哥跟你说了什么吗？”裴恬抱起妹妹。
    “他只是跟我比了一个2，他说，你会懂的。”
    “2？”裴恬恍然大悟，“原来是立早章。”如果没再说的话，他的妈妈肯定也不姓韩。那的到底是哪一个xi，哪一个han呢？看来，需要解开这谜题，还得等一段时间。
    裴恬把目光从妹妹的脸上移开，放到远处那个黑色的身影上。她对着他挥挥手，妹妹也对着他挥挥手。只是他的回复，是给谁的？裴恬相信，是给她的。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裴恬双手合十，闭眼，在一片鞭炮的轰鸣声里，虔诚地许下自己的心愿。